摸爬蚱
放了暑假,真的解放了,可以任意地玩上一个伏天。暑假是孩子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是孩子从书本走向人生走向社会的一段缓冲。
玩,只有孩子才能玩出不一样的花样。无论怎么玩,到了晚上,绝不能耽误了摸爬蚱。
爬蚱是蝉的幼虫,文雅点也说“蝉”,因为肤色是金黄的又称为“金蝉”,现在许多饭店供有这道菜,还听说某地方人工养殖了爬蚱,收益很好。但那只是经营赚钱,没了玩的快乐。
入了夏,雨水也多了,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场,土湿地软,在地下生活了三年的爬蚱趁着夜色,悄没声息地从过土里爬出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来完成自己华丽的脱变,实现三年的梦想。
一见太阳穿树林,家鸡上宿,便赶紧回家,从锅里拿出馍,夹上酱豆,找到一棵葱,拎着洋铁盒子,开始摸爬蚱。
太阳将落,西边是红彤彤的霞,整个小村都在霞光中聆听着蝉鸣虫唱。勤快的爬蚱已打开封闭三年的门,探出三角的头来。这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也是个灾害无穷的地主,他好像知道在世间要面对无数的灾难,也许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便小心翼翼的,总要在门里边踌躇一下,望望这个红霞满天的世界,考虑考虑是不是安全幸福。过了一会或许他想好了一切,义无反顾地走出来。要面对这个世界,要勇于挑战这个世界。
出了门的爬蚱不考虑什么,行走得飞快,坚定地寻找着自己的天地。我们知道爬蚱刚出门或还没有打开门,找爬只能勾着头,仔细地查找地上的每一个小洞洞,希望里面有一三角形的头在睽探外面的世界,发现一个会喜不自胜。爬蚱如果还在门里,觉得自己已被发现,会立马停下开门的工作,把爪子一蜷,又落到家的最深处。这时不能被爬蚱的假相所迷,蹲下来,用指甲盖轻轻地剥开上面薄薄的土皮,就能看到蜷缩在深处的爬蚱。他还是不动,推死,不往外爬,好像知道了危险,有意躲避一样。随便找来一支草,慢慢探下,在爬蚱身上撩拨几次。他如突然明白了什么,知道了自己的生命轨道,于是抓住草,慢慢地出门。
把爬蚱放在手心里仔细看看伤着爬蚱没有。小小的精灵并不害怕人,只伸伸懒腰,开始爬动,抓得手痒痒的。似乎他什么也不想只是为了爬而已。把爬蚱放到洋铁盒子里,心里美滋滋地寻找下一个了。
摸爬蚱是单人行动,只有在僻静处才能找到更多的爬蚱,如果碰见了小伙伴会问一声:“摸几个了?”回答说几个都不可信,只有看到了才是真的,但我们谁也不说谁撒谎,是互相欺骗着玩的,也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对方。
等太阳全落下了,星光上来了,小村朦胧温馨,洇在昏黄的灯光里,如一幅大写意图画。爬蚱也融入了夜色之中。这时才真的称为摸了。那时候照明工具少,一家一支手电筒,不到万不得意是不会用的,拿来照爬蚱是不能的,于是只能摸了。
这时的爬蚱已开始上树了,我们就一棵树一棵树地找,站在树下,围着树转一圈。能看清的正好,直接拿来,看不清的就伸手去摸,如果摸到的是爬昨自是高兴,不是爬蚱会叹口气,继续摸。有时也做恶作剧,会一边摸一边把泥巴弄成爬昨样,粘在树上,让下个路过者伸手摸一下,还有时也会在泥巴上插几个小小的枯枝,扎下那个摸泥块的人。
在村里转了几圈,人也累了,夜也深了,三星已在头顶了,该回家了。肚子这才咕噜咕噜地叫,吃的那块馍早已没了,赶紧回家。回到家,也不看收获几多,把爬蚱罩在筛子下,找出母亲留的饭,胡乱塞进肚子里,要往床上躺,被母亲叫住:“洗洗再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意地把水撩到身上,像喝了油,也不擦身,直直地躺在床上,扯起齁来。
那时候怎么玩、玩什么父母都不过问,宛如身边疯狂生长的树苗,只要不是大毛病,他们便全由着我们。因此,第二天早上起来,筛子里已是蝉鸣如戏了,母亲并不就此训斥我。把蝉一只只捉出来,放在我的小笼子里,这是我向小伙伴炫耀的资本,也是一天的乐趣。爬蚱皮是中药材,可以卖钱,另放着。
上了中学,学习紧张,没有了儿时的快乐,即便是暑假也没摸爬蚱的情趣了。人生老去是从失去童年开始的。当自己背负过多的东西前行时,乐趣业已成为疲惫行囊中锈迹斑斑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