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唐)韩翃《章台柳》
词牌“章台柳”是中唐诗人韩翃创制的,上面这首词就是韩翃使用“章台柳”体式填制的。韩翃创制这个词牌并填制这首词作,反映了他寻找“安史之乱”中失散了的侍妾柳氏时的心态。
稍晚于韩翃的许尧佐有一篇笔记小说《柳氏传》,写的是韩翃和柳氏悲欢离合的婚恋故事;晚唐孟棨的笔记作品集《本事诗》中有一篇笔记也是记述韩柳婚恋故事的,只是韩翃变成了韩翊。这两篇笔记文字都有一千余字,内容大同小异,韩柳二人都以团圆和白头到老为结局,笔记宣扬了佳人必须配才子的婚姻理想。
“才子佳人”是中晚唐笔记小说的典型模式,但是唐代门阀制度的根基依然存在,只有门当户对的夫妇才符合社会要求,才能白头偕老。即便是佳人配才子,也要门当户对,而侍妾即便是佳人,也没有资格跟才子白头偕老。
在《柳氏传》和《本事诗》中,韩翃自度的曲子词《章台柳》是服务于“才子佳人”这一文学模式的,当然它就不符合门当户对的社会规范,不符合像柳氏这样出身于风月场所的侍妾的人生走向和客观结局。基于此,笔者以《柳氏传》和《本事诗》中的部分内容为基础,以历史真实为原则,结合文学真实,膨化韩翃和柳氏基于词牌“章台柳”诞生的情感经历,演绎词牌“章台柳”诞生的历史机缘,演绎“章台柳”所昭示的中唐文人看似从容而多情实则仓皇而自私的乱世风情。
1
这是唐玄宗天宝十二年(753)仲夏的一个午后,在大商人李宏坐落在长安朱雀大街南段西侧的豪宅里,李宏新纳的那个十六岁的侍妾章台柳正呆呆的站在闺房的窗内。
从闺房的窗格里望去,青砖小路在一个年轻后生的身后越来越长,一直延伸到章台柳的窗下。当年轻后生那飘飘欲仙的身影转过内外院的隔门开始飘向外院之际,章台柳恨恨的骂起自己来:“你到底还是个贱骨头女人啊!难怪主人不叫你柳氏,而给你取名章台柳!韩翃再好,他怎么可以是你的菜?何况你拿命都报答不了主人啊。”章台柳叹了口气,这才感觉双眼朦胧,她伸出玉指揾了揾,方知道那泪已铺满双脸。
算来,章台柳被李宏买过来已经一月有余了。早前,十五岁的柳氏是“风月一条街”章台街上名叫桃花荡的那家风月楼上的风尘女子,她是她那贫穷的父母三年前给卖进去的。在桃花荡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是她已经尝遍了身体和心灵的被侮辱之苦,她每月的成绩如果不达标,狠毒的老鸨就会扣去她三成的脂粉钱,而老鸨每月给她定的指标都是不可能完成的,她有时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每月都会来例假,妨碍了她的工作。去年,大富商李宏在桃花荡结识了柳氏,他当晚就被柳氏那绝艳的姿容、戏谑的谈吐和出口成章的文才迷住了,他忽而呼她为柳柳,忽而呼她为章台柳。几次相聚之后,李宏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典了柳氏的自由身,柳氏成为李宏的第十四个侍妾,李宏为柳氏取名章台柳,柳氏平生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李宏虽然是个商人,但也曾是个落第文人,他性情文雅,书卷气很浓。李宏平时也乐于结交文人雅士,常收留才华俊逸又暂时不得志的文人做自己的门客,为他们读书和参加科举提供经济支持,而这些人做官后也会报答李宏,利用职务之便帮助李宏拓宽商业渠道,所以李宏的家业越来越大。这李宏年龄还不到三十岁,人长得风流倜傥,又与章台柳话语投机,尽管没资格做他的妻子,但是做他的侍妾已经令章台柳心满意足和感激涕零了。
纳了章台柳,李宏不再对其他侍妾感兴趣了,他甚至还一口气卖了九个侍妾。李宏经常在家设宴款待那些文才一个更比一个强的门客,每次他都安排章台柳侍宴。章台柳在酒宴间跟那些文人们对句唱和,大家都赞叹她才思敏捷;而李宏在得意之际,文才也被进一步激发,不时在席上吟出佳句,引起文人们谄媚般的阵阵喝彩。章台柳对李宏的感情本来就是既有感激又有爱慕的,这种精致的、有情致的生活进一步强化了她的感情,特别是她对他的爱慕之情,她对李宏的爱慕如同秋水一样在逐日流涨,以至于李宏有时候因商务外出一两日她都难以成眠。
2
章台柳就这样跟着李宏吟诗会友,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时节已是初秋。
这一日,李宏从外面带回一个新门客韩翃。为了庆祝新朋友的到来,李宏特地在长安最豪华的酒店太白楼上摆了一大桌,请全体门客和他的几位官方文友聚饮,自然还是章台柳侍宴。
当章台柳在一个女佣的扶持下款款走进宴会厅的时候,章台柳自然看到了坐在李宏身边的陌生人,她知道那就是新门客韩翃了。这韩翃年龄二十出头,长得白净而孱弱,他见到章台柳的那一刻,眼睛直直的。
酒过三巡,李宏建议赛诗,大家赞同。李宏握着章台柳的手对大家说:“由我的柳柳出题和点评。”章台柳说:“新秋雨后,寺庙及其周边的景色不同寻常,各位才子就以秋雨和寺庙为题材写一首五七言如何?”大家鼓掌叫好。
半炷香工夫,洛阳人刘长卿起身吟诵到:“古台摇落后,秋入望乡心。野寺来人少,云峰隔水深。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惆怅南朝事,长江独至今。”吴兴人钱起连声说好,钱起说:“刘兄虽长于北方,却对我们长江边的河山有如此感受,佩服佩服。”章台柳说:“观赏零落的古寺,感慨江山依旧,人物不同。好是好,只是没有雨的痕迹。”大家默默点头,却不知如何接章台柳的话,这时韩翊站起来向刘长卿和章台柳分别鞠了一躬,然后说:“刘兄的这首诗以写景为主,略略点出史事,说到底这首诗仍然算是写景诗;柳柳从诗中看到的却是厚重的历史,写景的句子无论怎样多,都是咏史的陪衬。古人说,好诗既是诗家写出来的,更是读者读出来的,柳柳扩大了刘兄这首诗的艺术空间。”韩翃向出身卑贱的章台柳鞠躬,这已经令章台对他柳刮目相看了,而韩翃对章台柳点评之辞的充分肯定其实不仅扩大了刘长卿那首诗的艺术空间,也提升了章台柳点评之辞的艺术价值,章台柳感觉韩翃不仅人长得文雅,而且还是个大才子。
广平人司空曙起身吟诗:“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以我独沉久,愧君相间频。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卢纶起身对司空曙说:“外兄写的莫不是你我那次相互误会之事?”司空曙说:“正是。”李宏评论道:“秋雨绵绵,你二位也算亲兄弟,亲情暖暖。好诗。不过,我的柳柳肯定会说诗中没有寺哦?”司空曙正要解释,章台柳说:“主人没留意,此诗中已有寺庙。有两个证据,一是寂静的气氛,二嘛,诗中不是有‘四无邻’吗?谁会挨着寺庙盖房子呢?”司空曙赞叹道:“妙解,秒解啊。”章台柳说:“司空才子莫介意,此诗渲染寺庙的空寂气氛,不宜用来比况兄弟情谊。”卢纶无言以对,韩翃站起来再次向章台柳鞠躬道:“柳柳真乃‘未榜女进士’、‘长安卓文君’啊。”说得章台柳忸怩起来了。
李宏对韩翃说:“韩生是否已经有了佳构。”大家的目光齐聚韩翃,章台柳也期待的望着他。韩翃站起来向李宏拱了拱手说:“弟昨天在游仙宫的雨中巧识兄台,刚才就以此吟诗一首,献丑了。”韩翊吟道:“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投汉官秋;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七绝吟罢,半晌无人做声,这时,章台柳抑制不住赞赏的心情,她走到韩翃身旁,深深鞠了一躬道:“韩才子好诗,让奴家开了眼界。”李宏及众文人不解,都怔怔的看着章台柳。章台柳说:“没有‘雨’字,却能够感受到雨意;没提寺庙,却能够感觉到寺庙的存在。有远景有近景,有朦胧有清晰,全诗营造了一个深远的,既空旷却又包藏万物的意境。前辈禅诗大家王摩诘不过如此。”韩翃的眼睛直视着章台柳:“能得到柳柳的赞扬,韩某荣幸至极。”章台柳不再害羞,她以赏识的目光大胆的回视着韩翃,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惜之情随之油然而升上心头,章台柳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李宏看到了韩翃和章台柳的忘我状态,他咳嗽了一声,环顾着对大家说:“各位请举杯。”章台柳突然感觉到自己思想走了神,她为自己这一瞬间的背叛感到对不起李宏,她躲开韩翃的眼光,低下头从韩翃的身后绕到李宏身边,扶着李宏的肩坐下来,端起李宏的酒杯递给李宏,李宏用胳膊搂了搂她,对她说:“我的柳柳儒雅风流,真是女才子,李宏好有面子。”
3
接下来的几天里,章台柳总会想韩翃那风度翩翩的身影,她知道她爱上了他,但是,这是隐隐的,如同九曲回廊上晦暗的光尘。有时候她拿李宏跟韩翃比较,她并没有比出李宏的弱点,但是,她还是会在心里骂自己:“小贱人,你整个儿都是主人的,你没有资格爱上别的人!”章台柳生活在爱和自责之中。
李宏似乎感觉到了章台柳的变化,他的心里也有点复杂,接连三日都没有到章台柳的房间里去。这天中午,李宏决定去章台柳房中探探她的心,如果她真的移情了,他不想阻拦她,他有的是钱,好的风尘女子多的是,他给她自由。当然他希望他的感觉是错误的,他希望他的柳柳不会移情。
李宏刚走到内外院的隔门,就看见韩翃从章台柳的闺房那边走过来了。李宏心中的怒气陡然而生,但是到底他也是个儒雅的人,他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情,他快步迎向韩翃。韩翃站在李宏面前,羞愧难当。
李宏拉起韩翃:“贤弟,来来来,到那边坐下聊。”他们在院墙边的小亭子上坐下来。韩翃向李宏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章台柳,他说:“我刚才就是来找柳柳的,我向她表白了心迹,她拒绝了我。”说着,韩翃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李宏有喜有忧,喜的是章台柳没有移情,忧的是韩翃受到了感情煎熬,这会影响他明年春天的科举考试,韩翃文才超群,明年一定会中三甲,将来自然会做高官,有了韩翃,自己的生意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想到这,李宏对韩翃道:“贤弟莫伤心,为兄把她送你就是了。”韩翃一听,向李宏深深鞠躬:“兄把柳柳送给小弟,小弟愿天天打扫前后院落。”李宏笑着说:“那是下人们做的事,你好好读书就是,明年金榜题名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李宏拉着韩翃回到章台柳的房间,章台柳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妾该死,请主人责罚。”李宏扶起章台柳问道:“韩生喜欢柳柳,柳柳喜欢韩生吗?”章台柳说:“贱妾不敢喜欢。”李宏说:“柳柳实言相告就是,李宏不会生气。”章台柳泣声说:“可恨妾只有一个身子。”沉吟了一下,李宏说:“柳柳不要纠结,韩生在我这里读书,他的妻子在老家服侍公婆,不能来我这里照应他,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韩生吧。他搬到你这里居住,你要好生陪读,明年韩生科举及第,你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韩翃赶紧拉着章台柳一起跪下叩头。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李宏已经走出屋子好远了,章台柳大喊道:“主人——”但是李宏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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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服侍韩翃在李宏的府邸中读书作文,浇花弹琴,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隆冬时节,韩翃跟李宏的十几个门客一道儿参加进士考试,六人榜上有名,韩翊名次最高,二甲第一名。放榜那天,李宏邀请众门客和长安城内的一些好友相聚太白楼,为六位新科进士庆贺,酒宴笙歌通宵达旦。这是天宝十三年(754)初春的事儿。
按照唐律,进士分三等:一甲、二甲和三甲,一甲只有三人,二甲三甲十数人或二三十人不等。一甲放榜后即授予官职,二甲、三甲则要先入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才能授予官职。但是,在翰林院期间,进士们已经有了丰厚的俸禄,如果是单身且长安城里没有住宅,翰林院里会为他们安排住所。因此,包括韩翃在内的六位新科进士不再依靠李宏过日子了,不过,由于侍妾是不能带到翰林院里去的,韩翃依旧跟章台柳一起住在李宏家里。
第二年也就是天宝十四年(755)仲冬,虽然已经向南阳家中寄去过几次银两,但是韩翃还是思念起父母和妻子来,前年离家时妻子已有身孕,去年年初韩翃得了一个千金,小囡应该学步了。这思乡之情一旦萌发,就如同败草一般在北风肆意摆动,折磨人的情志,韩翃决定回去探视家人。临行前,韩翃委托李宏代为照顾章台柳。
骑着马,出了长安东门,过了灞桥,韩翃沿着渭水南岸的官路一路向东;过了潼关,再沿着黄河南大堤继续东行。走了不到一个月,“安史之乱”突然爆发。腊月中旬,韩翃到了距离洛阳不太远的河南新安,叛军攻占了洛阳,大批难民向西逃亡,新安城外的道路上塞满了人。听说叛军正分兵两路,一路西去长安,一路南下中原。韩翃担忧南阳匪情,担忧家人安全,为避叛军,他遂向西南绕道福昌、长水和虢州的卢氏,从伏牛山西麓进入邓州地界,直到天宝十五年(756)初夏,韩翃才赶到南阳。
南阳刚经历过兵祸,韩翃的父母已经于年初病故,韩翃听说妻子戴着孩子随岳父一家南下逃难去了,下落无人知道。听说叛军主力跟官军正在潼关对峙,韩翃估计翰林院里也一定有重要公务,便踏上返程。但是,韩翃刚到邓州的菊潭,就听闻叛军占领了长安,唐玄宗在长安失陷前已经迁都成都。蜀中遥远,蜀道艰险,心系翰林院职事,韩翃去不了成都,担忧章台柳的安危,却也回不了长安,韩翃只得暂住菊潭城里的一处驿馆,等候局势好转。
七月,太子李亨在灵武继皇帝位,开始组织各路官军积极平叛。平息叛乱,人人有责,经邓州友人介绍,韩翃前往山东淄州,被淄青节度使侯希逸聘为从事,负责书记事务,随侯希逸抵西讨叛军。韩翃的文才深受侯希逸赏识,他迅速成为侯希逸幕府的核心成员之一。侯希逸深知,叛乱平息后,各节度使必将拥兵自重且互相征讨,天下将分崩离析。为了笼络人才,侯希逸把自己最宠爱的一个名叫莲莲的十四岁的侍妾赠给韩翊。莲莲体态丰腴,面如杏花,韩翃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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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章台柳。长安陷落后,叛军抢掠了李宏的全部家产,李宏还被迫做了叛军的一个低级官吏。李宏担心章台柳会被叛军掠去,要她用木炭涂脸,剪掉长发,送她入法灵寺做了尼姑,嘱她等韩翃回来再回到韩翃身边,而后章台柳就没有了李宏的下落。
章台柳做尼姑,这一做就是一年多,期间她思念韩翃,更担忧韩翃的安全,终日以泪洗面。
唐肃宗至德二年(757)秋,各路官军会攻并收复了长安,随侯希逸回到京师的韩翃来到李宏府邸,除了李宏的一个仆人看护着残垣断壁,一个人影都没有。仆人连主人李宏的下落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章台柳的下落,由于即将要随侯希逸的军队东赴河北平叛,韩翃遂创制了一首曲子,填制了曲子词《章台柳》,交给这个仆人,嘱他今后如果有了章台柳的下落转交给她。词是这样的: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词的前三句用的是疑问语气,韩翃想知道章台柳是不是容颜依旧。经过这场离乱,一个孤女子纵然没有被残暴的叛军或骄纵的官军劫掠,也肯定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日常生活的摧残,怎么还能够青春依旧呢?你韩翃经此颠沛,也还能青春依旧吗?韩翃的疑问语气其实比肯定还要肯定,他相信章台柳已经不再“青青”。词的后两句则用肯定语气,可以想见韩翃的心情是多么冷酷,后两句是说,如果章台柳没有被他人所得,并且还容颜依旧,韩翃可能会考虑去接她回家,如果章台柳已经被别人劫掠,纵然她颜色依旧,韩翃也不打算要了。其实韩翃在前三句中已经确信章台柳色衰了,还要接着写后两句,实在是太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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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传》和《本事诗》一直称章台柳为柳氏,据《柳氏传》和《本事诗》,随着收复后的长安形势渐渐稳定,数月后,柳氏收到了韩翃的词《章台柳》,但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名叫沙陀利的官军番将的侍妾,是沙陀利从法灵寺里抢去的。她依韩翃的词调和了一首请驿使回送给韩翃。词是这样的:
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
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韩翃的那首《章台柳》,《柳氏传》和《本事诗》一直是褒扬的,两篇笔记均认为词表达了韩翃对柳氏的思念之苦。而柳氏的这首词,《柳氏传》和《本事诗》则认为表达了柳氏因失身他人而不能回到韩翃身边的绝望情绪。
如前文分析,笔者没有从韩翃的词中看到他对章台柳的珍惜和思念,不过,笔者倒也从章台柳的和词中看到了她的绝望,那就是,自己已经失身于他人,容颜也已经染秋,即便韩翃你意外的出现在我眼前,你也不会攀折我了。
此外,章台柳是否色衰,我想也许没有。她可能是因自卑才这么写的,也可能是因为对妾不如妻的社会习俗的痛恨才这么写的。虽然年年的思念并没有磨损章台柳“芳菲”的容颜,但是,她等来的却是韩翃的一阵世俗的秋风,她的心只能随之枯萎。
日色散漫,风声渐息。柳氏站在沙宅门口,低头看拿着她的和词的驿使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下山,仰头看红得发暗了的云层铺满西天。当年章台街那桃花荡里的心酸往事,以及李宏怀中和韩翊怀中的快乐时光渐渐在章台柳的思维中迷糊起来。
【结局】
说到结局,其实笔者前文已经给章台柳安排好了结局,那就是“这人攀过那人攀”,做沙陀利的妾,等到真的色衰,再由沙陀利当做礼物送给别人做妾。
但是《柳氏传》和《本事诗》却顽固的坚持“才子佳人”的唐代传奇小说的模式,说后来由皇帝出面,赐给沙陀利二百两银子,沙陀利把柳氏还给了韩翃,韩翃与柳氏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我真的不相信章台柳会得到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违背了门当户对的社会规范,门当户对连韩翃找回“安史之乱”流失了的贫贱时期的妻子都是不允许的,还能允许韩翃跟一个风尘女子白头偕老吗?这样的结局也违背了才子佳人的理想模式,韩翃是才子,及第前是,及第后是,一直会是,但是谁能保证章台柳会一直是佳人呢?这样的结局其实也是不符合韩翃自度的曲子词《章台柳》的词意的,韩翃相信章台柳已经色衰,对于韩翃来说,章台柳是否失身于他人,已经不重要了。当然,从章台柳的和词词意来看,这样的结局根本就是章台柳所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