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

乌   人

  每天下午他都去游艺室打乒乓球。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好球，一个是啊呀，一个是臭。原来他们并不熟识，都是在打乒乓球中混熟的。先是好球、啊呀和臭。最后才是他，他叫二旦。

  二旦的乒乓球打得不怎么高明。臭打得最好。啊呀稍次之。好球从来不打，只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好球！好球!”地给人助兴，所以水平如何？二旦不知道。

  二旦初识他们三人时，和臭搭伴打的就只啊呀一个人。他来了，就多了一个。

  啊呀打球的动作很美。搓削扣挡，一招一式，就好像演员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漂亮极了。二旦很欣赏，心里暗暗称绝。臭的动作比较一般。但球路极刁，往往逼得啊呀连连“啊呀”，好球则在一旁一口一个“好球!”地叫着，那声调，一点不亚于宋世雄解说中沙足球赛中国队踢进沙特队球门时的气氛。“好球!”又高，又干脆。臭沉着冷静，连连打出落点刁钻的高速旋转球。啊呀东奔西突，一招失误，便“啊呀”一声。好球就又叫一声：“好球!”眼睛随着银球往来穿梭，看得简直有点出神入化。一局下来，再开一局。

  二旦开始喜欢臭的球路了。有时啊呀一拍死扣，臭拦挡不及，就摇摇头，轻声说句：“臭!”然后再打。好球有些遗憾似的叹息一声，但仍憋不住叫一声：“好球!”

  二旦和谁打都大败而归。啊呀就说：“你得先从基本功练起。你看——姿式要这样……”他给二旦示范几招。“你看，就得这样打。”啊呀对二旦说：“先别怕输球。怕的是没学会走就想跑……”但他和臭打，总是输多胜少。他就对臭说：“不和你打了一—你他妈就凭刁赢人呢。你要正正规规打怎样？不打你个3比O才怪哩。”臭就和他正正规规打。他又输了。他就说：“不行了，累得跑不动了。咱们明天再打。我要输了，就真臭了。”

  第二天再打，啊呀又输了。于是他就再没话说了。但他免不了还夸夸其谈。“梁戈亮打球真绝!”他说，“那家伙在二十六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过五关，斩六将，简直无人敢敌!”

  但是臭却毫不理会他那一套宏论的样子，继续和二旦打。好球仍在一旁一边看球，一边连连大叫：“好球!”他也就失去了兴趣，自己对自己说；“那才叫打球呢！干净利索……”

  倒是二旦有时还应付啊呀几句，但也只是“就是”或者“嗯”。

二旦的球艺明显提高。他的动作是学啊呀的，球路是学臭的。啊呀一旁看急了眼，就主动邀请二旦，说：“嗯，你的球学得还不慢。够意思。说不定我还打不过你哩。”

  臭说：“的确你不一定能打过二旦去。”

  啊呀就说：“咱们试试。五局三胜啊。”

  二旦有些怯敌。啊呀就拉着他说：“来吧！不就是一个球嘛——还怕成这样？不行，我输给你……”

  好球也说：“二旦，试试就试试。”

  二旦就说：“那你可得让着点啊。”

  啊呀说：“哪里哪里，咱们不过是玩玩嘛。”

  于是，臭当裁判，好球助兴。二旦就和啊呀打。

  第一局，啊呀赢了。21比11。

  二旦就撂拍说：“不行不行！我哪里是你的对手，咱们还是随便打打吧。”

  啊呀说：“哎——咱们已经打开了，就干脆打完算了。哪能半途而废呢？你说呢？臭——”他看着臭，眉宇间不由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臭看得明白，心里暗笑，就说：“二旦，沉住气，球路多变点……”

  好球说；“二旦，打吧。”

  啊呀说：“就是嘛。沉住点气嘛。这还是跟我呢，要是和比我强的打，似你这样，那不就吹了吗？”瞟了臭一眼。

  于是就接着打第二局。

  第二局二旦冷静了点。所以打得比较顺手。最后，虽然以18比21再次败北，但他毕竟打得比第一局强多了。

  第三局，二旦干脆放开了手，结果，尽管啊呀力图挽回败局，但还是让二旦扳回一局。双方战成2比1。啊呀领先。

  第四局，二旦连连抢攻得分。又拿下一局。2比2平。

  啊呀擦了把汗，说：“喝！好厉害啊!”

  第五局双方咬得很紧。直到15比15交换发球权时，二旦才连着打了两个漂亮球。好球大叫：“好球!”臭说：“沉着点。”啊呀则摆好架势，准备一拼方休。二旦发球，啊呀失误，说：“啊呀！他妈，打在手上了。”二旦再发，啊呀一拍死扣，中了，得1 分。二旦再发，啊呀再扣，飞了。啊呀大叫：“啊呀！他妈，又打在手上了。”交换发球权后，啊呀又失一分。好球又叫：“好球!”臭说：“沉着点。16比 20。”啊呀却擦擦汗，爽朗般地笑着说：“啊呀！追不上了。”

  最后结果，二旦3比2胜了啊呀。

  啊呀下来说：“唉——他妈！我太轻敌了！我本来赢你不成问题，结果输了。看来，任何事都麻痹不得。麻痹了就会失败。这是教训。”

  臭过来说：“你臭去呗！让二旦打了个3比2。”

  啊呀也笑着说：“今天可真臭了。不过，”他转对二旦说，“后来不知他妈咋了？那么不顺手，尽往手上打，真他妈!”

  二旦笑着点头说：“就是。”

  好球凑到二旦面前说：“你打得太好了！我嗓子都有点疼了。”

  啊呀说：“二旦，咱们明天再试试。”

  二旦说：“行！”笑笑。

  第二天，啊呀又让二旦打了个3比2。啊呀就对二旦说：“二旦，你的球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基本功。刚才你见了，你的球只要我细心接过去，来上个四五回合，你就完了，这还是个基本功问题。”

  二旦点头称道，说：“就是。我也这么感觉。”

  啊呀就说：“那你就得加强练练。得先学会走……”

  臭说：“臭去呗！你的基本功好，咋就连着让人家打了两个3比2？”

  啊呀说：“我又设说我的基本功就行了。我是说二旦的基本功……你说呢？二旦——”

  二旦正被好球拉过去夸“好球”，见啊呀问他话，就笑着走过来说：“就是。啊呀说得对!”

  啊呀就说：“哎——这不就对了嘛——”

  臭说：“反正你臭去呗！连着让人家打了两个3比2。”

  啊呀就不高兴地说：“你香你和二旦试试，不让二旦赢了你才怪呢。”

  臭说：“我再臭也不像你——3比2！”

  啊呀就拉过二旦，说：“二旦，去给咱赢他臭美三局……”

  二旦忙推辞说：“哎，不行不行！我打不过……”

  啊呀就生气说，“看你——唉！不就一个球嘛，输就输呗。”

  二旦还推辞。臭就说：“二旦，咱们试试就试试。要不，人家还不定坑哭了呢。”

  啊呀说：“你才哭呢。”

  好球也劝二旦：“试试就试试。”

  二旦就和臭赛。啊呀一旁一个劲为二旦打气，叫他沉住，别慌，狠狠打。好球直管叫：“好球!”但二旦还是败下阵来。

  臭就说：“怎么样？”

  啊呀从鼻子里嗤一声，说：“你那还——就凭刁赢人呢，算什么本事？二旦那才叫真的呢。”

  二旦忙说：“不敢！不敢!”

  好球说：“反正你们三位，就数臭打得好，完了就是——”

  啊呀忙抢过来说：“二旦！数我不行呢。”

  二旦说：“数我哩。你那是让了我，我才赢了。要不，还不定输多惨哩。”

  啊呀嘴里说：“我不行。”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过，从此啊呀就再没有来过。剩下二旦，臭和好球三个人，天天都去游艺室。好球在一旁助兴。二旦和臭对阵。他们很少提起啊呀。既使提起，也只是说说而已。

  二旦到中学找他的老师，无意中发现啊呀正在教几个中学生打球呢。啊呀说：“一定要先从基本功练起，不要没先学会走就想跑……”

  二旦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没让啊呀发现他看见了他。

  臭有一天突然说：“啊呀那家伙不敢来了。”

  “就是。”二旦附和道，他没有把在中学看见啊呀的事告诉臭们。

  好球一直雅兴不减。他叫：“好球!”声调又高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