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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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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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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事

乌   人

   “刚才这姑娘真漂亮!”天龙说,和我一起站在办公桌前。我们正环视着这间不算太大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里的空气好香!”天龙又说,耸耸自己的鼻子。他的鼻子长得很挺,很直。“大概是这姑娘身上撒的香水的味道。”天龙补充道。

  “是的, 好香!”我也耸耸自己的鼻子,果然好香!是那种姑娘身上所特有的香味。我的鼻子和天龙的相比,简直是个丑八怪。我都羞于让人看见它。

  “这姑娘挺爱学习。”天龙说,指着办公桌上一本打开的书。

  是的,姑娘挺爱学习。我的目光落在那本用红笔画满了红道道的书上。书很厚,但很整洁。一支两用油笔静静地躺在打开的书的夹缝中。油笔是天蓝色的。上面有一道人的手掌常握时留下的印痕。

  “这姑娘真漂亮!”天龙又说。

  我说:“嗯。”继续环视着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虽说有点简朴,但打扫得相当干净。墙壁很白,白得有点耀眼。一张就像刚刚上了一道清漆的办公桌竖着摆在靠近窗子的地方。窗子上的玻璃就像刚刚用水洗过—样,没有一点尘埃。一只绿头苍蝇嘭嘭地在玻璃窗上撞着,想飞出去。但它不管怎样撞,都飞不出去。于是,它便发出“嗡嗡嗡”的怒吼声。那玻璃真亮!如果不是那只苍蝇老在那里撞,人们总会以为那窗子上没安玻璃。窗子外边,一棵绿得使人心疼的杨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听不到一点声音。两只麻雀在那枝头上来回跳动着;正在进行婚前的最后商谈。阳光很好。从那窗子上射进来,一丝一缕,闪着各种颜色的光圈。光圈落在办公桌上,又折射到墙壁上的那两幅地图上——一幅《拜拜人民共和国地图》,一幅《世界地图》——使地图上的彩色标志显得更加鲜艳。地图是那种大幅的,两幅并在一起,几乎将一面墙壁全部遮住。

  “这姑娘就是漂亮!”天龙又说。

  “我没大注意。”我说。

  “那你一会儿好好看看。”

  “嗯。”我说,看看办公桌上摆着的墨水瓶、水杯和电话。墨水瓶里墨水已经不多了。只能用蘸水笔才能使上。水杯很白,很透明,上面没有一点茶渍。里面盛有半杯热水。热水荡起一丝淡淡的水蒸气,那水蒸气的确很淡。你要不集中精力,是决然不会发现的。水蒸气袅袅婷婷,在透明的屋子里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旋纹,慢慢向顶棚升去。顶棚是纸糊的。上面有几处已经被水蒸气蒸得有点下鼓。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回来了。”天龙说,“你好好看看。”

  门被轻轻打开了。那姑娘亭亭玉立般地立在门口,说:“王主任说,叫您们等一等。

  天龙说:“好。”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地不为人觉地点点头,把目光贯注到姑娘身上。

  好漂亮的姑娘啊!站在那里,好像一株含翠欲滴的水仙花。

  姑娘个子挺挺的,一对饱满的乳房似乎要撑破那白色的短袖衫似的高高耸立在姑娘丰满的胸脯上。随着姑娘轻微的呼吸,那乳房还在一挺一挺地动。姑娘嫣然一笑,像一阵清风似的飘到我们的面前。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绣花纱裙。隔着纱裙可以看到那件被绷得紧绷绷的淡绿色小三角裤。小三角裤劈中间分出两条汉白玉一样白的大腿。大腿上的肉看上去很紧,很瓷,很富有弹性。再看上边:一颗长着小白脸的头正冲着我们微微地笑着。在那小白脸上,两颗就像玻璃球似的乌黑乌黑的眼珠正煜煜地闪着动人的光。那光好像水一样在波动……

  “请坐,”姑娘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王主任说,先请您们喝点水,他办完事就会过来。”

  我和天龙便乖乖地坐在了那里。虽说等人是最烦人的事,但我们面前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陪着,我们心里也就乐得多等一会儿。


  “你发现没有?刚才这位女同志就是我们上次来见到的那位漂亮姑娘。”天龙说。

  “是吗?我没大在意。”我说,又开始了我的习惯行为——环视屋内。

  “那位姑娘两个眼角微微向上挑着,这位女同志也是。”天龙说。对于他对人的观察之细,我的确自叹弗如。

  “还有,那位姑娘的嘴比一般人的要小,这位也是。” 

  “我们一会儿问问,”我说,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樱桃小口奈何谁?”简直莫名其妙。

  天龙说:“保险没错!”

  这是一间比上次略为宽大一些的办公室,四壁依然很白,白得有点耀人。一面墙上依然贴有两幅巨幅地图——一幅《拜拜人民共和国地图》,一幅《世界地图》。办公桌换了一张。比上次那张略微好一些,也大一些。但不像上次那样像似刚刚上了一道清漆,光可鉴人。玻璃依然很干净。阳光从窗子上射进来,照在摆在办公桌上的墨水瓶﹑水杯和电话上,还照在一件毛线活上。

  “这屋里有一股尿臊气。”

  天龙说,皱着眉头在屋里找着那臊气的来源。

  一只苍蝇飞进来,撞在玻璃窗上,便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又从来时的路线飞了出去。

  “啊,原来这臊气是从这小家伙这儿散出来的。”天龙说着,用手招呼我:“你看,一个小男孩儿——肯定是她的。”

  我过去一看,果然有一小男孩躺在办公桌和椅子之间的空挡里。小家伙见我们看他,先是和我们笑,然后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天龙便连忙哄他。

  这时,那女同志推开门进来说:“又哭了——你个小祖宗,你就没个吃饱的时候。”

  我和天龙给她让开道,她便把孩子抱起来,敞开衣襟,把个鼓鼓的乳房从怀里拽出来,将乳头塞进孩子嘴里。孩子不哭了。天龙就问:“你还认识我们吗?”

  那女同志逐一看了看我们,摇摇头。

  “不认识了?”天龙吃惊地说,“那一年,你还是姑娘的时候,我们俩在这儿和你聊了好长时间,想等王主任,但没等我们见着他,他就出差去了,说是紧急会议。”

  “噢,原来是你们二位呀!”那女同志笑着,说,“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二位。原来是——”

  这女同志长胖了,也变多了,一些姑娘时的痕迹也找不到了。

  “噢,对了,”那女同志奶完了孩子,便把着孩子在地上尿了好一阵黄金和白银,临了,还从那孩子肥胖的屁股眼里“嘟嘟嘟”地放了一连串响屁。她便笑着在孩子的小鸡娃上亲了一口,说:“这回吃饱了吧?”停停,这才又接着刚才的话茬对我们说:

  “王主任让我和你们说,让你们耐心等一等,他办完事马上就过来,”她的乳房一直在外边耷拉着……

  我和天龙就等……


  “王主任说了,让你们再耐心等一等。

  姑娘进来说,恍惚之间这姑娘使我和天龙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头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姑娘很美,就像我和天龙头一次见到的那位漂亮姑娘。个子挺挺的,一对饱满结实的乳房几乎要撑破那白色短袖衫似的,在她丰满的胸脯上一挺一挺地动。姑娘穿着一件淡红色绣花纱裙。隔着纱裙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汉白玉一样的大腿。大腿上的肌肉看上去很紧,很瓷,很富有弹性。脚上踏着一双光可鉴人的黑色高跟皮鞋。皮鞋的跟,看上去足有五寸多高。看她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样子,几乎使人担心她马上要摔倒似的。她的脸很白,很嫩,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珠,配上一圈淡淡的眼影,几乎使人疑心有水要从那上面流下来。她的嘴很小,薄薄的嘴唇上面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

  “姑娘,”天龙说,“你认识以前在这里工作的那位女同志吗?”

  “不认识。”姑娘说,露出两排白玉似的小牙齿,“你们认识?” 

  “认识,”天龙说,“以前我们来过两次。第一次,她还是姑娘……第二次,她已经做了妈妈了……”

  “那是什么时候?”姑娘问道。

  “那是几十年前——”天龙想了想,“大概是二三十年前吧……”

  “噢——你说的是她呀!”姑娘说,“早退休了。” 

  “那你们认识?”天龙急忙问。

  “不认识。”姑娘摇摇头,那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便甩到了她的胸前,“那时我还小着呢。关于她,我是听旁人说起过。前些时,好像听说她死了。”

  话说到这里,我们竟一时无话可说了,就只好默默坐在那里,一边等着王主任,一边吃惊地环视着这间格外现代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好大!地上一排溜摆着二十五对单人沙发。沙发上都垫有一块老厚老厚的海绵垫子,我们坐上去,刚刚露出两只眼睛。我们的对面是两幅簇新的巨幅地图 ——一幅《拜拜人民共和国地图》一幅《世界地图》。地图的边上,也就是门口那地方,立着一个十分考究的镀铬衣架。衣帽架上挂着衬衣衬裤,还有乳罩和无跟连体袜。衣帽架的对角处,一个电视柜上摆着一台一百二十英寸的巨型彩电。彩电里正播着推销例假带的广告。广告之后,是一则星球横向联系的电视新闻。电视柜的斜对面,是一扇眼界开阔的落地窗。落地窗上拉着涂满各种图案的纱窗帘。外边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似乎被一根绳子系着吊在窗户上。那阳光便从纱窗帘的孔隙中透过来,变幻出各种五颜六色的光圈,那光圈旋转着,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只墨水瓶那么大的红苍蝇,震耳欲聋地飞进来,绕了一圈,便径直落在了正在推销例假带的老太太的会阴部,引起了那姑娘的骤然大笑。

  猛然之间,我和天龙感到有些愕然。细辨之间,才发现是那姑娘撩起裙子捂着自己的嘴笑。也就在这时,我和天龙突然发现那姑娘原来经不住笑;一笑,竟笑出了满脸皱纹,就像那电视里的老太太一样。

  正在这时,电视节目突然断了,换了一个很清脆的声音向我和天龙说:“喂喂,那两位同志,王主任说了,他要到厕所一趟,也许还要在那举行一个现场会;你们如果觉得必要,就请再耐心等他片刻。”

  我和天龙互相看看,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便慌忙冲出了办公室。

  天龙说:“我再也不来了!”

  我说:“那能由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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