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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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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在西南联大

乌   人

  汪曾祺先生肄业于西南联大,这是凡是关注汪先生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汪先生怎么就没有在西南联大毕业,这恐怕就是很少有人了解的了。

  有一次在汪先生家,我问汪先生:“在西南联大您怎么没毕业?”汪先生的儿子汪朗笑着告诉我:“西南联大对体育要求很严格。老头儿体育考试总是不及格,所以就没有拿到西南联大的毕业证书。”其实这话,汪朗说的我认为并非全部是事实。汪先生在西南联大师从沈从文先生,选修了沈从文先生的各体文习作和创作实习等三门课程。想必汪先生除了沈先生的三门课程颇有兴致外,其余各科大都随之兴之所致,想听就听,不想听就都溜之乎也了。只要一有机会,汪先生就和和得来同学跑到茶馆里,一本书,一壶茶,一泡就是一整天。汪先生告诉我:他们那时可真都是穷学生。但同学们都活得很自在。有时,哪位同学衣兜里有了几个钱,他们就跑到小酒馆里,对酒当歌,总是尽兴而归。有一次,一位同学的家里给他寄来一件棉袍,这位老兄连包也没拆,便拿到昆明街头和人换了几个钱,跑到小酒馆里,一顿喝了个精光。每逢这样的时候,我想总少不了汪先生。有一回,汪先生喝酒喝得多了,便在昆明街头一躺,睡着了。不想,沈从文先生正好路过,看见了,还以为是哪位酒徒喝多了,便过去扶。结果一看,不是别人,恰是他老先生的得意门徒汪曾祺,便把汪先生弄回家里,酽酽地为他泡了一壶浓茶,喂他喝了,才把酒劲醒过来。由此可见,汪先生在西南联大几年,我想其心思一定并不全在学业上,就像魏晋南北朝时的竹林七贤,而是一任自己兴之所致,放浪形骸,散淡处之。所以才没有毕业,而只是弄了个肄业。汪先生的夫人施松卿先生接过话题说:“我那时听同学们说:中文系有个才子。”汪先生就笑着说:“我听说外文系有个林妹妹。心想:我去见见这个林妹妹。一见,是她!”汪先生指着夫人愉快地说。我笑着接过话茬儿:“完了您们就——”于是,汪先生和夫人便会心地笑了。想想汪先生和夫人相敬如宾地一起生活了五十多年,那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少有的好夫妻。举个例子。我每次到汪先生家,一拉起家常,总是忘记时间。每逢这时,汪先生夫人就和颜悦色地对汪先生说:“曾祺,快中午了,你看给小宋做什么饭吃?”汪先生便说:“好!知道了。你歇着去吧。我一会儿去做。”那神态,那语气,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原来汪先生夫人一辈子不会做饭,都是汪先生充当“主妇”的角色。

  其实,汪先生夫人比他还大一岁呢。夫人个子不高,却很善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且长得就好像著名鼓书表演艺术家骆玉笙似的,看着就让人感到心里非常踏实。

  汪先生在西南联大,是沈从文先生的得意弟子。那时,汪先生每写出一篇作品,沈从文先生看了,觉得不错,就主动把汪先生的作品推荐给上海期刊的朋友,予以发表,受到了文学界的关注。正因为这样,有一次闻一多教授给他们留了一个作业,叫同学们每人写一篇文章。有一位同学没有完成,就把汪先生以前写过的作品要来抄写了一篇,交了上去。闻一多看了这位同学交上去的文章,很不高兴,对这位同学说:“你这篇文章,风格完全是汪曾祺的风格,怎么变成了你名字?”弄得这位同学很不好意思。有一次,我问汪先生:“沈从文先生住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汪先生告诉我:“沈先生已经脑痴呆了;我去了他都认不出来,你就别去了……”说着,两眼含满了泪水。我便连忙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才让汪先生慢慢从痛苦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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