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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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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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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理


小时候,一部《五朵金花》电影成了我唯一的记忆;长大后,大理厚重的历史、清新的空气以及金庸笔下的《天龙八部》令天下人向往,秀美的苍山、清澈的洱海,美丽帅气的金花阿鹏深深地把我吸引。

大理都有哪些美丽的地方?大理有哪些少数民族?大理有哪些民族服饰?大理有哪些民族美食?大理的少数民族姑娘长啥模样?种种关于对大理的疑问和幻想,让我对大理充满了各种幻想和向往。

(1)大理,我的另一个首都

记得电视剧《士兵突击》里有一幕戏,连长老七问史今班长:“退伍前有什么要求没?”

史今遗憾地苦笑道:“老说咱保卫首都啥玩意儿的,没见过首都啥样呀?”

我想,那应该是史今班长退伍前最大的愿望吧。当看着老七和史今坐车经过天安门,史今隔着车窗远远望着天安门泪崩时,我也泪崩了!

多年以后,再看这一幕戏,我又泪崩了。

那是史今守卫了12年的“根”呀!退伍前他终于能够远远地望上天安门一眼,我想他含泪望着的,不仅是中国的首都,更是他心中的首都和信仰。

而我心中也有一个“首都”,它就是大理。在我心中大理古城就像另一个“天安门”,它虽没有北京天安门那样宏伟,但对于大理军人而言,它是大理军人用青春,甚至用生命在守卫的另一个“首都”和信仰。

在大理军人心中,大理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第二故乡。如果非要用一行诗来形容这种魂牵梦绕的特殊情怀,我想引用艾青的诗行来表达:“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大理”二字早已深深地刻进我的灵魂深处。我的战友,我的青春,我的故事,我的信仰,我的汗水,我的泪水,我的留恋,我的牵挂就像一颗颗种子,在这片红土生根发芽。

12年前,一份入伍通知书再次勾起我对大理幻想和向往,对大理历史、人文、风光、服饰、美食和少数民族姑娘的各种未知想象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甚至猜想自己会不会在大理邂逅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民族姑娘,入伍前那夜,我兴奋得睡不着觉。

入伍后,我被分到大理州弥渡县服役。当大巴车弯弯绕绕驶进深山时,我趴在车窗上望了半天也没望见传说中的大理古城,望着重重翠绿高山,望着面面峭壁悬崖,我内心万分失落——那是我第一次望着大理。

那次之后,一睹大理风貌成为我心中的向往。但非常遗憾的是,部队管理严格,军营生活紧张,外出机会很少,根本没有机会游览大理风光,很多大理军人从入伍到退伍,连大理究竟是啥样都没见过。

为什么?“你们是来当兵!保卫国家,服务人民!不是来旅游的!”这是部队领导,平时训斥我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2)大理,梦想开始的地方

大理的风土和人文,曾深深地触动我。

当兵第1年,我随部队到观音山驻训,当军车经过大理城区时,我和战友们趴在火炮牵引车的后盖上,望着车外渐行渐远的过路风景,兴奋不已。大路两旁父老乡亲在为部队维护道路交通秩序,开车的老百姓也自觉地给军车让路,天真无邪的小孩们站在路边,向我们敬了一个又一个军礼!我们瞬间被这座全国双拥模范城市感动,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心中定格,只可惜那时部队严禁使用手机,我们没有留下一张照片——那是我第二次望着大理。

当兵第2年,我随部队到苍山扑火,大火扑灭后,上级命令我部留守山上观察火情。

那夜,我和战友们都睡不着,站在海拔4122米高的马龙峰上冻得直哆嗦,寒风如刀一般狠狠地刮在我们脸上,我们望着头上的斑斓星空,俯视山下的万家灯火,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成就感——那是我第三次望着大理。

当兵第3年,我前往北京考学落榜,返回部队途中,车子经过洱海,经过三塔,经过一片片向日葵盛开的花海,望着车窗外的一幕幕美景,原本失魂落魄的我忽然振奋起来,当即拿出笔记本,提笔作诗自勉:

窗外大理三月好风光,为何还念仕途惹烦乱;理想青年能取能舍方成事,壮志男儿何惧何怕路曲折。

正是风花雪月短青春,不必驻足迷路常囚困;尽观眼下香花舞蝶怡人景,笑望头上蓝天彩云成心情。

苍山森林,当年高峰峻岭皆是树树木木;古城楼门,亦曾精挑细选栋梁造造筑筑;铺地垫足伐自露根壮树,顶梁支柱挖掘藏支幽木。

输输赢赢原是兵家常情,岂能挫我少年激情神态;成成败败早该望破看开,用来点缀人生斑斓豪迈。

那次,我又没有机会留下一张照片,只留下了一首诗。合上笔记本,望着车窗外的美景,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那是我第四次望着大理。

(3)大理,变成了我的故乡

当兵第4年,一纸调令将我从大理调到成都工作。

离开大理的时候,车子经过城区,我隔着车窗远远望着那一幕幕过路风景,回想起和战友们曾在这片红土高原的点滴记忆,忽然觉得像是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惆怅——那是我第五次望着大理。

当兵第8年,我从成都返回大理,参加最后一次提干选拔。

当我得知自己提干落选的时候,女友来电:“我要结婚了,今后我们别在联系了。”

当时,我挂完电话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拽着一张回弥渡的车票,万念俱灰。

风吹着我,我从风中闻到红土的气息,闻到向日葵淡淡的花香,那座熟悉的苍山,那片熟悉的蓝天,那片熟悉的向日葵,再次映入我眼帘。

望着那一幕幕美景,我寻见一丝丝慰籍,想起曾经望着她们写下的诗,我顿时忘记了心中的烦躁和创伤,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我感觉好像回到了熟悉的故乡——那是我第六次望着大理。

回到弥渡,班里的战友在部队门口等我,我望见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望着大门上的八一军徽,望着墙壁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觉得自己像一个历经沧桑回到家中的浪子。

晚间就餐,连长特意托嫂子从外面捎回一袋弥渡卷蹄,给我们班加菜,那是大理有名的美食之一,也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

转眼周末,我深深吸了口气,闻着部队菜地熟悉的泥土味,高原的阳光落在我身上,我眯眼看了看太阳,舒服!训练了几天终于熬到周末,终于可以休息调整一下了。

“快!收工具!紧急出动!”突然旁边的营长挂完军线电话大声嚷道。在场官兵一听就像大脑神经触电,迅捷行动,我回头一看整个菜地杳无人影。我们冲回营区刚登车,大部队就“轰隆隆”出动了,大理苍山突发森林大火,上级命令我部迅速前往指定地域扑火。

当车子驶出部队大门那一刻,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部队大门,望着大门上的八一军徽,望着大门内“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想起再过不久就要退伍,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留恋——那是我第七次望着大理。

(4)大理,我战斗过的地方

一路上,战友们唱起了《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想起那几年军报上刊登过不少追悼扑火英烈的新闻,又想起出发前连长让我们提前写好遗书说是以防万一,心中有些不安。

“都啥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唱歌?”我问道。

车长李启华说:“驻地是灾情多发区,部队经常抗震救灾,接到任务大家群情振奋,士气高昂。”

“近年来,部队扑了很多次火,一次就在今年除夕夜。”坐我旁边的上等兵周明铭说道。

我转过头一看,他手臂上戴着红色臂章,臂章上“团员突击队”5个黄字格外显眼。

扫视整个车厢,我发现不少战友都戴着红色臂章,臂章上的关键词不仅标示他们青年、团员、党员的特殊身份,更标示了他们作为突击队员,无论面对任何艰险,都要冲在前,死在前的战斗决心。

这些关键词,这些人和事,在那一瞬间,印在我眼里,刻在我心里。

一路上,我与车长李启华交谈,才得知出动前,他正准备去军务股请探亲假,原来他家里正在闹土地纠纷,父母多次来电催促他回趟家协调处理此事。

他们有的是刚批了假准备回老家相亲的老兵;有的是已婚士官,妻子正在分娩;有的是刚带病参加完比武的标兵;有的是下连没几天就主动请战的新兵。

谈及感受,上等兵刘超摆摆手说道:“顾不了那么多,灾情就是命令,先执行任务再说。”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随车子东倒西歪的我感到头昏脑胀,经过3个多小时的折腾,我终于可以跳下车好好喘口气了。

大火已经燃烧了2天2夜,山坡很陡,我们负重30余公斤一步步艰难地攀爬,很多坡段倾斜度高于50度,脚踩着松散的沙石,稍不注意就会失足摔下去。

4小时后,部队终于在海拔4千多米的山顶集结,我们携扑火工具,扛着桶装水,穿越片片山林搜索燃点,有几名战友负了伤仍坚持战斗。

(5)大理,我守卫过的红土

回集结地时已是傍晚,山顶上刮起了寒风,温度骤降,我们灰头土脸地瘫坐在地上发愣,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疲惫和虚脱。

我伸手摸了摸被大火烧焦的树干,发现树身下的根依旧完好无损地扎在泥土里。战友告诉我:“也许来年它又会开花。”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但在我心中,它的生命力如钢铁般坚强,我从挎包里拿出采访本,为它写了一首诗。

深夜,气温越来越冷,我们小组找到一块凹地准备席地而睡。

2007年的扑火情景浮现眼前,当时我和战友们也是这样睡,结果由于地面潮湿,又刮寒风,导致战友感冒发烧。我提议将凹地四周平一平,盖上茂盛的树枝挡风,在正中间刨开直径约50厘米的凹坑,从方圆300米地域内捡些干树枝回来堆起燃火取暖,等到要睡觉时铲出坑里的炭火洒在四周盖上薄土拍实,铺上雨衣和垫褥再睡,这样地面不潮且暖和,6个人挤在一起还可互相取暖。战友们听后迅速分头行动起来,有的捡干草、干柴、断枝,有的刨坑,有的用电筒为大家照明,不到15分钟我们按计划构筑了一个露天小巢。

那夜,上级命令我部:“留守山上观察火情。”我们挤在用树枝临时搭建的窝里轮流值班,望着头上的星空,海阔天空地畅谈各自的故乡、梦想和遗憾。

大理的古城是啥样?大理的三塔是啥样?大理的洱海是啥样?大理的“风、花、雪、月”四大奇景是啥样?我们从没机会切身观赏,也没机会留下一张照片。

那夜,我悄悄抓了一把苍山的红土,用毛巾小心翼翼包扎好,塞进挎包里。我觉得这一把红土能证明我曾经来过大理,守卫过大理。

那夜,战友们都睡得很沉,只有我一个人徘徊在苍山的山顶,望着古城上的星空。

“你们是来当兵!保卫国家,服务人民!不是来旅游的!”从前部队领导的训话在我耳边回响。

想到自己所剩无几的军旅时光,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舍和伤感:大理啊!大理!你离我这么近,却又是那么远——那是我第八次望着大理。

(6)大理,我这辈子的遗憾

天亮后,我们继续穿梭山林扑火,刨隔离带,直至黄昏。

橙黄的夕阳描绘了我们的渺小,我们像石头静静望着金灿灿的天空,等待直升飞机的勘察结果,确认山火完全扑灭后,我们才下山。

那次全连扑灭了2千余处暗火,80余处明火,刨了3千余米隔离带,当我们空着肚子灰头土脸走到山下时,大理的老百姓早为我们准备了一盒盒热饭,盛满了一盆盆清水,刹那间,我内心觉得好温暖!对“军民鱼水情”这句话,也有了生平最深刻的体会。

注视着大理老百姓淳朴的面孔,忽然觉得有一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亲切感,这是我未曾感受过的尊重和爱戴。

归队路上,我没再晕车,一路上大理的百姓为军车让道,大理的交警为军车疏通路障,我们疲惫地靠在车里打盹,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哐当!被车子震醒的时候,我努力撑开眼皮,透过帆布缝隙,望见一抹大理的星空,一轮弦月清晰倒挂在天上。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妹/在深山/妹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一位战友望着月亮,低声哼唱着小夜曲。他的歌声让我想起营长曾说过的话:“大理弥渡县是世界著名小夜曲《小河淌水》的发源地,你们在这里当兵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

都说我在大理当兵,可是除了我挎包里那把红土,还有什么能证明我在大理当过兵?

我坐起来撩开车厢帆布,望着那片星空,望着那轮弦月,内心充满遗憾——那是我第九次望着大理。

(7)大理,我常含泪望着你

从军八载,我们在大理扑过火、铺过路、修过桥、扶过贫、救过灾,留下了许多挥之不去的宝贵记忆。

大理是我梦想的起点,也是我灵感的沃土。在工作和训练之余,我创作了不少音乐手稿,创作灵感大多都取材于大理。我的作品《小河淌水的故乡》《花儿又开》在电台播出后,有不少大理的女歌迷写信给我,表达她们对歌曲的喜爱,期待我创作更多新歌,这些来信对于非音乐科班毕业的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我注视着信纸上那些娟秀的笔迹,时常猜想大理的姑娘长啥样?我会不会和她们见面——那是我第十次望着大理。

在所剩无几的军旅时光中,我把在苍山上写的那首诗改编成了歌曲,刚敲定初稿时,正好一位朋友来电,我将新歌唱给她听,她突然哭了,我才得知她的男友也是一名军人,她等男友退伍等了很多年。

从入伍那天起,我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期待退伍的日子,那时我总觉得当兵的日子很苦很漫长,不知道自己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然而,当我戴着大红花,拖着行李,走在战友送别的掌声中时,我注视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送战友,踏征程……”当刀郎的《驼铃》在营区回荡,即将踏上返乡之路时,我紧紧抱住朝夕相处的战友,难舍难分,泪如泉涌。

当火车缓缓驶出大理时,我望着站台上抹泪的战友,望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大理,我才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的“根”啊!

“她”是我心中难以割舍的“第二故乡”啊!以前我只能远远地望着“她”,而当我离“她”越来越远,“她”将在我的泪眼中彻底消失时,我是多么的不舍——那是我最后一次望着大理。

回老家后,我注视着从大理带回的那把红土,幻想着能否用它栽出一株像大理一样灿烂的向日葵,战友听后又给我寄来了一些大理的红土和花籽。

也许是因为环境和气候不同,我失败了。平时报刊或网络只要出现大理的相关消息,总会莫名引起我的关注。我想,苍山上被火烧焦的那株树,大概已经开花了,可我的梦想还没开花。为了衣食住行疲于奔命的我,在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曾有几次试唱《铁花开》这首歌,控制不住情绪泪崩!

2017年10月,我走进录音棚,录制了这首歌,歌曲发布后,大理的战友经常打电话给我,让我和妻子回大理走一走,看一看。

每次挂了电话,我总会望着阳台那盆大理的红土走神——这是我第几次望着大理?

那株向日葵终于开花了!

可惜一觉醒来,只是幻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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