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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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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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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散记

春节临近,女儿问我:今年,我们是否还要回乡下老家过年。女儿生于异乡,长于城市,所谓老家,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驿站,亦或是成长过程中一个记忆符号。然而,在女儿的心间,那个遥远的,坐落于骆驼山下、万象河边的村庄,依然是她的老家。尘世间,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情愫,因为血缘而延续着、流淌着……

因了这美好的情愫,我和女儿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和乡村来一次久违的亲近,将印象中的老家还原为一次真切可感的相互触摸与彼此亲近。

老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离小镇有十几里山路。平常日子,只有老弱病残的人,守着静寂的小村庄。春节期间,外出打工的、求学的、工作的都回来了,山村里顿时喧闹起来。

正月初一,我们乘公共汽车向那个魂牵梦绕的村子进发。

走进村子,家家户户贴着倒“福”挂着灯笼,人们穿着簇新的衣服,熙来攘往。耳畔萦绕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抬头看,空中不时炸开烟花朵朵。硝烟味和腊肉香,弥漫着整个村子。

回到家,母亲迎过来,满心欢喜(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独居)。她替我们安顿好行李,就煮饺子给我们吃。之后我和她串串邻里,叙说家长里短;女儿忙着找表兄妹们玩耍。

大年初三,刚吃过早饭,三姨家的表弟就带着孩子给母亲拜年来了。母亲欢喜,要到厨房给外甥煮饺子。表弟说不饿,放下饼干和白糖就要离开。母亲和我再三挽留,弟媳从外面走过来跟表弟说:“你先到别的亲戚家走走,晚上到我家来吃晚饭吧。”“放心吧,嫂子,今晚一定到你家和表哥喝几盅。”表弟信誓旦旦。

下午,表弟过来了。弟媳正忙着别的事情,尚未备好晚餐酒肴。表弟很生气,扬长而去。母亲知道后忧心忡忡,担心表弟下一年一定不会再来拜年了。

初四,大清早,大姨家的两位表哥来拜年了。他们空手而来,这也没啥,自家亲戚,没那么多事,当今,谁家也不缺那一两包点心,可那一脸的冷漠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拜年总要有个拜年的样子吧,可他二位既不向母亲问安,也不搭理我,进屋转了一圈,拔腿要走。弄得母亲既困惑又无奈。

下午,忙完小镇酒楼活计的小弟回到母亲居住的老屋,母亲问他去年是否给两表哥拜年。小弟想了想,猛然记起,去年他去两表哥拜年因故迟了两天,他们都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去了。想是他们以为小弟看不起他们了。倘如此,到明年,他们连空着手来拜年也不可能了。

想想小时候,真是令人怀念,那时,日子虽贫苦,亲戚却走得近。表兄弟们常在一起玩耍,上山摘果,下河捕鱼,捉迷藏,过家家,闹个小别扭,转眼云开雾散,亲近如常。长大了一些,虽不像小孩子童心无忌,过年时,也是一脸笑意,满心欢喜地走亲戚,拜大年,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融融的亲情,在你一杯我一杯的觥筹交错中把心暖化得春意盎然。

光阴流转,日月轮回,我们真的长大了,各自奔各自的日子去了。两姨家的表兄弟们常年在外打工,我的两个弟弟一个在外地读书工作,一个在家乡自主创业。一年到头,他们也见不上一两面。不知不觉中,拜年渐渐成了一种心不在焉的形式。大家骑着摩托,开着小车到亲戚家走一遭,放下礼品,寒暄几句,然后,就急着出门,朝下一个亲戚家赶去。拜年,不再是为了亲戚相互走动,传递一份亲情,而是为了完成长辈交给的一项任务。往深里想,大概仅仅是我们这个民族传统的惯性使然,拜年,已成为情感缺失,亲情不在场的走动。那么,终有一天,老一辈都离世了,新一辈的感情纽带还能维系多久?

初五,天气晴朗,我们的心情也如阳光般明媚。午饭后,我和女儿来到了她儿时的伙伴小燕子姐姐家看看。

小燕子是前几年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这两年去上海打工。漂泊异乡,工资微薄,她吃了不少苦头。去年春节回家,父母怕女儿年龄大了,耽误了婚事,在镇婚介所的帮助下,认识了一位男孩儿。小伙子是家乡人,和小燕子一样,大学毕业,就去外地打拼去了。听说年底他们就结婚了,这几天小燕子带着新婚丈夫回娘家拜年。我和女儿想来分享一下小燕子新婚的幸福。

午后的阳光更加灿烂,小燕子身着粉白羽绒服、白底小花裙迎着我们走来。眼前的小燕子是一位娇俏新娘,明媚活泼。

循着小燕子来的方向,我们看见了她的新婚丈夫,中等个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们忙着和他打招呼,他好半天才反应起来。看着我们,嘴唇嗫嚅着,半天没发出声音,脸上一片绯红,两只手不停搓着,一时不知放哪儿好。趁我们搬凳子的间隙,一溜烟进了房子里去了。

和小燕子坐在午后的庭院里,我们聊了起来。

“你对他有感觉吗?”女儿调皮地悄声问道。

“就那样呗。”小燕子抬头朝我笑笑。

“那为什么不等等呢?”我微笑着说。

 “不等了,我等了二十多年,要是能等到早就等到了。”小燕子的语气凝重起来。

陡然发现小燕子眼里流露出阴郁的神色,满脸都是无奈与认命。我的心隐隐作痛。

小燕子说春节后和丈夫还要外出打工,只是他们一个去安阳,一个去上海。至于将来在什么地方定居,他们都还没有想好。这时我分明看到年轻俏丽的小燕子,眼眶里有泪珠滚动。唉,这就是生活。

从小燕子家出来,女儿和我都有些惘然:现在的大学生已不再是天之骄子,尤其是农村的贫困大学生,进城市进不去,回农村不甘心,他们更不敢奢望爱情。难怪村子里的人发出感慨:能在大城市扎根的农村大学生,要不学的专业好,要不就是从名牌大学出来的。

初六早晨,喧闹了几天的小村子陡然清冷了许多,偶尔有几声零星的鞭炮声在小村的上空炸响,仿佛年的味道行将远去。通往村外的公路上,已有不少人拉着皮箱往远方奔去,他们又要去异乡寻梦了。

因着母亲的挽留,我和女儿又在她家小住几天。那几天里,每天傍晚,我都到村子里四处走走。

黄昏时分,天阴沉沉的,树上的鸟儿回巢了。一户人家的门口,零丁的几个孩子在嬉闹。我来到村西头,路过大妈(早年丈夫去世,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家门口。她家的大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过去,庭院里空荡荡的,屋子里黑漆漆的。那高大的门楼上的灯笼在风中颤动。

大妈去哪儿呢?我在心里想。朝小路望去,只见老人家挎着菜篮往家的方向走过来。迎着她走过去,看见她菜篮里装满了菜苔、蒜苗、香菜,大妈躬着腰,脖子伸得老长,鞋子、裤脚沾满了泥浆,上衣也满是泥土,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珠,花白的头发粘在额头上。看着大妈一步三摇,我赶忙接过菜篮,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孩子,你哪天走啊。”

“后天走,大妈。您年纪大了,不要太劳累啊。”

“知道的,丫头。到屋里坐会吧。”

“不了,我一会儿回娘家看看孩子读书了呗。大妈你进屋吧。”

站在大妈家门口,看见大妈提着菜篮颤巍巍地向屋里走去,留给我的是一个孤寂的黑色背影。

从大妈家回来的路上,夜幕降临,远方的山脉,近处的田野都笼罩在黑暗中。偶尔听到几声乌鸦的凄厉叫声。风更大了,树枝在寒风中拼命的摇摆,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我裹紧了衣服,朝村东头的母亲家走去。快到家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在冷风的裹挟下,打在脸上,生疼。风里稀稀落落的灯火,在风雪的侵袭下,影影绰绰,抖抖索索的,如鬼火一般。

回到了母亲家,跟母亲说起大妈的情况。母亲悲戚地说,如果她离世了,我和女儿也许再也不回去了。听了母亲的话,我泪雨潸然。我不知道,或许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后,我回乡的脚步,该归向何方?我缱绻的乡愁,该寄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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