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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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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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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生活的诗意

“我到树林子里去,是因为我自己有目的地生活,仅仅面对生活中的基本事实,看看我能不能学会生活要教给我的东西,免得在弥留之际觉得自己虚度了一生。”

    ——梭罗《瓦尔登湖》

身处欲望提速的年代,许多人沉醉于名利,为物质奔忙,为世俗所累,为红尘而醉。当日新月异的发明创造使得物质生活水平提高而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生活却因生态环境被破坏而荡然无存时,身处其中的人们究竟应当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去生活?一次次地阅读《瓦尔登湖》,我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和敬畏,找到了自己的精神皈依,找到了使自己心灵平静的那泓湖水。因此,当我被那些世俗人事的纠缠而变得烦躁不安时,我总会用那遥远的瓦尔登湖水洗涤自己的心灵。

“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湖所产生的湖边的树木是睫毛一样的镶边,而四周森林蓊郁的群山和山崖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阅读《瓦尔登湖》了,每次我都会依稀闻到湖边那片树林的青涩气和那湖水潮湿新鲜的水气,内心感觉有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愉悦,那无声的语言带来的巨大思维空间,把我从书桌前的坐姿里分离出去,思绪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自由飞奔——

1845年的春天,那是一个充满竞争的工业时代。科技的进步,使西方社会的人们开始走出农场的小屋,迈向城市的高楼。铲车开进了田野,绿油油的田地上筑起了坚硬的厂房。人们开始纷纷远离田野与大地分裂。那些悦耳的天籁,正被隆隆的机器喧嚣所取代,庞大的水泥建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柔软的大地蔓延……毕业于哈佛大学的梭罗,向作家阿尔柯特借了一柄斧头,在征得土地的主人文学家爱默生允许后单身只影走进瓦尔登湖畔的森林深处,开始了自己离群索居的生活。

在瓦尔登湖畔,梭罗的所有除了那间自己亲手修建的简陋木屋外,还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三只凳子,一面直径三英寸的镜子,一把火钳和柴架,一只壶,一只长柄平底锅,一个煎锅,一只勺子,一只洗脸盆,两副刀叉,三只盘子,一只杯子,一把调羹,一只油罐,一只糖浆缸,还有一只上了日本油漆的灯。他在小木屋周围种上了蔬菜和粮食,完全靠自己的双手过着自食其力的简朴生活。他计算了自己建造那间小木屋全部费用,共十三项计28.125美元。尽管他并不全身心地投入生产,但第一季度的全部收支,尚有8.715美元结余。前头八个月的结算,衣食住行支出总数为61.9975美元,收入36.78美元,差额基本上就是已成为不动产的房屋。对此,梭罗的结论是“如果一个人能满足于基本的生活所需,其实每年只需工作六周”。

梭罗静静地卸载城市的喧嚣,阅读着,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喜悦地写道:“那是愉快的春日,人们感到难过的冬天正跟冻土一样地消溶,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展了。”他常常从早晨开始就坐在自己阳光灿烂的门前,从日出坐到正午,坐在各种树木之间,聆听着鸟儿歌唱,在没有打扰的宁静氛围之中凝神沉思。晚上则去湖中泛舟,或者游泳、垂钓,躺在船上凝视星星与晚风对话。他说:“那种日子里,懒惰是最诱惑人的产业,它的产量也是最丰富的。我这样偷闲地过了许多个上午,我宁愿把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最宝贵的光阴这样虚掷;因为我是富有的,虽然这话与金钱无关,我却富有阳光照耀的时辰以及夏令的日月,我挥霍着它们;我并没有把它们更多地浪费在工场中或教师的讲台上,这我一点儿不后悔。”

他常常在雪地里步行几英里,只是为了赶赴同白桦树的约会。他在火炉边度过自己的冬夜,有时也会把无家可归的禽兽请进自己的小屋,为它们作冬夜的庇护。于是,那些山雀和松鼠成为他最要好的朋友,以致于有一天他坐在一根圆木上吃饭,小鸟偶然飞过来,停在他的胳膊上,啄食他手里的土豆。另一次,当他正在园中锄地时,一只麻雀飞到了他的肩上,这让梭罗感受到了莫名的兴奋。这样愉快的日子在一天天流逝,梭罗在自己的日记中欣喜地写道:“大体上,虚度光阴,我不在乎。白昼在前进,仿佛只是为了照亮我的某种工作;可是刚才还是黎明,你瞧,现在已经是晚上,我并没有完成什么值得纪念的工作。我也没有像鸣禽一样地歌唱,我只静静地微笑,笑我自己幸福无涯。……我的生活本身便是娱乐,而且它永远新奇。”

对自然的亲近,对生活保持清醒的头脑,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生活,梭罗完成了对人类行为的深入反思并找到了生命个体的真正自由。两年零两个月后,他把从自然界中所获得的生命哲思汇聚成了优美而流畅的文字——《瓦尔登湖》问世了!

这是一本宁静、恬淡、充满智慧的书,以春天开始,历经了夏天、秋天和冬天,又以春天结束。这正是一个生命的轮回,终点又是起点,生命开始复苏。梭罗对附近镇上小市民的生活作了精辟的透视,他认为那些每日浑浑噩噩的追求奢侈和舒适的人,不可思议的把自己的自由和一生的光阴抵押给一片可怜的土地、几间住房、几亩山林和永远不满的谷仓,正是这种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变成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使他们看不到物质之外的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而真正富有的生活,并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这本书中记录下了梭罗智慧的思考:物质主义让人们不停地追求所谓“使生活变得舒适的东西”,让人们逐渐丧失了自我,沦为了物质的奴隶。而人应该将时间腾出来深入生命,品味人生。假如人们能简单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焦虑来扰乱内心的宁静。在他看来,财富大多只是身外之物,是对个人自由的一种拖累与妨碍,要保留自由之身,就应该最大限度地远离物质诱惑,为自己真正的需要而活着,通过生活方式的“简化,简化,再简化”,把自己还原为大自然的一分子,来获得生活的真谛。

哲学家海德格尔说:“我们诗意地栖居于世界上,生活于对存在的领悟中,领悟生命需要不断寻求新的途径。”如何诗意地栖居,梭罗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简单生活。简单,是平息外部无休无止的欲望,回归内在自我的唯一途径。每个人都有争取舒适生活的权利,但这不能以牺牲人类生活真实独特的自我为代价。当我们开始向往所谓的“体面生活”时,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我们的心智在媒体和商业炒作面前失去了抵制力。

美国作家普兰特说:“当我们为拥有一幢豪华别墅、一辆漂亮小汽车而加班加点地拼命工作,每天晚上在电视机前疲惫地倒下;或者是为了一次小小的提升,而默默忍受上司苛刻的指责,并一年到头陪尽笑脸;为了无休止的约会,精心妆扮,强颜欢笑,到头来回家面对的只是一个孤独苍白的自己的时候,我们真该问问自己要这么干嘛,它们真的那么重要吗……”这话确实发人深省。难道这些就是我们所要的“体面生活”而应该付出的代价吗?

我们总是把拥有物质的多少、外表形象的好坏看得过于重要,用金钱、精力和时间换取一种有目共睹的优越生活,却没有察觉自己的内心在一天天枯萎。事实上,只有真实的自我才能让人真正地容光焕发,当人只为内在的自己生活,而不在乎外在的虚荣,幸福感才会润泽干枯的心灵,就如同雨露滋润干涸的土地。我们需求的越少,得到的自由就越多。正如梭罗所说:“大多数豪华生活以及许多所谓的舒适的生活,不仅不是必不可少的,反而是人类进步的障碍,对于豪华和舒适,有识之士更愿过比穷人还要简单和粗陋的生活”。简单的好处在于:也许没有华丽的别墅而蜗居在简洁的陋室,但这样就能节省一大笔钱来做自己喜欢的事,也用不着在别人而前唯唯诺诺,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升职并不是惟一能证明自己的方式,能推去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将可以和家人、朋友交谈,分享那些美妙的时光。简单生活有利于清除物质与生命本质之间的樊篱。

简单即快乐。几千年前,圣人孔子便向往着这样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方式。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箪食瓢饮,可谓清苦;人在陋巷,也与富贵无关。但这又何妨,金钱固然可以买到世间的各种珍稀奇异之物,可以买到许多人只能徒羡的物质生活,但那又如何?充裕的精神世界,却往往与金钱无关,与富贵的物质生活无关。

道理讲起来似乎非常浅显,但红尘滚滚的世间,又有几人能参悟得透?

在商业社会里,人们都不加节制地释放自己的消费欲望,经济的压力迫使人们日夜奔波劳碌,巨大的精神压力像沉重的大山一样压在每一个人心头,在透支生命透支健康的同时,我们的心灵却越来越粗糙,失去了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精神需要。我们每每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奔波在路途之上,为了那些纠缠在我们面前的俗利患得患失,斤斤计较,忘记了友谊,忘记了亲情,忘记了家庭,甚至忘记了身边的日出日落。对有些人来说,甚至连欣赏落日都只能是一种奢望。当社会的法则越来越多地染上金钱的颜色时,谁还能在人人狂奔的拥挤路径中歇下脚,仔细地看看周围迷人的风景,听听风,淋淋雨,甚至痛痛快快地喊两声?难怪孔子在与弟子们漫谈人生理想时,会非常赞赏曾皙“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选择。

阅读《瓦尔登湖》,我对生活的理解发生了变化:获取食物变成了诗意的活动而不再是枯燥劳累的过程;水果和蔬菜是自然赐予的鲜丽而不只是营养物质的载体;生命本身成为了永远新奇的感受而不再是时间与金钱的博弈;看待他人时,我不会关注他是否有金钱地位,而是强调他是否有健全的良心……

爱默生这样评价梭罗:“他的灵魂是应当和最高贵的灵魂作伴的;他在短短的一生中学完了这世界上一切的才技;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学问,有道德的,爱美的人,一定都是他的忠实读者。”

我们在世俗生活中苦苦挣扎的间隙,不妨多翻翻梭罗的《瓦尔登湖》。即使有时会显得有几分矫情,也要比全身心地迷失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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