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快知道,郝升为了娇娇妈的事,将刘转转,李雷忠,程珊珊反映在派出所,司法所。无甚恶意的人又三三两两,在商店,磨坊,村委会的周围,针对此事议论纷纷,他们或高声大嗓,或窃窃私语,对可能的结果,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他们在于事无甚裨益的谈论中,消磨着农活之余闲暇的时光。
在谈论之中,他们至少获得短暂的快乐,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觉悟。
郝升女人跑了,郝升成为他们的笑柄。
原来,大多数人经长期潜移默化形成这样一种固有思想,总是认为:没有结婚证不要紧,女人一旦有了娃就栓住了女人,也栓住了男人,女人看在娃娃的面上,就舍不得走了,即使赶也赶不走的,男的也不会轻易抛弃女人。而郝升的事就像一剂催化剂,使这种固有思想发生了裂变,孩子不是婚姻的纽带,栓不住婚姻,更栓不住活生生的追求婚姻自由的人。
人们从郝升的事例中得到警醒,即郝升的事给他们竖了一面镜子,没有打结婚证已举办了婚礼的人,甚至已生了孩子的人,他们不得不对着这面镜子照一照自己,有几个与郝升一样女人生了孩子都不愿打结婚证的人,都暗中去乡政府领了结婚证。
接下来,郝升苦苦煎熬着,等待着司法所的调解。调解能否能取得成效,他不报多大希望。孩子托他表姐引引照顾,他整日忙得狼狈不堪,屋里乱七八糟。诸如猪喂,喂鸡,做饭,洗锅,农活,他一人都得干,叫苦不迭,使他对张凤岚徒增了怨恨。
七八天后的一个晌午,阳光透过白色的云雾,播撒着热闷的气息。小憩后无事的老人,在磨坊背阴的墙根,或在不远的树荫下,三五成群,悠闲地说着闲话。在谝闲传的碎声碎语中,有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怪异的腔调:“了不得了,郝升仗人家的人寻事来了。”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朝路上望去,四个陌生的人,二男二女气势汹汹走着,直走向郝升家所在的巷口。
有人认得,两个男的是张凤岚的哥哥,一个女的是凤岚大嫂子,一个是她妹子。
“他们是来寻郝升闹腾的。”有人嘀咕了一句。于是,这话提醒了众人,这回又有热闹看了,众人中就有人向郝升家涌去。
那四个人,进了巷口,直奔郝升家门口。他们见大门在里面顶着,立即连踹了几脚,哐啷的一声,里面闩门杠子滚在院里,他们吼着:“狗日的郝升,你出来!”
郝升光着膀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上房里出来了。他刚看清来的人,啪的一声,凤岚的两个哥哥几巴掌已打在他脸上。待他反映过来,要还手时,已挨了几脚,叫骂声,噼里啪打人声,混杂在一起。
“狗怂了的,我妹子还没有音讯,你还想退彩礼,还敢上司法所。”
“打你个王八蛋,我妹哪儿去了?”
“你妈的屄,你妹颠山了,我上哪儿寻?”郝升挣扎着还手,可已被打得青皮脸肿,濞涕流血了,他骂着,也挣着乱刨。“你妹嫁汉去了,还叫我寻人,定是你们暗中指使,我的彩礼能白给你们吗?”他手粘着濞涕里流出的血,因他的手乱抡乱刨,凤岚哥哥的脸上,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三个人叫骂着缠打在一起,凤岚嫂子与妹子也骂着。郝升濞涕的血,粘了他半身。很快被进来的村民拉开了。
郝升摸着濞血,骂着:“狗日的一家子不是好怂,你们把妹子要卖几回?”口里流着血,手揩了一下,他摔在地上。
“把我家妹子寻来退你的彩礼,你狗日的寻来啊,你说颠山了,谁见?打你个狗日的。”张老大指着。
“我看怕是你狗日的卖了,装慌来说我妹子颠山了,我相信我妹子决不会颠山,如果我妹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和你没完。”张老二说。
“别放你妈的屁了,我还能卖你妹子,是你张家人将你妹卖了,到这里人模人样当好人来了。”
“你放屁,是你送凤岚走丢的,谁知道你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血口喷人。”凤岚二嫂子说。
“我姐会颠山吗?都是你个瞎怂对我姐不好,打死你个混账王八蛋。”凤岚妹子骂着。
“寻我妹回来,给你个狗怂退彩礼礼,寻不来,给你狗粪吃去。”
进来几个老人,把张家老大老二劝住,给倒上水,又将郝升劝出了门。
张老大骂着,“将我妹丢了,反来我家寻人,寻不来我妹,就在这等着不走。”张老二应和着,他们坐在廊下,骂骂咧咧,两个女的也骂着,“人是你送丢的,就要找你要。”
“你们消消气,情况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你说咋样?”他们反问,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人是郝升送去的,送上车就再没有音讯,郝升找了好几天,……”
“那他还到司法所起诉,要告娘家,是娘家将人带走了吗?”
“也许是一时糊涂,根本没有那个想法……不过是让司法所调解一下。”
“分明要彩礼,那我妹妹谁找?如果找不到,就没他事了吗?退了彩礼,他抹了个干散,我妹的死活与他无关了?”
“话虽可这么说,郝升也不是想解决一下事嘛,希望双方都好。”
“他只是为他自己考虑,没有想我妹的死活,也太不不近乎人情了。告诉郝升这个狗东西,一切要等见我妹后才解决,我们张家也不是好惹的。”
“只想他自己好,不见我妹面,任何事没的商量,我绝不答应!”张老二大声说。“见了我妹子了再说退彩礼的事。”
“我姐生不见人,还能任由你个狗东西。”凤岚妹说。
“告诉郝升,我们要住在他这儿,吃在他这儿,等他狗怂将凤岚寻来,不见凤岚我们就不回去,看他郝升能把我们娘家人咋样,狗还惯成熊了。”
郝升骂着被人拉出,在人的劝说下,安静了下来。邻居端了半盆水,他将脸洗了洗,气鼓鼓地就坐在门外墙根,几个人对他说着好话。他用手遮住脸,那铁青的脸上有几道被人抓烂的红伤疤,阴郁眼睛不时闪烁着凶狠的光,不时嘀咕一句,“我有啥怕的,光棍的命,都是你狗日的害的,我要和狗日的拼命。”
一旁劝的人说:“郝升,日子还长着呢,别说混话。女人想娃会回来的的,也许是一时糊涂。”
院里人说的每一句话,郝升听得清清楚楚,他小声回应:“我也冤,要不是你妹子偷跑嫁汉,能有这样的事吗?”
“别说,郝升。”一旁的人继续劝。
张凤岚娘家哥嫂妹妹在院里不屈不饶地骂着,渐渐没有人答理了,他们就在廊下坐着,自己给自己倒水喝,在巷子里的郝升被人劝到别处去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眼看到吃饭时节,没有人答理他们,院里只有四个娘家人。
张老大说:“他狗日的郝升躲开了,我们就住在这,你们两个做饭,这难不住我们。”他指使着女人和妹妹。
“咱要吃好,不是有鸡吗,看有没有鸡蛋,每人炒一碗。”
嫂子和妹妹就在厨房自己动手,做起了晚饭。
郝升在弟弟家将就吃了点并过了夜。
次日,娘家人在郝升家做又自己做早饭吃了,在院中坐着,高声叫骂着:“郝升,你个狗日的,不见我妹子,别想我们走。不要以为你躲了,我就对你没有办法了,我就住在这吃在这,看你狗东西咋办?”
“你想的美得很,退彩礼,没门,不见我妹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个狗东西,有本事找我妹回来,……”
他们一人一句叫嚷着骂,半巷子的人都能听见他们的叫骂声,可就没有人进去理睬。渐渐的,他们也没有意思了,只好在院里干坐着,小声说着话。
没有人当面理睬他们,并非他们未被重视。若大一个周坪村,任由他们胡来,难道有人怕他们吗?并不是,村委会里,刘转转与李雷忠等人商量着。
“他们是娘家,是上等亲戚,他们闹腾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刘转转说。
“可也不能由他们一直在郝升家闹腾啊,但我们周坪村的人也不能太软弱。找些人对他们施以暴力似乎也不妥。”李雷忠说。
“他们闹腾了一晚,今天也应当消停消停了。”
“气也出了,也不能这么闹腾下去啊?”
“我看要动用公家,也比较稳妥。”
“我看也是。”
最后,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由李雷忠去安抚一下娘家人,毕竟李雷忠是媒人,人熟,还有几分薄的情面,由刘转转到派出所报案。
李雷忠来到郝升家,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凤岚大哥等人,大声说:“你们娘家人能来,这很好,可也不能这么闹腾啊?事可商量着解决。”
“那你说有的商量吗?我妹子是狗日的郝升送到车上丢的,还向我们讨说法,这合情理吗?”
“我想,郝升也不可能像你们所说的,把你妹子咋得,郝升是过于听信了你妹子的话,才让她去看娘家妈的,不然,也不止于……”
“放屁……”成老二骂了一句,被张老大阻拦了。
“谁放屁,你骂啥人?这本与我无关,我只是好言劝劝,你骂啥人?”李雷忠盯着张老二说,“我只是见事说事,你们一定要闹腾就好好闹腾去!不识抬举。”
“不见我妹,别想了事,还想退彩礼,把他狗日的郝升想了个美!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妹的死活与他无关吗?他到底干了啥事,谁知道,贼喊捉贼的事也不是没有。”
李雷忠听着他们的话,一出了门,喊了句,“爱咋闹腾好好闹腾去,与我无关,还见我得势了。”李雷忠骂着就出门了。
张凤岚娘家人一人一句骂了起来。
“狗怂郝升,找不来我妹子,有你好果子吃……”
“你以为躲了,躲了和尚躲不了庙。”
“还告到司法所,非婚同居,是你个狗东西拖着不打结婚证,说什么娃娃都生下了,打不打已不要紧……”
“打结婚证要婚检,你不愿看卫生院大夫的脸色,说要给大夫送情,划不来,你个狗东西说辞一道一道的还蛮多……就是不打结婚证。”
“不打结婚证是你有理,我妹被你弄丢了也是你有理,闹着要退彩礼也你狗东西占理,世上的理叫你狗日的占光了。糊弄谁啊?狗东西!”
“你们这是骂谁呢?”几个民警走进了院子。
张家人个个一愣,说道:“骂人我们可没有犯法,郝升将我妹弄丢,还向娘家要人,要娘家退彩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你们的事我们知道了,”一个警察说,“你们在人家里这么胡闹是不对的。”
“难道我妹让他弄丢,他一点责任都没有,任由他告?”
“你妹的事,郝升老早就报过警,派出所已备案了。”
“他申请司法所调解,又向法院告状,还他有理了?退了彩礼,他抹光了,我妹的死活他都不管了?”
“对,你们民警不应当偏袒他个狗怂。”
“不愿打结婚证的是他,引我妹去车站的是他,报警的是他,到法院的是他,只是他一人的说辞,谁又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张凤岚的事,派出所已按人口走失备案了,一切事,要等找到张凤岚才能真相大白,你们这样闹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奉劝大家,一定不要这么胡来,于事无补,反而会使事件变的复杂。”
“那你说应当咋办呢?”张老大直声问。
“劝你们离开郝升家,让司法所调解先调解,不行的话,让法院给你们调解去。”
“我们就不走,就吃这儿住这儿。”张老二大声说。
“如果你们真不走,我们民警可以强制带你们离开,到时大家都不好。”
“我要见我妹子才行!谁知道郝升把我妹子咋啦?车站走失是他一人的说辞,也许还另有事……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事,他狗怂要给个说法。”
“你们警察是主持公道的,总不能欺负我们外乡人。这样赶我们走了,就能解决事吗?”
“你们的事,最好到法院调解,我劝你们还是离开这里,不然,就只能强制执行了……”
“吓唬谁啊!我们没有偷没有抢……”张老大刚说到这,就被两个民警强拉硬拽的拖着,他脚蹬着,大喊着,“你们民警不能这样啊,我们可是娘家人,没有犯法……”
其他几人也喊:“娘家人就不能为女儿讨说法了么?真没有天理了……”
“你们放下,我们就没有犯法,太不公平了。狗日的郝升……这样对娘家人。”
“你们闹没用,到法院调解去,这样在人家闹也是违法的。”他们说着,拉着张老大往外走,张老大脚蹬着地,手挣扎着,被警察带出了院子,其他几人,被几个警察连推带搡着,一个个边走边摔打着,挣着不愿走,但都被赶出了院子。
“郝升,你个狗日的,寻不来我妹子,跟你狗日的没完。”张老大手被警察牵着,他回头吼着:“我妹子有个三长两短,要你狗日的好看……”
“不同意调解……有啥调解的……不见我妹子,绝不同意调解,狗日的……”
他们一路叫骂着被赶出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