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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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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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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与我

高考,注定成为我生命旅程中一个重要的节点。高考,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1980年夏季,我应届高中毕业。 大约在考试前一个月。班主任拿来几份《招生简章》,让大家相互传阅,并依据个人情况慎重填报志愿。有人打算报考中专;有人打算报考大学,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你考大学还是中专?”同桌问我。

 “今年要是报中专有点不甘心,还是考大学吧!如果成绩不理想,明年再……”我毫不迟疑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由于上一届学生没有几个考上大学的;由于几次摸拟考试不甚理想,所以在填报志愿时,未经深入的思虑,我就在第一志愿栏写下西北轻工业学院,化工一系。年仅十八岁的我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方向茫然导航,并朦朦胧胧地描摹出未来生活的蓝图:本人化学成绩不错,若是将来能在实验工作也挺好的,就这么简单。

 没过多久,我回了一趟家。向家人汇报学习成绩是我每次回家必须履行的一项任务。“像你这成绩,还能考上个大学?”家人有些失望地对我说,让我一辈子都刻骨铭心。

 我的高中就读于西安市灞桥区第三十四中学,由全区当年(初三)中考落榜的高分生集中而成的重点班。

 在原校成绩一直位于前列的我来到这里后,成绩总在不景气的中游徘徊,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几次模拟考试排名落第,如同雪上加霜。如果不能如愿,我将辜负全家人的期望;也辜负自己的十年寒窗。

 那次,我是独自一人回家的。第二天返校时,家人不放心,坚持送我到村庄最北端的坡塄(白鹿原北麓)。田里的麦子已全部收割完毕,留下一大片明晃晃的禾茬,一尺多高的包谷苗在夕阳映照的黄土地上点缀出一抹抹浓厚的绿意。在挥手告别的那一刻;在踏上满坡槐树枝叶遮蔽的羊肠小道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要小心!”那声音传递着浓浓的亲情和屡屡的牵挂。而当时在我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令人恐惧的狼那时似乎已销声匿迹,即便在碰不到一个人影的盘旋路上,却能看到川道里劳动者稀疏而缩小了多倍的身影。

  家里,亲人们每天都要承受十分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我又为家里做了哪些?为家人做了哪些?若是不能用什么来报答......霎时,有什么东西哽住了我的喉咙,一路上,我泪流满面。

 苦难,有时包含着一种幸福,也孕育着喜悦。

  眼看大考在即,三十多人居住一间木板大地铺,早起的,晚睡的,出去进来都会产生足以令人无法安睡的脚步声。在获悉个别同学在附近的城中村租房子时,不甚懂事的我未经过多思考,就给在城里上班的父亲出了一道难题:“我想在外面租间房子!”接到电话的父亲第二天就从西郊赶到东郊。

 父亲虽说没有多少文化,但办事能力不容置疑。

 那天中午,我刚从宿舍楼下来,看到骑自行车匆匆奔来的父亲,心里却顿生怨气:“怎么还穿那身粘满油污黑乎乎的工作服,也不换一下衣服,还光脚片穿着凉鞋,让同学看见会怎么说?”尽管我心里不高兴,但没能说出口。

 那一刻,想必父亲也读懂了女儿的心思,但也无法改变和弥补。只见他略带歉意地呲脒一笑,用手擦了擦额上不断奔涌而出的汗珠,急切地说:“记得有个远房亲戚就住在附近,咱去打听一下!”我点头答应。

 也许是走的太过匆忙,来不及换上干净衣服;也许是要顺路给家里的猪弄些酒糟饲料(十里铺酒厂)。那个时候,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亲的下班时间和周末几乎全被占用。正是父亲母亲的辛勤付出,才让我们姊妹五个没有饿肚子的记忆。

 这件事尽管过去了多少年,每当我回想起来,总会为自己当年对父亲的态度而深深自责,但却没有勇气问个究竟。我不想将自己的失礼又一次抖搂,不想给父亲凭添些许精神上的不愉快,更愿用实际行动弥补曾经的亏歉,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几经打听,终于找到那位亲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走进屋子一看,不禁大失所望。仅有的一间屋子靠两头的窗户盘着大土炕。一个没有席片的炕脚处,一只山羊正起劲地咀嚼着青草。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就在父亲和那位亲戚忙着说话间,我赶紧扭头往出走。接着,又找了一家独居的老太太。环境挺不错的,就是屋里没有通电灯。父亲本打算买些电线,过两天再来,却不知从哪儿得知一位多年不见的乡党就生活在附近的村里。

 从学校到那里,走路也就十几分钟,仅仅为了我能有个安稳的睡眠。

 那天,父亲把居住问题协商妥当后,用自行车将我的铺盖行李驮到那位乡党家里,并带了一大罐芝麻酱和几条肥皂(当时,肥皂在一般家庭属于紧缺物资)。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之所以找熟人的原因。主要从安全方面考虑。尽管那时的社会风貌还比较纯朴。

 高考前10天,学校放了假,让自个复习。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而我选择留在学校。白天,教室里没几个人,课桌上堆满我的复习资料,累的时候,就直接躺在桌上休息。醒来了,又赶紧看一些难点重点。早晨在校园的水塘边背诵,下午去灞河堤岸上朗读……

 令亿万民众瞩目的高考终于来临了。学校不知从哪里联系了一辆大卡车,成为负责接送考生最为便捷的交通工具。第一天上午考语文。考完出来,自我感觉良好,自信心迅速大增。午餐是早上在学校食堂多买的两个馒头,考点提供热水。下午考完刚回到学校,有人通知说老师押了些的物理题(第二天上午的考试科目),自然非常重要。同学们迅速拥进一间平房教室,而老师却迟迟没有到。这时,陆陆续续有人跑到食堂吃饭去了;吃完的又赶紧回来。而我却始终不敢离开教室半步,生怕错过那非同寻常的一节课,却错过了至关重要的一顿晚餐。

 从教室出来时,天已麻麻黑。食堂早已关门。我问过几个同学有没有多余的馒头,回答几乎都是摇头。“灞桥街道上的国营食堂估计也关门了。”有人告诉我说。我只好饿着肚子回驻地。一路上细心察看,也没发现一家饭馆,只看到一家小卖部。然而,家里给的本来就不多的零用钱,除了考虑回家坐车外,所剩无几,能够支配的食物种类恐怕仅限于馒头之类,又怎敢奢望小卖部里的昂贵食品?

 我住的是那位乡党家的厨房。床也是添加的,而且和主人的卧室是个套间。每次去,他们都问:“吃饭了没?饿了,就在馍笼里拿!”

 那天,尽管没能吃上晚饭,但我硬是坚持着,没好意思开口。我想:“住这里,已经很麻烦了,怎么能还能吃人家的?再说谁家的粮食也不会宽裕。”

那时,我好像让书把脑子给填满了,没有其它思想的活动空间。

 我抓紧时间翻看复习资料,大概十点钟就躺下了。不知睡了多久,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弄得我没法入睡。但却没勇气站起身来,把手伸进挂在小床上方,近在咫尺的馍笼。毛主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时刻铭记在我的心中:“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好像饿过了,肚子就不再咕咕叫,但仍感到心里慌慌不安。明天还有两场考试,容易犯错的地方,重点例题都需要最后一次认真过目。我越想越着急,不由得向墙上的窗户一次次张望。

 为了心中的目标和任务,我暗自鼓起勇气,下定一个决心。当窗户现出一丝朦朦胧胧的灰白时,我便立即起身,怯生生地走到主人的床前。感觉有人走近,大伯赶紧坐起身来。

“你家的馍借我两个吧?!”我有气无力地说。大伯听后非常生气:“看你这娃,还说啥借的?你随便拿么!”大婶也跟着低声嗔怪。我却无比轻松与快慰地折回厨房,站在狭窄的床铺上,放心大胆地把手伸进馍笼拿了两个馍。刚走出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咀嚼,还没走到学校,两个外皮干裂的馍已被我囫囵吞枣般地下肚了。不一会儿,感觉心里不慌了,浑身也有劲了。

 两个馍,对于正在参加高考的我来说,意义非凡。

高考结束那天,我和同学们像往常一样,走一段路程,再坐公交车回家。一路上,我都在心里反复估算自己的分数,数学90分(实际考了72分),语文......心里一阵阵激动。

 等待成绩的那段时光,感觉轻松又自由。再也不用从早到晚地做试题;不用早读;不用死记硬背政治,却无时不刻盼着成绩早一天出来。

 那种期待总是与估算自己的成绩紧密连在一起。在地里拔草的时候,晚上躺在炕上的时候,都在急切地盼着自己鲤鱼跳龙门的那一刻。有时,也会产生一丝担忧。如果考不上,还得再复习一年,不过这种思绪只做短暂停留,便很快消失。 从预估来看,应该十分乐观。但也不排除大家都考好的情况出现。因此在没有获悉确切的成绩之前,不敢轻易露底,即便对家人也是如此。直到成绩下来的前两天,也就是分数线出来的那天,实在憋不住的我才向母亲悄悄透露:“我能考上!”

那个时候,成绩过了线才去体检。从灞桥医院体检出来的我第一次十分自豪的全程坐着公交车回家。然而,由于天气炎热,车上人多,在公交车哼哧哼哧地费力爬坡时,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车箱剧烈晃动或拐弯时,感觉更加难以支撑。“别靠我!”周围有人嫌弃地嘟囔着。我无力顾及,全身就像被人抽去了精神。不一会儿,紧抓栏杆的手不知不觉慢慢松开,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蹲在车厢地板上的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快给娃让坐,看这脸都白成啥咧!”

直到回家,家里人发现我的脸色不好,忙问:“你咋了?”我半天无语。

 高中两年间。我时常头晕,全身无力。不知是每天要装的东西太多,还是自己身体的羸弱?肠胃也不好,特别是最后一学期,有时晕得天旋地转,去校医务室,大夫给出的结论是:“营养不良!”然而,生活依然在原有的轨道上周而复始。

高中第一学期结束的那个春节,家里的亲戚都说我胖了。我想:“那时大概是浮肿吧!”我怀疑是学校的伙食不及家里造成的(早晚一承不变的包谷面糊糊,包谷面发糕,中午一碗汤面条,两个白面馒头)。可是城里的同学,农村的同学都吃同样的饭食,他们怎么看起来没啥事儿,就我营养不良?至今我都搞不明白,但我知道自个身体糟糕的几项指标:血色素低,血压低,血糖低。

1980年8月的一天,我站在家门口从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手里接过高校录取通知书,全家人立时喜上眉梢,奔走相告。

当我拆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看到将要就读的专业是:制革工艺。先是一惊!接着,一丝失望从心底滑过。用生牛皮拧绳的皮匠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转念一想,不管咋说总算逃离了黄土地,兴奋最终替代了失落。

我将自己当年取得的良好成绩(384.8分),归结于多年不懈的努力与积累;归功于老师毫无保留的奉献和付出;归结于考前思想的相对放松,休息的比较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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