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曲调,兼收宋、元南戏的南曲曲牌,以及元杂剧的北曲曲牌,是“非遗”的重要组成部分。昆曲宫调,主要包括六宫十二调。六宫,即仙吕、南吕、黄钟、中吕、正宫、道宫。十二调,即羽调、大石、小石、般涉、商角、高平、揭指、商调、角调、越调、双调、宫调。
那么,古人为什么要制定昆曲宫调呢?
答案很简单,制定昆曲宫调,是为了确保曲唱艺术的水准。通俗地说,是用以限定乐器音阶的高低。为昆曲定调的主奏乐器是笛子,吹孔之外,一笛六孔,依据按孔吹奏的不同部位,以小工调为基础,依次转换,就能吹奏出不同音高的曲调,俗称小工调、尺字调、上字调等等,相当于现代音乐中的1=d、1=C、1=b。
显然,宫调在本质上体现了音乐区域的高低及音阶之间的关系。昆曲宫调与笛色的关系十分紧密。
昆曲音乐属曲牌体。风格大致相同的曲牌,会纳入某个宫调。曲学家吴梅《顾曲麈谈》说:“凡为一曲,必属于某宫或某调,每一套中,又必须同是一宫或一调。若一套中前后曲不是同宫,即谓出宫,亦谓犯调,曲律所不许也。”昆曲宫调是一个严格的音乐体系。即使属于同一“宫调”,什么曲牌用于前,什么曲牌用于后,什么曲牌可以加赠板(在原曲板数上增加一倍),什么曲牌不能加,都有一定的规则。
由于笛子的重要,前人的笔记小说中记载了不少关于笛子的有趣的故事,值得一读。
清人孙静庵《栖霞阁野乘》说,《长生殿》的作者孔尚任精于音律,康熙壬申年在京师当官时,曾经得到过汉玉羌笛一支,唐胡琴一把,形制古雅。他认真作了研究,发现在吹孔之下,只有三孔,世上无人可识。查考马融《笛赋》,称笛出于羌,原有四孔,京房加一孔于后,以备五音之用。所谓的四孔,是连吹孔一起计数的,笛底原本有一个洞孔,再加上一孔,就五音齐备了。后来逐渐形成长笛,随之加上两孔,变成了七孔,以应七律。
许慎《说文》对此有注释说:“笛七孔,筒羌笛三孔是也。其曲有《落梅花》、《折杨柳》,古爱其曲,多为玉笛吹之。此笛色如柳花,盖古之绀黄玉也。双钩碾制,肖形竹节,顶节二寸,中节八寸,尾节五寸,较以汉尺,分毫不爽。”据应劭《风俗通》记载:“汉武帝时,丘仲作笛,长尺四寸。今长尺五寸,且无后孔,当在深之初年矣。古器存而古音莫解。笛之三孔,亦犹文字之一画也,与胡琴本北方马上乐,亦谓之二弦琵琶,盖琵琶所托始也。”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笛子的演变史。笛子早期是作为游牧民族在马上演奏的乐器,仅有三孔,再是五孔,然后是七孔。五音(宫、商、角、徵、羽)加上两个半音,也就成为如今流行的七个音符了。
清人李岳瑞的笔记《悔逸斋笔乘》,讲述了一则碧云箫的故事。他说,苏州横塘毕郎,是吴中擅长唱曲者,在伶人中声誉颇高。有一次,偶尔在城中专诸巷的古董店铺里看见了一支碧云箫,以南翡翠玉整段为之。玉色纯绿,嫩如鹦鹉颈毛,水气透澈裹表,焕发荡漾,无疑是稀世珍宝。询问价值,却是极其昂贵,知道自己买不起,便试着吹奏一曲,工尺准的,沉亮无比。
不久,故事出现了转折。毕郎发现对门小楼上居住着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艳,也很懂得唱曲。知道是良家女,待字闺中,毕郎便托媒人前往通辞。女子的母亲说,算过了生辰八字,必须以箫押庚,婚事才可和谐。毕郎不得已而卖掉了家产,得到六千银子,得以将碧云箫买下。他让媒人陪同前往女子家。女子的母亲原来不过是戏言,没想到毕郎果真拿来碧云箫,足以见他情深意切,为人不虚,也就答应了毕郎的请求,将女儿许配与他。毕郎原来藏有枣皮汉锏、金铁蕉、白端、湘妃竹四箫,都是箫中精品,然而即使把它们加起来,也比不上碧云箫珍贵。
笛箫,尤其是曲笛,是昆曲的主奏乐器。竹肉齐发,即伴奏与演唱同频共振,成为昆曲艺术的鲜明象征。前人流传的曲笛,笛身为平均孔。一笛可以翻吹七调,用于伴唱昆曲,从来不需要替换另一支。但由于笛子吹奏的音准,全靠口法、指法掌握,需要下很深的功夫,才能胜任。口法以婆嘴笛为上,尖嘴笛次之,指法也有十几种之多。资深拍先(教授拍曲的先生)认为,擫笛的口诀有八,即尖、沙、宕、脆、洪、亮、宽、敞。用今天的语言讲,是指伴奏的风格。凡是净角和老生唱曲,必须吹得宏宕;正旦冠生唱曲,必须吹得脆亮;五旦、六旦唱曲,必须吹得尖细;而丑角副净唱曲,必须吹得断续。紧依唱腔,四声豁落,强弱顿折,悉依准绳,决不可稍事松弛。
由于吹奏传统曲笛很容易“不准”,常常困扰笛师。新中国成立后,有不少专家参考西方器乐原理,创造了改良笛,也就是定音笛。一支曲笛最多能翻吹两个音调。音准的问题迎刃而解了,随之带来的矛盾是一人数笛,难免显得累赘。而且一笛所费百金,价格不菲。不少人因而怀念拍先们一笛而行南北的往昔岁月,四处寻找平均孔笛子。他们说,曲笛的妙处就在于“不准”,用平均孔吹一个曲牌翻七调,才显示其笛色之美。
是否应该推广改良笛?一度成为让昆曲艺术家感到棘手的问题。
在昆曲的伴奏中,曲笛与唱腔的音乐旋律应该是高度吻合的,也就是说在主腔与大气口的把握上,应是完全一致的有机统一;而在腔格部分,曲笛与演唱有时略有不同,但并非杂乱无章的不同,而是二者互为映衬的合而不同,这是相互配合的需要,也是艺术审美的需求。
众所周知,昆曲大师俞振飞不仅擅于唱曲,也长于擫笛。在《振飞曲谱》中的《习曲要解》中,他提到了带、撮、垫、迭、滑、擞、嚯、拿、橄榄等十六种腔格。俞振飞认为,一个人先懂得唱曲才能够吹笛,必须像唱曲一样吹笛。也就是说,笛子要吹出曲理,唱曲要有腔格,笛子上也要有腔格;唱曲要有虚实,笛子上也要有虚实;唱曲要句读清晰,笛子上也要句读清晰;唱曲要妥帖匀称,吹笛也要妥帖匀称。这就对曲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曲笛的常用技巧,可以在昆曲音乐中发现源头。如果没有昆曲,曲笛也许还存在,但一定与今天所见到的曲笛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