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只荷叶香鸡

今天下班早，和女友一起回家。

我居住的地方在北京的五环外，已然属于昌平地界，但是相对低廉的租房价格还是吸引了许多收入有限的上班族。这个车站也比其它地铁站承受了更大的客流压力，下一站的乘客也经常不远万里来到这一站乘车，因为在本站停留后的列车在下一站已经基本没有可以容纳的空间。于是车站的安保人员每早八点开始不得不采取限行措施，以防止过多的人涌到面积有限的站台上去。每天早晨地铁站前的景象蔚为壮观，上班族们摩肩擦踵，步履蹒跚，黑压压的一片让人联想起春运时的北京西站，不时有人因为拥挤等屁大点事而发生口角，挥拳动粗者也不鲜见，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气哪来的那么大火气。茂盛的人群催生了发达的地铁经济，下班后的地铁站前和上班时一样热闹，盗版书、水果、熟食、鞋袜手套，应有尽有。对于上班族而言，一天的疲惫之后，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俩驴肉火烧，也就免了厨房的油烟之苦。何况还有许多单身的北漂，一个人的饭更难做，随便买点填饱肚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天北京的最低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十一度，但地铁站两旁的马路依然热度不减，一部分人大步流星地赶路，追着马上要开的公交车，另一些人停下来买东西。好久没吃荷叶香鸡了，其实也没吃过几次，大概半年前吧，公交车站前多了个卖荷叶香鸡的。一辆带着玻璃橱窗的三轮车，车上有两只大桶，桶里面是一只只包在荷叶里面的熟鸡，荷叶的清香伴着蒸鸡的香气，对胃而言实在是种诱惑。有那么三两次买来打打牙祭，都能让我晚上多吃一碗米饭。

女友想吃猪肝，于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走到车前，卖荷叶香鸡的小伙子正在给上一个顾客找零，抬头看见了我，冲我一笑，“您稍等。”似乎是零钱不够了，小伙子向旁边卖肉夹馍的老板换了点钱，把零钱找给我旁边的人。

“我要半只”。

“好嘞”

他熟练地从桶里拿出一只热气腾腾的鸡，切了一半，把剩下的半只用荷叶包好放回桶里，盖好，把鸡切成一块一块放入袋子里。

“您要辣椒和香菜吗？”

“什么都不要，调料也不要”。我喜欢荷叶和鸡原有的清香，从来不放那些配料。

“没事，我给您放一包，您觉得淡可以加一点”。他说着放进一个调料袋，麻利地打好包，“十五块钱”。

钱包里都是一百的了，我抽出一张递给他。

“不好意思，真的找不开了，您有零钱吗？”小伙子一脸歉意。

“我没有零钱”，我边说边打开钱包给他看，证明我没有说谎。

“今天真的找不开了，您明天再给我吧”，他边说边把鸡递给我。我看着小伙子的脸，楞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因为我了解我，却不了解他；正如他了解自己，但并不了解我一样。

女友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没有拎着塑料袋，看来今天卖猪肝的没出摊儿，她掏出一张十块、一张五块的零钱给了小伙子。接过鸡走在路上，我心里倒有点埋怨女友，我更希望能赊下这半只鸡。我甚至期望明天城管会来巡查，一段小插曲会让他心里泛起点波澜吧，后天再走到他的车前，买一整只荷叶香鸡。每天这个地方都有人走来走去，见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茫茫人海里又有一个人了解了你，你又了解了一个人，多好！

从小到大，总是有人告诉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像人性中有无数阴暗的角落。我们习惯了太多司空见惯，以至于面对美好反倒让人不知所措。

回到家，在吃饭上向来固执而挑剔的我接受了建议，把调料包放入半只鸡里拌匀。鸡还没凉，冒着热气，清香扑鼻一如往常。

晚上，我比平时多吃了两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