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一轮明月高悬在半空中，银白色的光芒倾洒大地。从中央广场穿过威特芒大道后有一片小树林，树林后一幢古老的哥特式建筑耸入云天，这所老房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庄严而鬼谲。

 两年前，赫尔曼的妻子死了，而今天，正是她的祭日。他曾在她的墓前发誓一定要为她报仇，他绝不会放过那个杀人凶手……绝不会。

 赫尔曼参加过二战，原本为情报局做事，在这期间，两人偶遇，然后相爱。赫尔曼在情报局受过了严格的训练，在这样的一种训练下，他的头脑变得非常敏锐，许多事在常人看来毫不相关，他却总能发现其中丝缕的联系，然而即便如此，在持续数天的检查与思索下，他一无所得。

 第二天早上，赫尔曼醒来后，双臂拥向爱妻，他顿了一下，冷……彻骨的寒冷，赫尔曼迅地爬起，翻过妻子的身体，眩晕感立刻涌了上来。

 那天早晨，赫尔曼伏在他已死的妻子的身躯上，撕裂感震彻，相较于伤心，他更多的是愤怒，他同时也困惑，那个凶手为什么不把他也杀了，事实上，他宁愿那个凶手把他杀了。

 赫尔曼不相信上帝，自打离家独立以来，他就从没去过教堂，更没请过神父，在那件事以后，他每日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祈愿，他希望有一天能够抓到那个凶手。

 后来，他把那些与他妻子有关的东西都烧了，这不是为了遗忘，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专心下来，他要复仇。不过，他也留下了一件物品——一串子弹吊坠，那是他的妻子送给他的。这颗子弹有些奇怪，它是他的妻子自制的，上面绘刻了精美的花纹，子弹在能够穿上绳子的同时仍然可以使用，她希望这颗子弹能够成为他的护身符。他留下了它，他将用这颗子弹去终结那个凶手——那个恶魔的生命。

 葬礼结束那天，他站在妻子碑前，对着妻子，说道:“我杀了他后，就来陪你”。其实赫尔曼早就想去陪她了，但他必须要为妻子复仇，他不能忍受杀死他妻子的人继续逍遥法外，复仇成为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暮色如血……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回忆再次涌入了脑中。他想起了他的妻子的声音，就像风铃；他想起了他妻子的肌肤，头发，身体的每一寸…… 。呜呜……——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他从记忆的世界回到了现实当中，伤感与悲愤再次马上占据了他。

 他回到了那栋哥特式的房子，从妻子死亡以后，除非是她的祭日，他再没回到那里去，望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他们曾经欢愉温馨的床，泪潸然而下……

 趴在床头，赫尔曼睡了，他做了个梦，很逼真，这不是他第一次做那个梦了。梦中，他看到了他的妻子，他和他的妻子在加州旅游，多么快乐啊！然后，他想起来妻子已经死去，猛地发现这只是个梦，于是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醒来，他努力的让自己停留在梦里，然而这反倒使得他更加容易醒过来，他哭了。哭泣声渐渐微弱，他再次进入了梦中，在这个梦中，他又一次看到了妻子，他们在海边，阳光正耀，忽然，奇诡的事发生了，打雷了，乌云翻滚，不久下起了暴雨，他们躲进一间废弃的房子里，赫尔曼望着雨，对妻子抱怨，但是他的妻子没有说话，他迷惑地看向妻子，妻子倒在地上，他很惊慌，害怕极了，他趴下来，焦急的晃动他妻子的身体，晃动中，一片白光闪现，很亮。他回到了家，在床上，他双手紧紧掐着妻子的喉咙，他的妻子奋力挣扎，“不，不要，你干什么……唔……”，随后是一片死寂。

 赫尔曼杀了他的妻子，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相信，他那么爱他的妻子，怎么可能会杀她呢？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杀她呢？

 他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他很聪明，他发现他的记忆里有太多的矛盾，经过长久的自我审查，他推断出自己其实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一年前，他的大脑又一次开始作祟，那个可怖的梦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慢慢的，他明白了一切，所以，就在一年前，他知道是他自己杀了他的挚爱的妻子，但是他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这之后，他就计划好了，这个祭日，这天晚上，他将赎罪，同时为了填塞这长时间的充满负罪感的等待，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谎言，让自己继续相信着妻子是被人谋杀的，今天，谎言到期了。他用力将子弹从颈上扯下，缓缓放入弹夹。

 “我来了”，他说，声音很微弱，几乎听不见，他把眼睛闭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