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

有一句叫人特别感动的话，无论谁对谁说。见于《追风筝的人》，作者卡德勒·胡塞尼，当我读到的时候，喉头哽咽，眼泪欲垂——

那是一个好日子，街上有很多人。阿米尔大约也是一位善战的风筝斗士，他在哈桑的鼓动下，放飞他们的风筝，红色的，镶着黄边，还有一个什么人的亲笔签名。这是一场风筝比赛，空中挂着五十来只的时候，割线就开始了，一批批被挫败的风筝断了线，回旋着跌落，然后追风筝的人高声叫嚷，奔过大街小巷。落下的风筝被追到，高举着，那是凯旋的战利品。

风筝纷纷坠下，阿米尔的仍在翱翔。风筝剧减到十来只，他是其中之一，杀入了前十二名。慢慢剩下六只、五只、四只，最后只剩下他和一只蓝风筝，而那蓝风筝技术非常高超、勇猛，独自就干掉了十余只。

“干掉它！干掉它！”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响，胜负即将揭晓。

是的，阿米尔赢了。哈桑挣脱欢庆的拥抱，撒腿就跑，“现在，我要去帮你追那只风筝。”

“哈桑！”阿米尔大喊，“把它带回来！”

哈桑已经奔到街道拐角处，停下来，转身，双手放在嘴边，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哈桑追那只风筝很远很远，它飘到何处去了呢？

这本小说畅销全球超2000万册，评语说：“故事如此残忍而又美丽，作者以温暖细腻的笔法勾勒人性的本质与救赎，读来令人荡气回肠。”2007年拍成电影，也不错。风筝，在童年、少年、中年等时期，各自有着不同的象征和隐喻。

放风筝，欢乐中却总是弥漫着一丝哀伤和忧愁。

《红楼梦》第七十回，大观园的宝玉和姐姐妹妹们吟罢柳絮词，突然听得窗外竹子一声响，众人吓了一跳，瞧时却是一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于是，大家也将自己的风筝拿出来，放晦气。丫环七手八脚，搬高凳，捆剪子股，拔籰子。美人风筝、大红蝙蝠、七个大雁、软翅子大凤凰等等。

黛玉笑道：“这一放虽有趣，只是不忍。”

李纨道：“放风筝图的是这一乐，所以又说放晦气。你更该多放些，把你这病根儿都带去了就好了。”

线绞断了，那风筝飘啊飘，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再展眼便不见了。

妙的是，探春的凤凰与别家的一只凤凰绞在一处，接着又来了一个玲珑喜字带响鞭。三下齐收乱顿，竟都断了，飘飘飖飖远去。

在十二金钗判词中，探春的那一页正是：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词曰：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在第二十二回制灯谜中，元春的是爆竹，迎春的是算盘，探春的是风筝，惜春的是海灯，叫贾政内心沉闷，如何上元佳节，皆用不祥之物为戏？

探春灯谜：街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探春命运，远嫁不归。

丰子恺是我国著名的漫画家，他深受日本竹久梦二的影响，“这寥寥数笔的一幅画，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

随手翻开他的《漫画全集》，就有几幅关于风筝的：“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句诗是清代高鼎的。“阿兜放鹞子。”“东风吹得稳，正好放风筝。风筝放得高，最高是红星。”“严霜烈日皆经过，次第春风到草庐。”“东风浩荡，扶摇直上。”

不管是散学儿童，还是大观园姊妹，他们放风筝，其情境都是无与伦比的。

“春之风，自下升上，纸鸢因之以起。”放风筝多在春天，清明前后吧。《红楼梦》里是柳絮飘飞时节，诗词中又多用“东风”，暖阳照，百花开，正适宜舒活舒活身子、筋骨。鲁迅说：“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

风筝，最初大概是模拟鸟的飞翔，特别是展翅宽大的雄鹰。不知经过多少时代，由此而发明了飞机。除了玩乐，风筝可用以传信，或也可用以测气候。

“中国传统的风筝一般分为硬翅、软翅、板子、串子、立体（筒形）等几类。”我是没见过多少的，见了也不能分辨，但明了现在的风筝材质轻盈、样式丰富，可以玩出各种花样和艺术，或许远胜古人。

我的第一只风筝呢，是爷爷给我手工制作的，用竹条和塑胶纸，缀有尾巴，系上线绳，然后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奔跑，它就飞起来了。它是普普通通的方形，有些沉重，稍一慢下来，就坠落了。不过我想，我还是玩得很高兴。那时应是八、九月份，天气比较炎热，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给我做了一只风筝。可能因为暑假我到他家，激发了他一时的兴致。

这风筝没有什么寓意，我那时也感触不到。我不记得它最后怎么样了，损坏了么？飞走了么？一如我的童年，都是过去得十分遥远了啊。

而想起这些个，是因为前一天夜里在城南故津广场上，看到一个男子放飞一只装饰彩灯的风筝，飞高落下，闪烁漂亮……

“好不好看？”

“好看！”

仰着头观望的人儿，一问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