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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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夤夜追索(1)
一
文淑祺遭遇黑手的一幕，恰好被外出寻找表姐的任湘源看到了。
她急如星火地穿街过巷，在窨子屋马头墙的缝隙中，如火烧屁股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向家。
文菊花在堂屋背后的灶屋中忙碌着。
任湘源撞开虚掩的灶屋门，木门碰得板壁呯然作响。
脚一跨进灶屋，任湘源就带着哭腔叫喊起来：“妈……不……不好了，表……表姐……被……被……抢去了……”
刚才，她急匆匆地出去，碰巧目睹了表姐遭到绑架那一幕。她想大声呼救，但街上冷清，哪里有人可以求助？
她手足无措，连忙缩在暗处观察动静……
她的头脑中，快速闪现胡毅诚老师平时的教导：遇事千万要冷静。
她想到要是自己一呼救，胳膊肯定扭不过大腿，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将自己也搭进去。也就是说，连报信的人也没有了。
她连忙抑制住愤怒和呯呯乱跳的小心脏，屏住呼吸，躲在暗处，远远地尾随着。看到两名神秘男子，挟裹着表姐进入了一个院子，她才急忙返身往回跑……
“你这婊子婆，是吃错了药还是怎嘎的，整天疯疯癫癫、没规没矩的。”文菊花此时正在狭小灶屋的土灶上炒菜，刚好被灶孔中冲出来的烟雾熏了一下，眼泪都快涌出来了，来人胡喊乱叫，犹如火上浇油。
不用猜她就知道，肯定是女儿和侄女回来了。不管是她们哪个，这么无礼和冒失，她都无法容忍，立即训斥起来。
“妈，你……听……听见……我的话了吗？”任湘源冲到妈妈身边，在爆炒的油烟声中恶嚷。
“你‘妈……妈……’地叫魂？你妈耳朵还不聋，油烟声那嘎大，哪听见你吼么咯？”一见是女儿，更没好气，大声呵斥，“叫你去找那婊子婆，你到哪跑疯去了？那婊子婆还有莫有尸巴子？”
任湘源气已喘匀，对妈妈半天还听不明白自己的话感到委屈，急得眼泪都快冲出来了：“我不是报你，她被人……抢去了吗？”
“啊……被哪个挨刀的抢了去？”
“是那衙门里的短命鬼。”
“真是造孽啊！她犯了么咯事，怎嘎会叫那些遭冷炮子打的人抢？”
虽然开先文菊花还狠狠地咒侄女，那是恨铁不成钢，怒其不顺意、不争气，一听到出了问题，又发了急，冲楼上嚷叫，“老家伙，快下来，呆妹崽出事了！”
“出了么咯事？”刚从街上收摊回来，累得腰酸背痛、想在阁楼上小憩片刻的任武义不耐烦地问道。
“你是动不得了还是死在了楼上？火烧到眉毛上来了，还不晓得动一下……”
女人发火的声音送上楼，男人才扶着颤抖的木质楼梯下来。
“快，妹崽讲呆妹崽叫那些婊子养的抢了去。”
“怎嘎？你讲呆妹崽叫他们抢去了？做哪号要抢她？抢到哪去了？”
“这兵荒马乱的，你问我，我问哪个？——快性点，我的祖宗，万一出了么咯差错，你想脱得了福（其实是指‘脱祸端’）？”
任武义转头盯着女儿，希望从她那儿得到答案。
女儿不等他开口，就知道父亲急于想知道什么，便急躁地说：“哪个晓得？我远远地望见她时，已被两个男人捂着嘴巴，拉扯着进了衙门里头……我才急火火地跑转来报信……”
“我的祖宗，这世道，你还管么咯来三去四？——快想办法救人，那都是些杀人不见血、割肉不用刀的畜生，时间一长，水灵灵的妹姑娘进了那庵堂地方还会有好事？——快，你去给崽崽子打电话，我和妹崽先去寻着……”女人象一位临危不乱的将军，号令着，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自语，“文中水怎嘎还不归屋？”
早在民国二十三年，芷江便设立了邮政、电信局，可接打电话、拍发电报。后来，迁入了那么多军事单位，便日夜营业。
脑子装了信息，任武义不顾疲倦，拿了电话号码，扯脚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二
城郊，一座新兵训练营。
“团座——电话……”小朱大叫。
从警卫员小朱手中接过话筒，刚回营地的任重远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爆出一句粗口：“妈的B，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任重远奉令回乡时，带上了勇猛顽强的连长卢方明、排长杜铮。
他撂下话筒，恶声恶气地甩一句：“小朱，叫卢连长安排一班人马，立即随我出发。”
小朱立即传达命令去了。
每次遇到空袭，任重远的心总是揪得紧紧的，生怕亲人发生意外。
原先，隔得天远地远不通信息没有办法。眼前在近处，空袭过后，不亲眼看到亲人完好，心里哪能安稳？
上次空袭过后，他独自驱车回家，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家人也不知去向。他忐忑不安地在黑暗中左顾右盼，等候了一半夜，结果把多年未见的表妹和妹妹吓了一大跳，才知表弟惨状。
今晚又遇空袭，他本欲忙完公务就回家。哪想到烧心事竟然找上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