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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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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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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菊花迎霜开


窝在沙发上的妻子,目不转睛瞅着电视上的菊花展播,那一盆盆婀娜多姿的菊花,黄的如金,白的赛玉,红的似火,粉的如霞,吐蕊绽放,犹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羞微笑。“快看!悬崖菊”我扛了妻子一膀哂笑“这不是太行菊嘛!”显然她已不记得太行绝壁三宝——太行菊、太行花、独根草 。

“一夕秋风天下凉,露重霜寒菊花香。”望着屏幕上随风摆动的太行菊,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太行故乡。

秋风里,悬崖峭壁上摇曳的太行菊,稀稀疏疏,浅紫洁白交织成画。在萧瑟的秋末初冬,三五一簇迎着飒飒寒霜,不顾山风冷落,执意地焕然盛开。

三十年前,我和冯小锁同住太行山下淇县黄洞鱼泉村,梦想着走出大山。那时的鱼泉村,山高陡峭石头多,出门抬腿靠爬坡,村里老辈常说:“种草草不长,栽树难乘凉”。有一年,小锁的娘靳月英非但没帮儿子找出路,还动员儿子小锁上山种树。锁哥一听就来气“山上石灰岩,石头横着长,少土缺雨水,栽树扎不下根儿,别人都种不活,偏偏你能?”月英婶子一听,没说动儿子,自己挂着水葫芦,揣着几个馍馍,扛着镢头上山了。

春天,婶子上山挖树窝。在乱石笼中,她就把乱石刨松,垒成围堰。树窝缺土,她就背着箩筐,用镢头从石缝里一点一点抠,再一捧捧回填树坑里。夏天,山上没树荫,婶子顶着太阳,靠葫芦里的泉水坚持着。秋冬天,不分早晚挑水浇树,碰上个雨雪天,就拿毛巾缠住额头,只要雨水不往眼睛里淌。

太行山冬天山风特别大,婶子只能趴着跪着干,太阳落了山,映着月亮干,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婶子不识字,为记清挖出的树窝,对应买树苗。每天收工,她就往路边的石窝里丢上几粒石头籽儿。

有天晚上,小锁左等右盼不见娘回家,一路打听进了山,这才发现婶子靠着墙根直不起身子,一问才知道,摔折了胳膊。锁哥对我说,“当时,他看到受伤坐在地上的娘,真心疼,很想劝解几句,可啥话也说不出来。”

婶子脾气耿直,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背着家人进了山。锁哥实在拗不过,把心一横,跟在婶子的身后进山去了……

锁哥的媳妇刘小荣嫂子说,有次她去给月英婶子送午饭,那是个三伏大热天,老远就瞅见婆婆枕着扁担,顶着火一样的太阳,怕是中暑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娘——”泪水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第二年开春,月英婶子卖掉了一头家畜买树苗,她让锁哥把石头窝儿里的石头籽儿数一遍,不多不少280个。

树苗栽上,天公“打別”,久旱不雨,树窝的土都晒得翻热。小锁说:“你婶子脾气倔,不服输,来来回回几十趟,硬是不停从山下往山上挑水。她年纪大,遇上陡坡,脚下一滑人翻水洒,水桶骨碌碌摔出去多远……”

说起这事,月英婶子会心一笑“可不是,当时委屈得我直哭,哭一会我就不哭了。心想,这不算个啥!”婶子深思着仿佛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人世间,谁都无法预测令人肝肠寸断的厄运和绝望。1942年,冯叔青海,加入了八路军武工队,婶子靳月英,也加入了“妇救会”。1947年,锁哥还不满一岁,青海叔在一次掩护武工队撤退战斗,子弹从右肋穿出前肩英勇牺牲。月英婶子二十四上守寡,她说:“以前的事儿,现在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那时候啊,真叫苦!我天天禽着眼泪缝军鞋,怕鞋子单薄,冻坏钻山打仗战士们的脚,就从棉裤里把棉花掏出来,缝进棉军鞋。冻得实在熬不住,就往棉裤里塞进干草。”婶子说完,眼圈都红了。

一段深深浅浅思念过后,婶子平复了一下心情:“你说怪不怪,那年大旱,栽上的柏树,竟然种活了170多棵。”婶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锁哥和小荣嫂子有两儿三女,名字“树香”“树青”都是月英婶子来起,意在盼着太行山被树染绿。看着凝结心血和汗水的一棵棵绿荫荫柏树,她仿佛听到了大别山英雄的声音,浑身就有无尽勇气和动力,种罢北山,又渡过夺丰水库种到了南山。

花开了,树绿了。没有人可以抵挡岁月,但总有人在不停抒写着绿水青山。婶子的年纪,一天大似一天,种树已经挑不动水,就一罐一罐往山上提;挖树坑举不动大镢头,就让小锁哥打了把小镢头……

腿脚不灵便了,就在山上砌了座石屋,黑更早晚就吃住在那里;就连跟着婶子种树的锁哥,也从退休到去世,也始终奉行着“生命不止,种树不息。”

总有些人始终怀揣梦想,凭着勇气和初心,不惧怕失败,不惧怕山高路远,不惧怕年事已高、钱财多寡,却在乎人生的意义。

倏忽间,我又想到崖壁上太行菊,心中陡然升腾起一阵别样的感触,那寂寞而狂野地独自开放的太行菊,含着金,蓄着银,孕育着希望,承载着顽强不屈的骨气,这不正是傲骨的太行人!也正如婶子靳月英,三十五年持之以恒,领着祖孙四代殚精竭虑在八架山、十九道坡绽放着绿色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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