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在灶膛充分燃烧化为灰烬,这灰烬就是草木灰。老家皖西南,农家没有存放草木灰池子,不是正常是反常。就地取材的草木灰,用途多着大着呢。
在我家,母亲总是第一个早起,早起的她大抵是走进厨房,系好围裙,接着就是用火锨将灶膛里的草木灰一一铲起掏出来,转身倒入草木灰池子。至于为什么每天要做这功课,母亲说,一者烧火要空心,二来留取草木灰。
小时候,我喜欢干填灶膛这份活,把柴火拢成一小把一小把,不紧不慢塞进灶膛,那种柴火混合着灶内食物的香气足够诱人十分的。也就是一次次的填灶膛,借着火光,我得以阅读了一本本书籍。
草木灰是天然的有机肥。苗好收一半,清明育秧,精耕后的秧田被父亲整理成一垄一垄的秧床,秧床上均匀撒满了草木灰,秧床之间由秧水自然而然地连贯环绕着,几天后,发出白色新芽的稻种,在秧床上酣睡醒来,青呼呼油绿绿的秧苗破床而出,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谷雨过后,父亲会选在一个暖和的日子,挽起裤腿下到池塘,用铁锹把淤泥一锹一锹甩到岸上,用粪箕一担一担挑到打谷场上,然后拌上草木灰和一些干燥的泥土和匀,再用打泥的勺子踩出一个个泥丸子,每个泥丸子上均匀地安放两三粒棉花籽,一行行一列列地摆放整齐,接着用劈好的竹片支成弧形,上面蒙上塑料薄膜,棉花育苗便做好了。父亲说,草木灰和淤泥拌在一起比较肥,还能保持水分,这样出苗后就可连同泥丸子一起埋在田里,有助于棉花嫩苗成活生长。
一招惹就雾蒙蒙,弄得人满面尘灰,我对草木灰一度没有好感。然而在母亲手里,草木灰时不时被撒进猪圈牛栏鸡窝,奇了怪了,我家的鸡、猪、牛很少患病,看来,草木灰的杀毒灭菌作用不可小觑。每年留黄瓜、辣椒种子时,母亲就取来新鲜草木灰,与种子以及适量的水一拌合,和成一个泥团,再贴到淋不到雨水的墙壁上,第二年育苗时再整个取下,如此方法所留的种子出芽率高,育出的苗子不招病虫害。
同样,在父亲眼里,草木成灰尽是宝。除了育水稻、棉花苗用到它,劳作时身上哪里受了伤,不求医不问药,抓起一把新鲜草木灰敷上,不几日伤口结痂。每年立冬过后,草木灰被父亲毫无保留地撒进油菜地小麦田里,午季作物由此安然越冬、、、、、、
父亲还用另一种眼光打量草木灰。抽旱烟是热爱劳动的父亲嗜好,劳作间歇时,农闲拉呱时,饭后小憩时,少不了要巴拉巴拉几口,惬意地过足瘾,与别人不同,父亲抽旱烟所用的火捻子是用艾叶搓成的艾绳,每年酷暑,总有那么几天,从不午睡的父亲独自一人,到离家两里的虎形山采割艾草,那里羽毛状分裂的叶片像手掌一样努力向外伸展,一米多高的艾草笔直挺秀,除根部外全身透绿,叶背和茎上的绒毛像婴儿的汗毛,在烈日照耀下,发出一种粉白色的银光。满心欢喜,父亲弓起腰,一把一把采割,担回家曝晒,待到艾草晒到不干不湿之际,摘下一片片艾叶,搓成艾绳,用它点火抽旱烟,馨香弥漫。对于艾绳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归拢,装进随身携带的玻璃瓶里,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