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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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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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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台座钟

我能记事时,不光是家中没有标示时间的座钟,就是整个偌大的村庄也没有。那时候,村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全凭太阳来判断时间,下地干活,日上几竿,大概就可以回家吃早饭,中午和傍晚收工,靠的也是太阳。

到了八十年代初,田地分到各家各户经营,村人干活劲头空前高涨,起早歇晚,披星戴月几成常态,人们告别了饿肚皮,但手头仍是少有买手表的闲钱。那个时候,父亲清晨是什么时间出门下地,我少有知道。偶有几次,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吱呀”一声,我估摸着那是早起的父亲打开院门,荷锄下地干活去了。这时四周还是黑黢黢的,母亲是心有灵犀的,紧随父亲之后,跟着起床了。这时,鸡埘、鸭圈、狗窝开始欢腾起来,喔喔、咯咯、嘎嘎、汪汪此起彼伏,鸡们鸭们狗们要进食了。农家一天的忙碌周而复始上演了。我那时在上小学,学校离家好几里地,母亲交付我的一项任务,就是赶在上学前,和弟弟一起喊父亲回家吃饭,不为别的,还不是担忧父亲无法掌握时间免误早饭的缘故。

大地晴天好说,遇到雨天阴天就不好办了,误判时间也就难免发生了。读中学,学校离家20多里,都是星期一早晨上学,星期六下午回家。有回,上学碰上雨天,早早在家里吃过剩饭,打着电筒走到学校,发现学校寂静一片。难道今天不是星期一?待过去将近一个钟头,学校的喇叭才响起来。不错,今天确实是星期一——原来是起冒了早。

要是自己能够掌握时间那该多好!我曾经渴望在上下学的路上能捡到一只,好多次做梦也是梦见自己捡到手表。不只是我,村庄里的小伙伴们抱有同样念头的大有人在。我们那时候图画课上,许多人用钢笔在自己的手腕或在同桌手腕上画上圆圆的手表,有的还左手腕一只圆的,右手腕一只方的。好气派哦。

渴望掌握时间,我开始付诸行动。那年暑假里,我在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过后,开始上山采集中药,什么射干呀,秸梗呀,党参呀,车前草呀,甚至还有蝉蜕。在采集草药时,遇到过暴雨,蛇,狼群,几次吓得个魂不附体,身上被野刺划得伤口一道道,被藤蔓缠得出不了气,手上被石头碰得青红紫绿。但疼并快乐着,想着能为家里换来一台座钟,我有着使不完的劲头。草药采回来,又忙着清洗,去皮,晾晒,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一个暑假下来,终于换来一个心仪久矣的座钟。

由于这台座钟是全村庄的第一个,买回那天,家里一下子热闹开了。许多老人摸摸这里,瞧瞧那里,还有人在旁边连坐了几个小时,为的是听听报时声音。这座钟,从此成了小村庄最权威的“声音”。

读书出来,有了一份乡下教书的职业,报到第一天,父亲执意要将座钟送给我,说道:“家里座钟送你有两个用意:一个是做先生要懂得珍惜你的时间,第二是珍惜学生的时间。”他说话轻微,语气缓慢。“珍惜学生的时间就是不要上课讲空话,讲大话,不着边际,浪费学生的少年青春时光。误人子弟!”说着他抬起头仔细看着我。父亲从年轻时就从事教书先生的职业,这也许是他对教书育人的多年感触。从那天起,座钟一直陪伴我的教书生活,使教学变得有节奏、有规律,紧张而有序。

后来工作有了变动,家连着搬了几次,但那座钟一直伴随着我,看到它,我不由想起上山挖草药的一幕幕,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感在我的心头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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