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咫尺地五湖四海,几更时万古千秋”。或许是生在长在黄梅戏之乡的缘故,打小我就对看戏有着深厚的情感依赖、原乡情结,年复一年在看戏中明白做人的道理、领悟真善美的内涵。
国内以石牌作地名的数个,怀宁县即有一个,石牌镇在2002年之前一度是怀宁县的县城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设于县城石牌的师范读书,因为星期六的下午和星期日全天都不开课,我们这些来自大山的孩子,总是乐而不疲地往石牌街上跑,饱览当地风土人情,看戏即为其一。
信步石牌千年古城,顺着蜿蜒曲折的老街小巷,踏着被阳光照得清晰光洁的石板路,目力所及的任何巷弄的一角,都能远远闻到各种特色小吃散发的诱人香味。吃早点,喝早茶,唱黄梅戏,是石牌人沿袭已久的生活习惯。赶集的、卖菜的、路过的,三三两两随缘而聚,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呷着大碗茶,点上一杆“黄烟枪”(石牌人自制的一种吸烟工具),其乐融融,优哉游哉,人们谈古论今,兴致来了,有人清唱起黄梅戏。至今我还记得《路遇》、《谁料皇榜中状元》、《对花》、、、、、、唱着唱着,有人跟着对起来,还有人拿起黄烟枪有板有眼地敲起桌子。
出门三五里,处处黄梅声。濒临长江、皖河穿越全境的地缘,造就了石牌自宋代以来就成为皖西南通往安庆的水陆交通要道。据1915年《怀宁县志》记载:石牌“粟布云集,货贿泉流,为怀宁诸镇之首”。明清以来,潜山、岳西的竹木柴薪、太湖的茶叶、望江的棉花、宿松的麻类等农副产品,皆由此转运外埠。清朝乾隆年间,石牌共设有江西、福建等7处会馆。南来北往的商贾,带来了经济繁荣,也推动了文化交流,先后流传到石牌较有名的声腔有江西的弋阳腔、苏州的昆山腔、甘陕的秦腔、池州的青阳腔、徽州的四平腔、湖北的采茶调、皖北的花鼓灯等,这些为徽剧和黄梅戏的形成打下了坚实基础。
作为地方五大剧种之一,黄梅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间。由于广泛吸收山歌、秧歌、茶歌、采茶调、花鼓调、凤阳歌、青阳腔、徽调等艺术精华,并与连厢、高跷、旱船等民间艺术有机融合,在怀宁石牌一带逐渐形成别具一格的“怀腔”或“怀调”,逐渐固定为黄梅戏的正宗腔系。
正月新年戏、二月下田戏、三月清明戏、四月青苗戏……一年四季,季季丝竹不断。作为“准老师”“真学生”,我们走在石牌,免费看戏是常有的事,谁家有了红白喜事、老人做寿、小孩生日,少不了要邀请戏班连唱几本大戏,端条板凳,搬把椅子,将简陋的戏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作为半路来客,由于来迟了,但为了一饱耳福,我们干脆垫块砖头或爬上大树有滋有味地看,由于在音乐课上接触了些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有人竟在台下一试身手。
最为常见的,乡下的午后,村头的晒场忽地变得喧闹起来,经过挑选出来的精壮的汉子,净是干活不惜力人,两两一组,举起掘锄开挖柱脚,另一组人则忙着用玉米杆、高粱杆和木板打围子,一通心心相印的合作,戏台搭起了。
孩子们对搭台子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他们围着搁在戏台一隅的道具大红木箱旁,心劲十足地抚抚这里,摸摸那里,臆想着自己穿上戏服,拿着刀枪,好生舞弄一番,那才叫过瘾呢。只可惜,四个大木箱全都上了锁。
请戏班子唱戏,是石牌地区沿袭下来的传统。金灿灿的稻谷早早入了仓,黄澄澄的玉米进了缸,绿豆芝麻也进了各自归属地,兴修也已经完工,辛勤劳碌了一年的村民们要请戏班子唱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地传开了,经过传言达信、上门约请,村里人的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了。二黄的80多岁的表舅母,硬是让二黄背了十多里路,赶在开锣前到了场。
戏台上方的汽灯发出灼眼的光,戏终于在晚上七点钟如期开演。台下黑压压有一片,先到的坐在自带的矮板凳、小椅子上,后到的就地坐在石头、砖块上,人越聚越多,甚至连火粪堆、墙头和树杈上也挤满了人,将戏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大家全神贯注,眼里放出满是陶醉的光。
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台上的演员,无论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舞,一丝不苟,演得起劲,演着演着,幕布忽地被快速击开,一个手持一根青竹棍的演员,呼啦啦连续翻起十几个筋斗,收住脚步立定后,有板有眼唱了起来。顿时,喝彩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戏在按照既定情节推进,这时,一老一少走上台,少年小碎步扶着老者,如泣如诉的唱腔直抵人心,台下熟悉的唱词的,跟着低声哼起来,更多的人偷偷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眼泪。
弯月西斜,一场大戏谢幕,农人不相信就此结束了,相互提醒中依依不舍离开。过后将是长时间的体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