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错的电话

“方馆长，您好，辗转问了几个人，才晓得您的号码，我姓项，是安居河畔工地瓦工，听说只要提供本人身份证，就可以在图书馆办借书证，要是中的话，俺就去办个，可中？”

这明显是个打错了的电话，因为我不在图书馆工作，更不是什么馆长，但安居河畔，我是知道的，这是我们城市里颇有名气的在建小区，对方念兹在兹办理借书证，至少可以说明，他身上藏着与其他打工者不一样的东西。

这么想着，一下子增加了我对他的好感。尽管手头很忙，我还是向他做了必要的解释，并以短信形式告知他图书馆方馆长的确切电话。“谢谢，谢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真的可以办借书证了。”他的诚挚让人不由感动。

不几日，还是在办公室，我再次接到那个电话，称已经顺当办好了借书证，并一次性借回了好几本，对我提供图书馆方馆长的电话表示谢意。“能看上一段时间了”，电话收尾时，他的口气似是很满足。

一天傍晚，散步来到安居河畔附近，偌大的工地一片寂静，一个小伙子坐在路沿石上，在手机上写个不停，尽管行人、自行车、电动车从身旁穿梭不歇，可他全然视为不存在。这个小伙子引起我的注意。

“小伙子啊，小心车子剐了你哟。”我提醒他。

小伙子抬起头，约莫20多岁样子，板寸头，清瘦脸庞，目光透着清澈，衣服上泥浆点点，指关节粗大，手掌上结着厚厚的茧子。“中！谢谢您，我会注意的。”他应答道。

那个短促的“中”字，犹如电流惊起我的耳朵——似曾听过，眼前的小伙子莫非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人？就在我暗自思量欲言未言之际，他支支吾吾地说：“莫非，莫非，您就——是——告诉我——方馆长电话——的好人？”

……

巧中有巧，与小项相识，偶然得让我觉得大出意外。

“白天变长了，从收工到天黑，有好长一段时间呢，前期借来的书看得差不多了，我就想着把看书的感受写出来，算是自己一点心得体会吧。”小项的声调低得不能再低了，像是自言自语。

但我还是听见了，我问他：“那你怎么不在宿舍里写?”“您不知道，宿舍里他们甩大把（扑克的一种玩法），好多次喊我一起玩，我都拒绝了，他们后来干脆就懒得叫我了。我老想着这不是糟蹋时光吗？他们甩大把的时候，我就借故出来，何况在这里用手机，不要花自己的钱，不怕您笑话，我是蹭网呢。”说着说着，他的头就往下低，嘿嘿笑了，我看见他白白的牙齿。

我打趣他，“古有匡衡凿壁借光读书，今有你收工蹭网学习，不简单啊！”“莫要这样说，莫要这样说，我想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到肚子里，装进肚子里的知识烂不掉，别人也偷不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说这话时，他将手机装进口袋，两手不停搓着。

随着与小项接触的增多，我对这位可亲的小伙子的认识也越来越深。本该求学的他之所以早早走进社会，就是因为初中毕业那年，父亲遭遇车祸，母亲一病不起，家庭变故让他不得不停下读书步伐，歇学跟着老乡辗转打工……

读书，写作，考建筑师证，小项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困厄仍热爱读书，知识会改变命运。小项，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