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埂上的金钩树

当金钩登场时，时令已是霜降。

村口池塘，足有足球场大，塘埂上，一株金钩树不知在这里站立了多少年，谁也说不清它的前世，或许是某只鸟儿不经意遗落下一粒种子在此发了芽扎下根，或许是栽植人不想让人随意采摘到而有意为之。只记得大炼钢铁年代，有人要锯下此树填进炼铁炉，无人动员号召，乡亲们齐刷刷将树围了个“人墙”，可能是害怕触犯众怒，可能是担心挖树造成决堤不好收拾，最后只得作罢。

好个大树呵！铜枝铁干，冠盖过亩，树表鳞状斑斑，枯皮层叠，裂痕重重。年年春落人间，金钩树犹有灵气附身，光秃秃枝干上应时生出嫩绿的叶子，继而明绿，再是油绿，远远望去，像是着了一团浓雾。夏日无疑更是金钩树勃发的时间，叶片一天天增厚，脉络也变得清晰起来。随着秋天的递进，黄澄澄叶子打着旋儿，一片片从枝头飘落而下，树身稀疏一天堪比一天，叶落果显，金钩果熟透了。

因为金钩树长在塘埂上，下面就是深水，大人们严格管住自家的孩子，坚决不允许自家孩子私自上树采摘，有顽皮的孩子，抛掷石块砸，用长竹竿捅，多数时候金钩不是落到地面而是落在塘面上。

采摘金钩，由大人完成。深秋时节，阵阵秋风里，金钩树叶打着旋儿，从高高的枝头恋恋不舍地飘落，满地金黄。此时，金钩树周围，一片欢腾。大人们借助梯子，攀爬上去，把一串串金钩摘下放进布袋，再在大枝桠上，再小心翼翼地架起梯子，再攀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不时有一串串金钩果抛落下来，顺着金钩果落下的弧线，孩子们立即蜂拥上前，无须擦拭，直接塞进嘴里。

金钩果，弯弯曲曲，形如鸡爪，故而也有人称作鸡爪果，又因态似万字符，故又称万寿果。经霜的金钩果，随手一扯，果肉一丝丝一缕缕，似断实连，嚼在嘴里，那个甜，天然，满嘴，逐层递进，透心的甜。金钩果既可药用亦可药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说它“味甘、性平、无毒，有止渴除烦，去膈上热，润五脏，利大小便，功同蜂蜜”。

按照村庄规定，这株树家家都有份，由生产队长安排专人统一采摘，并且规定树上起码要留下一成的不给采摘，留给越冬的鸟儿。有人不解闹情绪，队长说，摘果实就像行路，遇到路窄的地方处，侧一下身子让别人过去，你把金钩果全部摘完了，鸟儿冬天吃什么，又怎么帮树除虫，来年金钩树就会遭虫灾。

统一采摘下来的金钩果，由队长按照村庄户头统一分配，家家有份，那个时段，我们这些小孩哪个口袋里不揣有金钩果，不时摸出来吃上几个。正是因为金钩果有醒脑解酒功用，出嫁的姑娘看望娘家父母，娘家父母少不了让捎带些回去，好给女婿解酒。

盛德在木。在乡亲们眼里，尊崇古树就是尊崇祖先，珍惜古树就是珍惜自己的家园。近年来，乡亲们为金钩树建起护栏，实施复壮、修补、支撑，并安排专人管护，意在让金钩树与村庄同在，一如既往伫立塘埂上，永远守护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