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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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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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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教鞭

父亲写字台前的墙壁上处,一支色泽发红、油光赤亮的教鞭静静地挂在那里,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在白墙映衬下,很是夺人眼目。

走上教育岗位,于父亲有点偶然。父亲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出生时尽管头上有了五个哥哥,但尝尽了不识字苦头且要强的祖父咬起牙关,不惜砸锅卖铁,让父亲读完了中学。随后,父亲通过招工走进城里当了一名产业工人,不想,到了1961年,国家对国民经济进行大力调整,精简职工和城镇人口开始了,对1958年以后来自农村的新职工,动员他们返回家乡,参加劳动生产。从1961年到1963年6月,两年半时间内,全国共精简职工1887万人,父亲就是这庞大数字中之一。

在此背景下,回乡后,适逢大队要办学校,一来,当时农村读完中学的寥若星辰,而父亲喝过墨水;二来,父亲实诚敬业,于是经过乡亲们一致申请,再经过大队反复比选,最终确定父亲当上了家乡教学点的老师。对于教书育人,虽说一个月只有八块钱,但父亲仍是满心欢喜。

从此,在祠堂改建的学校里,父亲成了唯一的老师。1963年秋季开学前几日,父亲肩扛锄头,手拿砍刀,在迎风山岗的竹林里,朝着粗大竹子底部刨挖,在农村长大的父亲深知,风口的竹子所属的竹鞭,少有斑纹、虫眼,强度和韧性好,硬中带软,软里透硬。顺着竹鞭长势,父亲小心翼翼挖起三支,拿在手里掂来掂去,最终确定了两尺来长、十厘米来粗、二十来个竹节的那支,接着又是锯子、锉刀、砂纸、锥子齐用,抹上一遍遍桐油,再在教鞭尾部钻上一小孔,穿上绳子。

从此,教鞭成了父亲须臾不离的教具,每天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挂在黑板边小铁钩上的教鞭取下来,每天放学时再将教鞭挂回小铁钩。从此,课堂上,接受启蒙的孩童的眼光,顺着父亲的教鞭移动而移动,师生齐声诵读“一区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儿童六七个,八九十支花”,“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音乐课上,教鞭如同指挥棒,师生一起高歌。为不遮挡孩童的视线,除了在黑板板书,父亲尽可能侧着身子面向学生,这样,教鞭不时从父亲右手换到左手,从左手换到右手。我至今记得,我背着父亲玩起小动作,嘴里还在带读的父亲没事般走近我,用手里的教鞭磕击我的课桌,“咚咚,咚咚”,我再也不敢分心走神了。

在父亲眼里,只教书不育人枉为老师,教书育人一身两任方为老师。对犯了错误的学生,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不动用教鞭体罚,只是挥一挥教鞭,让鞭影在学生眼前飘动飘动。爱之深,责之切,即便是用教鞭,也只是象征性打打左手手心而不打右手,因为学生右手还得用来写字。

教了36年书的父亲,到了1999年元月,年满60岁的父亲退休回到家里。30多年里,经由父亲启蒙的学生一拨又一拨,一个小山村走进大学深造的竟达百人之多。每年春节,昔日的学生前来看望父亲,少不了忆起往事,念念不忘父亲的悉心教诲。

退休时,父亲将跟随他33年的教鞭带回了家,小心翼翼挂在床前的墙壁上。2018年5月的一天,父亲忽地患病不起,临终前交代说他要把教鞭带走,遵从父亲唯一意愿,我搬来梯子,从比我还高出几个头的墙上将满是岁月“包浆”的教鞭取下来,定格留存相机后,化成灰烬送给永远去了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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