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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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笋子沟不期而遇已是初冬了。半竿斜阳洒放出纯净的光辉，天气清明，视线无碍，一切都在眼前清晰地呈现出来。嘉陵江岸的让水伸入到一条狭长蜿蜒的沟槽里，滋润着沟槽里肥沃的土地和土地上的村民。这条沟槽就是苍溪的笋子沟。
沟槽里是一个村子，叫笋子沟村。全村共有800多户人家。两岸青山，相与对望，缓坡梯田，层抬级升。由于一个会议的安排，我随团直接进入笋子沟参观，之前毫无过渡铺垫，也无预告的吹风与耳闻。刚一下车子，举目就是一望无边的柑橘果园。橙黄橘绿，洋洋洒洒，蔚为大观，硕果满树，不可言状。我的思绪下了个“整胡梯”。眼前的美艳让我产生出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少见多怪。多产的累累果实增加着每一株树子每一个枝梢的负担，甜蜜的，逗人喜爱的，如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无不叫我钦羡。在路口，村民早已用桌几簸箩摆呈了时鲜的柑橙让我们品尝。“快来尝尝我们的果子啊！”老乡热情的招呼就如眼前的橙红一般既热烈又暖心又醇厚。老乡不断地捧起果子用刀子切开着，横竖各切一刀，一枚果子就成了四块，再合拢来递给每一位客人。鲜橙的馨香顿时袭过来，浓烈，钻心入肺，还没下口已先醉了。这么丰美的果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人生初见的兴奋让我不能自持，先睹为快，瞻望弗及。压抑住本能的好奇心把生出的口水咽下去，抢先把成熟的美妙赶紧用相机记录下来。果树植在高低错落的畦地里，一畦一畦围着村民的新楼房，逶逶迤迤，根本看不过来。一条水泥硬化路直通到果园深处去，渐行渐远，转弯拐角，串连起每一畦果园和每一户人家。旁逸横斜的枝臂不堪重负，被自己众多的儿女们拖累得身躯佝偻腰臂低垂，好多的都有村民加撑的“拐杖”和支柱。
“好吃，味道真不错啊。”
“再来一个，尝尝那一个。”
“这个叫细荷儿脐橙，甜香得很。”
“这种与先前那种比起来，一个清香，一个甜美。”
大家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七嘴八舌地评论着。我照了些园区和果树的景致，不能免俗，也抑制不住来自食欲的诱惑投入品味柑橙的行列。素手破新橙。老乡一次帮我切了一个皮肤青黄的，素淡清新，酸中泛甜，煞是提神；一次是一个椭圆橙红的，甜香爽喉，多余的水分禁不住从指缝间泛流出来，好可惜。在果园里行走，我不敢相信，这里是山村，是农村，还可以掇弄得如此的漂亮，干净，舒适，富裕。一家一家的农舍掩映在绿丛之中，矜持地藏头露脸，粉墙玻窗，窗明几净，庭院整洁，天然图画。硬化路通到每家农户的院坝里。园子里全无杂草，间隙地种植着绿油油的青菜、白菜与萝卜什么的。
村支书姓张，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他带领我们到园子深处去参观，一边带路，一边指点介绍。这是哪家的，几口人，一年卖出好多果子。那是哪家的，一年收入多少。这是啥子品种，是从哪里引进的。他的讲述如数家珍，加上目之所见，我深切地感觉到幸福的生活都是经年累月创造的渐进累积。笋子沟土脚厚，背风向阳，邻近嘉陵江，空气不干不湿，适宜柑橙生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始，就有村民开始种植柑橘树了。当时只是村民自发零星种植。后来，东一家，西一家，一传十，十带百，渐渐地多起来。售卖果子获得了好于种粮的收入，栽种柑橙一年一年在村民的认同中追随看涨。有的村民从重庆、成都等地买回穗条来嫁接改良土生品种，收到了不错的效益。九十年代，村上响应上级号召，大力调整种植结构，发展庭院经济，投入人力物力带领村民大规模种植柑橙。经过引进技术，培养技能，改良品种，让村民真正尝到了甜头。种植、嫁接、改良、管护、销售等技术全面普及，先后尝试过二、三十个品种，选育出精良适生的十多个，市场与前景十分看好。全村八百多户人家，户平1亩以上，现在仅柑橙一项年收入就是800多万元。
在果园的小路上行走，边走边看。偶尔碰见几位大姐大婶，躲在家门口的柑橙树下，她们正坐在小凳子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拉家常，面前摆着几大筐子鲜鲜的柑橙在售卖，一边还把竹筛子搁置在膝盖上，剥着“扯豆子”土花生。我们上前一打听，果子从树上现摘论品种一般3.5－5元一斤不等，很便宜。自家的“扯豆子”花生也可卖。她说：“我家有9亩，年卖果收入11万多元。社里一般户也要卖个四、五万元。”真是不见不知道，见了吓一跳。有几家果农还利用自家的房子开起了“农家乐”，吃饭、摘果、游乐、住宿、研学融为一体，有钱赚，日子过得舒心，又有车子，连城里的也跟不上。那口气很有些志得意满。
转悠一阵子，在一个较高处，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更大面积的果园，绿茵茵的果树成排成行，一直从脚下向远处铺展过去，阳光洒在上面，橙的，红的，黄的，淡的，浓的，暗的，亮的，千点万点如同满天繁星熠熠生辉。天公作美，漫山遍野锦绣斑斓尽收眼底，果叶飘香，舒心爽怀。柑橙类水果易于种植，现在村子里是老年人在家种果子，年轻人外出务工，劳动力一点儿也不浪费。张支书说，别小看这些老年人，他们施肥、嫁接、修剪、锄草、刷干等活计，啥都会，都是轻车熟路了；劳动强度不大，一点儿也不费力。又不用人工授粉和套袋，可以说是简便易行。况且时间性也不是很强的。柑橙果子挂在树上一两个月都可以卖。我们这儿的果子每年都从秋天卖到来年春天。这时我不禁想起“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的诗句来。顺应自然就会找到出路。
在与村民和村支书的交谈中，我打通了时空的隔膜。柑橙类水果易储存，保持期长，易运输，很省事。品质和规模上去了，就有了市场的认可与接纳。每年都有重庆、河北、成都、甘肃等地的客商前来定购和拉货销售，尤其是一般都在春节前后，恰逢其时呢，根本不愁销不完。张支书介绍，近年来，果子销售渠道不断开拓。村民自己售卖，现场采摘，商贩趸销，电商卖果都取得了可观的收益。笋子沟柑橘脐橙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了。更有甚者，重庆一名客商看中了一棵橘树长得好，果实结得多，树形又漂亮，还花一万多元连树子都买走了。说是拉回去栽到院子里去当风景。其实，一棵树，在人们的精心培植下，除了直接的经济效益外，由于人们生活品质的日益提升和精神认知的不断丰富，还会衍生出更多丰富多采的文化审美的价值来，我不禁想到。一户人家的院坝边全是硕圆的橙果，一坨又一坨，一串又一串，都被老乡用木杆顶承着。走在果园里，睡在果香中。老乡的脸上绽开了可掬的笑容：“这些树子肯结得很。一棵树怕要摘几百斤咯。划得来。”情绪具有传染性，一时之间，我也感染上了饱满的幸福。
曲径通幽，四通八达。有斜斜的石板路，有又细又弯的羊肠道，有平平仄仄的坡坎路，也有顺着田畦旋来转去的小便道。走在园子里，每有全新的发现与惊诧。柑橙的叶子碧绿翠泛，沉美的果子与碧翠的叶子夹杂在一起，分不出是果实多还是叶子多。每一枚枝梢都是谦恭的姿势，低着头弯着腰板，把果实捧出来，沉默着，纷呈着。斜阳装饰着无尽的青葱，红深绿浅涂染出许多层次，阳光从果叶的缝隙里流挤过来形成五彩的小光柱。偶尔有一株身躯高大伟岸的银杏树，仿佛果园的守护者睥睨着脚下的一切，金黄剔透的蝶叶稀散在石径上，土埂上；打树下走过，翩翩浮叶仍在懒散地下坠，一片，两片，几片，没轻没重的，似有若无的，提醒着季节正在轮回变换。柑、橘、橙同生共荣，拥在前后，排于左右，真是迎面初相识，葳蕤自生姿；俯仰橙红黄，勃勃显生机。在密密的碧青橙红中兜兜转转，是看果，是赏画，是放飞心灵，更是体验发展的根深叶茂。
从笋子沟出来，同行的都各取所爱买了不少的脐橙柑橘，以此来延伸美好的邂逅，留住赏心的惬意，共享发展的甘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