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女儿是咱的小棉袄

文/黄璜

一

王老汉今年90岁，他是村庄上的寿星。

如今村庄上的老人都挺羡慕王老汉，许多人都说，我若有两个孝顺的女儿，我也能活九十多岁。

这话有一定道理，也的确如此。王老汉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王淑雅，二女儿叫王淑文，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如今两个女儿一个是企业高管，一个是政府公务员。

王老汉85岁那年，老伴去世了，两女儿商议，接父亲到身边轮流过生活。

王老汉先是乐呵呵地去了，可在大女儿还没到三天，就偷偷地乘坐公交车回来了。弄得两个女儿连夜追到乡下老家，面对大女儿的道歉和下跪，王老汉红着老脸说道：“我在你们那吃喝住都好，就是不习惯，白天家家关门闭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主要的，就是做马桶我拉不出屎尿。”

没办法，两个女儿只得顺从老父亲的意思，把王老汉送回了村子里。随后，大女儿给老父亲买了一台冰箱，里面塞满了牛羊肉，临走时，大女儿一再交待说：“老爸，这些肉不能久放。”

一段时间后，二女儿给老父亲送来一个皮箱，里面装满新买的换季衣服。

王老汉既兴奋，也忧虑。他时常对村庄的老人们说：“你没看，这些大鱼大肉，我咋吃得了？”

第一个周末，二女儿一进门，先是仔细瞧看她的老父亲，接着就像卫生督察员一般，将父亲的房间和厨房进行一次大扫除，然后拿起手机追着老父亲拍上一段视频，发给姐姐看。

第二个周末，大女儿回来了。同样，王老汉就像个演员似的，他主动跟大女儿说：“老大，你看老爸这身衣服还行吧？”他的话弄得大女儿噗嗤大笑。随后，大女儿亲自下厨，烹饪几个好菜。在女儿面前，王老汉只得多吃，还得强装笑脸说：“好吃，好吃。”同样，大女儿也将老父亲吃午饭的前景拍成视频发给了妹妹。

一段时间后，王老汉想到了应对女儿们的办法，每到周末，王老汉都会穿上女儿买的新衣服。同时，为了减少冰箱了的大鱼大肉，王老汉决定定期宴请一次村庄上的老人，他特地请姜老太帮忙。大家也都乐呵呵地答应了，那天午饭，是王老汉吃得最香的一次，因为吃得太饱，王老汉决定，每天三餐之后，到村庄附近散散步。

一天早晨，当他路过姜老太家门前时，他想应该为姜老太做点什么。随后，王老汉先是去了后院的菜地采摘一些青菜，接着打开冰柜取出一份羊肉，然后将这些东西揣在心口窝，向村西头走去。

姜老太此时正站在门前向东瞧，见王老汉来了，便乐呵呵地招呼：“他爷爷，我刚煮好米粥，您就进来喝一碗吧。”

“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早饭了。”王老汉先是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听说您最近总是咳嗽，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您带点东西。”

“我哪能要您的东西呢，这咋好意思。”姜老太不肯收。

“你就别拒绝了，我听说你的孩子们都好长时间没回来了，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咋样？”说着，王老汉便将这些东西给姜老太送进了厨房。

王老汉出门时，无意间的一回头，他瞧见姜老太哭了，他侧耳来听，没有哭声，于是便回走几步，他瞧见姜老太真的在流泪。

“哎——”王老汉含泪离开了姜老太，他决定今后一定要坚持每天两次到村西头来散步。

二

回到家，王老汉感到异常烦躁，他见什么都不顺心，他打开了电视机，却觉得电视上没啥老年人爱看的节目，便又很快将电视关掉，他于是削了个苹果，刚咬一口，牙龈就出血了，他随手将苹果丢进了垃圾桶，他干脆躺下睡觉，可转而又想，若是白天睡着了，那漫漫长夜可咋熬呢？思来想去，王老汉还是觉得应该出去走走，他想去看看他的老伴，王老汉想她了。

王老汉的老伴楚福就葬在村西头不远处一个向阳的小山岗上，他来到老伴楚福的坟前，先在地上铺上一块已经泛白的红毛巾，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然后慢慢地将这些东西你一个，我一个地分成两份。王老汉笑着说道：“不知咋的，我上午在家总感到异常烦躁，我想可能是你这个老婆子在怪我了，我就来陪你吃个午饭吧。”

王老汉并没有动手来吃这些东西，他眼中总是盯着这块红毛巾，他陷入了深思。

这块红毛巾是他老伴楚福生前用过的，楚福生前经常对王老汉说：“我就喜欢红色，我当初嫁给你盖的是红盖头，后来我就喜欢上了红色，红色就是生活红红火火的意思。”

想到这，王老汉呜呜地哭了，那声音很小，小得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王老汉很感激楚福，同时也觉得对老伴也很是愧疚。

“这辈子我最对不住你的就是没给你生个儿子。”老伴在临终前还多次向王老汉道歉。

“老伴啊，这个你可别怪我，自从你嫁给我，我俩同甘共苦，一起走过了50年，虽然你没给我生个儿子，可我从来没对你动过一个手指头不是？”说罢，王老汉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擦掉眼泪，他接着说道：“咱们的女儿孝顺着呢，这得感谢你这个做母亲的。”然后，王老汉便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王老汉为啥要抽自己耳光呢？

他决定这个耳光应该抽，而且，最有权利抽耳光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老伴楚福。

那年秋天，他和老伴楚福吵架了。当时，俩个女儿都在读书，可王老汉却在秋收的关键时候生病住院了。

他对楚福说，就让大女儿回家帮忙干农活吧。

“这哪行？秋收你就别管了。”老伴瞧都没瞧他一眼。

王老汉在病房里大叫道：“滚！滚得远远的。”

随后，楚福只是晚上才到医院来，她和王老汉也不说多话，只是静静地陪护在他的身边。

王老汉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次也是我一辈子对你发火的唯一一次，你没怪我吧？其实，那些天，虽然我们好多天没说过话，可我心中知道你白天一定很累。”

“哦，对了，那次我生病，姜老太帮咱家秋收的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三

“王老汉，王老汉，你咋睡在这里了?”

王老汉突然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看天，吃惊地说道：“天咋黑了？”

姜老太连忙俯下身来，她要搀扶王老汉。

王老汉摆一摆手说：“我没事，就是想来和老伴唠一唠。”

姜老太在一旁埋怨道：“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往后你若再来，可以跟我说一声，你若是把自己的身子骨弄坏了，我也不好跟你的女儿们交待不是？”

第二天，村庄上便有闲人在私底下议论开了，有的说，昨晚若不是姜老太及时发现，王老汉可能就没了；有的说，姜老太都八十多岁了，还对王老汉有那意思，也不叫人笑话；更有人说，他经常看见王老汉去姜老太家串门。

“这些长舌们，我到姜老太家串门干你们啥事？”王老汉愤愤地骂道。

王老汉在家咱们也坐不住，他决定从今以后，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多去姜老太的家，他要名正言顺地来帮助姜老太，于是他迈步向村西头走去。

姜老太若无其事地劝道：“他爷爷，咱们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怕别人嚼舌根干啥？”

王老汉红着脸说道：“你还甭说，他们不嚼舌根子，我到显得忧虑，这往后啊，我觉得名正言顺地到你家来串门，我决定帮帮你。”

姜老太噗嗤一笑：“我没啥要你帮忙的，我一个老婆子一天也不花几个钱，两个儿子虽然不富裕，我也只能种些杂粮。”

王老汉随即走进姜老太的厨房，他先是一通打扫卫生，然后有走进了她的房间，他思来想去，也觉得没啥可做的，王老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很整洁，比我那厨房整洁多了。”

“看你美的，你家淑雅和淑文真好，我是看着她们俩长大的，我若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四

姜老太的话提醒了王老汉，王老汉觉得应该让两个女儿去姜老太家瞧瞧，他在电话中把曾经和老伴唯一的一次吵架经过都跟大女儿说了。

大女儿电话中表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周末，大女儿回来了，他问父亲：“听说姜阿姨的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生活还行吧？”

“行个屁，我若再看到姜老太的儿子们，我一定当面教训他们不可。”王老汉愤愤地说道。

大女儿觉得先去姜老太家瞧一瞧，然后再看看怎么做为好。

又一个周末，王老汉的两个女儿一起回来了。

“姜阿姨好，我们是淑雅和淑文，我们来看您老人家了。”

姜老太出门看是淑雅和淑文两姐妹，很是高兴，乐呵呵地说道：“快进来喝茶。”

淑雅深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姜阿姨，她深情地说道：“我之所以能走出去，还得谢谢姜阿姨曾经的帮助呢。”

淑文并没有说话，她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姜阿姨，其实她是在留意姜阿姨的身高体重等，她想给姜阿姨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一阵寒暄后，淑雅和淑文在出门时同时塞给姜阿姨一个红包。

又一个周末，淑雅和淑文同时回来了，姐妹俩特地给她们的姜阿姨买了换季的衣服。

五

村庄上的人们又开始私底下议论了，有的说，好人有好报；也有人说，王老汉的两个闺女对姜老太这么好，目的就是想撮合两位老人在一起。

“这些长舌们，再说这样的话，若是被我听得，一定当面责骂他们。”王老汉很是气愤。他也将此事对大女儿淑雅说了。

没想到，淑雅竟然笑得合不拢嘴。她故意来开老爸的玩笑，“老爸，你若有这个意思，我和淑文支持您。”

王老汉显得十分惊讶，他心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便对两个女儿说道：“在这个村庄上，也就你们两个最有出息，为了老爸往后能过舒心的日子，也请你们出面做做工作。”

淑雅和淑文商量后，决定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亲自下厨，宴请村庄上的老人。第二件事情就是安排每年给村庄上的老人们去县医院体检。

自这以后，村庄上的人们都十分敬重王老汉，王老汉也整天乐呵呵的，他喜欢去村西头散步，每当谈及孩子们，王老汉总是笑嘻嘻地说：“女儿好，女儿孝，女儿是咱的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