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村三组田铺湾的北面有一片田,约十亩许。是田铺七家耕种的。开春时节,家家户户,春耕播种,好忙。田铺七的田里却无动静。组长找他,他家门上一把锁。此时的田家老小正在乌龙镇上忙乎呢。他们租了临街的两层楼房,一楼开餐馆,二楼开旅店,责任田自然无人种了,空着。组长找到田铺七:“你的田空着,公粮还是要交的,村提留也少不了。”田铺七答:“那是当然。”组长无话可说了,走了。这话被俩河南旅客听见,凑上前来:“你的田,我们包种,中不中?”田铺七有些惊奇地看看对方:“此话当真?”“决无戏言。”“那好,”田铺七说,“只有一个条件,田,你们种,公粮、村提留得由你们交。”“那是当然。”双方便都友好地笑了起来。
河南旅客,兄弟俩,种西瓜的能手。河南兄弟要在田铺七的田里种西瓜,而且说干就干。先在田头田尾各搭一个棚,兄居田头,弟住田尾。便开始整田,下种,锄草,施肥。干在田野,吃住在田野。春去夏来,那田里就有了收获。一田田西瓜,又圆又大,煞是可爱。于是人来车往,买瓜的拖瓜的,十分热闹。田铺湾的组长有事无事,也前往瓜田瞧瞧,并免费吃上一两块瓜儿,然后甜甜地归来。有人问:“河南兄弟一定有赚?”组长答:“那是当然。”问的人又问:“能赚多少?”组长反问:“你问我,我问谁?”问的人就直接去问河南兄弟,对方把一块甜蜜的瓜儿递了过来,笑而不答。问的人便不好再问了。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末了,河南兄弟怀抱四个大西瓜,去到乌龙镇上,对田铺七说:“田老板,四季发财。”又把一叠儿钞票交给田铺七:“这是上交公粮、村提留的折款,多的算我们请客。”说罢便要欢欢喜喜地告辞。田铺七送客送到大门口,笑问:“明年还来吗?”“来!”“明年见。”“明年见……”
第二年,河南兄弟如期又至。依然是搭棚而住,住在田铺湾的北面。整田,下种,锄草,施肥。汗水洒在田里,田里的西瓜就一天天地大起来,成熟起来。这时节,田铺湾人开始有了举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着田铺七的田直转悠。这是明的。暗的是偷。天一黑,便有胆大者结伴来偷。这边去,那边又来,防不胜防。总算捱到了卖瓜季节。西瓜卖了,一合计,不赔不赚,保本而已。末了,河南兄弟怀抱四个大西瓜,去到乌龙镇上,对田铺七说:“田老板,四季发财。”又把一叠儿钞票交给田铺七:“这是上交公粮、村提留的折款。”田铺七点点钞票,一脸不悦:“没多的呀 ?!”对方答:“开支除开,就这些,刚够上交的,一分没赚。”又说:“今年算是白干了。”“不对吧,都说你们种瓜是很赚的。”“赚是赚了,叫人吃了、偷了。”田铺七便极不信任地盯着对方,半天才问:“明年还来不来?”“来。”“来可以,”田铺七话锋一转,“还有一个条件,你们种瓜,我也算一股,供田,百不管,五五分成。”河南兄弟颇感意外:“这怎么中?再说,那田空着也是空着……”田铺七马上打断对方的话:“我宁愿空着!”“这……”河南兄弟中的兄还想说什么,弟却一把拉兄便走:“走走,多言无益!”田铺七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啐道:“呸!想发我的财,做梦!”
又是一年春天,布谷声声。田铺七一家照样在乌龙镇上开餐馆,开旅店。种瓜的河南兄弟却没有再来。田铺七的那片责任田里一片荒芜。田两边,一边一个棚,破破的,默默地在那里承受着风雨。
附评论:小故事与大道理
——简析霍才元小小说《空田》
文/楚天舒
显然,霍才元的《空田》是优秀的,即“构思精巧,文笔洗练,意涵丰富”。该小小说篇幅可谓短小,全文四段,如此写来:开春时节,田铺七的田无人耕种,空着;同年,河南兄弟承包种西瓜,喜得双赢;次年,西瓜屡遭偷吃,河南兄弟只落得保本,田铺七竟开出分成新条件;又一年,田铺七的田再度荒芜,又空着。
尽管《空田》通篇文字千余,人物不多,情节也不复杂,但该小小说看似平常却奇崛,不仅颇有意味,而且很是耐品:一,构思巧。该篇开头也“空”、结尾也“空”,有如“来去空空如也”。却为何、该如何做得到“空”与“不空”?空的是那一片农田,不空的是这一则故事,以及故事的内涵和外延。二,立意高。该篇看似短小(实为精短),反映的乃是社会人生大问题,极具穿透力。好比“中国世俗生态的一面镜子”,照得见国民劣根性,使其人性弱点昭然矣。三,用笔妙。作者文笔甚是老道,且犀利得很。这无疑使他轻易成为叙事高手。从该篇文字里,我们能够读出冷峻、深刻和对社会人生的思考。我欣赏其文字背后的意蕴!
日前,与霍才元谈论《空田》,不由称赞道:“该小小说成功地向人们传递了一种思想,小视角观察大社会,小篇幅反映大主题,小故事蕴含大道理。”他自谦地笑了,口占一诗曰:“拙笔写人生,无意弄铅华。文字方田里,种瓜不得瓜。”我作打油诗笑和之:“妙笔写人生,心墨舞芳华。汗洒文田里,种豆也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