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遗落在街巷和旷野》

十月，静悄悄地来又快轻悄悄地去了，从旷野吹过来的风，漫过山山峁峁，掠过沟壑河畔，带来的不仅仅是凉爽，还有早晨和傍晚，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的寒意。

十月，人们常说是“金秋”。你看那铺天盖地的阳光耀眼但并不锐利，那自由自在的云朵惬意却并不张扬，那生生不息的河流瘦弱但愈发清亮，那燃尽风霜的树木不甘却无法挽留漫天飞舞的枝叶，那纤细迷茫的小草不苟言笑却心事重重------。一切都在秋风的低吟浅唱中有条不紊地变化着。这种变化细微、渺小、毫不起色却真真切切，令人怜惜。所谓收获的季节大概就像人到了一定年岁，摊开双手向自己的付出索取回报，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爱情、友谊、财富或者职位。当等待的时光从指尖儿或者指缝中溜走，却发现，摊开的双手拥抱了一壶虚无缥缈的空气入怀，怀中凉意泛起，惊扰了苍老的面容和密布的白发。

我的脚步走在凄然的十月，凌乱但坚定。十月四日的晚上，我一个人走在延安新城的大街上，就这么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地走着。我就像一头受伤了但依旧桀骜不驯的孤雁，在秋意泛滥的夜空下，一个人游荡在空落落的街巷；我心如止水，即便扔进去八百十吨的石墩也溅不起分毫涟漪。我就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影子，不断匍匐不断叩拜又不断还俗。反反复复，直到影子被橘黄色的灯光拉扯得狭长然后顷刻间被一簇建筑切断揉碎吞没，不一会儿再复原；不远处，市府旁边的大楼闪耀着金碧辉煌的光影，俗不可耐的色泽映照着一杆儿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发出或是轻盈或是沉重的叹息。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是勾结搭背或是踩着灯影慢悠悠地前行。商家门口孤零零地桌椅泛着瘆人的光。突然蹿出来骑自行车的小伙子们发出肆意的笑声充斥着这个寂寥的街巷，偶尔路过的一对情侣男孩将女孩紧紧的搂在怀里，女孩大概觉得喘不过气来想挣脱却无能为力，青春的气息撩动了整个秋夜，一丝丝暖意向街边蔓延。我走累了，就在一处木椅上闲坐，翻看着朋友圈中泛滥的美景和各样式的美食。我的思绪天马行空般飞跃在脑海中宛如瀑布般的幕布上，不断变化、拉扯、融合、展开又乱成一团。我想让一些事和一些人变得清晰，我需要认真和准确地去还原一些事情并得到客观的答案。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历一种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变化时，总是显得慌乱且措手不及。我们会想：“咋会这样了？”。然而它就真实地发生了，猝不及防，莫名其妙。于是我们心中充满怀疑猜测、失落、委屈、不知所以、无可奈何------。当静下心来想，我们错了吗？似乎没有，谁也没有错，也许生活中有些事情不需要对错，也没有对错，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结果，然后平静地接受。我坐在木椅上，突然想到了酒，那是个好东西。我想举杯邀明月，可惜明月被阴沉的云层揽在怀中不得动弹。我想邀清风，清风却藏匿在明月背后，窥视着蠢蠢欲动的云层。我放弃了喝酒，酒能麻木不能解脱，只有用心后才彻底放下执念，终将释然。就像文友张景说的：“生活啊，像太阳，有向阳面就有阴暗面，总不能事事圆满顺心”。就像这个夜晚，云层虽然厚，仍不时有亮光透过缝隙照射出来。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水本无愁，因风起皱。有些事儿、有些人在漫漫人生旅途中，走着走着就淡了，散了、陌生了、从此一笑而过，那一定是最好的安排。生命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而已。

总以为这个节日不会有酒场了，十月五日在百般无聊之时接到同学的电话，便欣然前往。说了很多次戒酒，一直到现在还是架不住这点爱好，说到底还是喜欢那种红火的场面和微醺的状态。酒是好酒，同学在一起难免笑骂调侃，酒至半场时我悄然溜走，迎着凄然的灯光，踩着坚硬的马路，思绪像一片叶子，在这个秋夜，骤然涌上心头。似乎酒是撩动心弦的旗帜或者引信，总在恰当的时候飘然而至。于是，再次想起了那句话：“人间是一本书，书中酸甜苦辣咸，书中悲欢断离舍，你我皆是读书人，一场酒事儿而已。”。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每个时节都有各自的精彩。十月，我回一趟家乡，倔强的父母依旧坚守在黄河边的小村落，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清苦日子，好在身体还算康健。假期的最后一天，天气晴好，送女儿到学校，我和妻子漫步在学校旁边的一片空地上。秋天的阳光像水晶一样清澈透明，水亮水亮地在旷野间流淌。那温润的光泽和洁净的光线，给人瞬间染上一层暖意。云絮羞答答地躲在天际的角落，她不想打扰堆满笑容的太阳，自己安静地变幻出千姿百态的模样。远山层层叠叠，起起伏伏，那土黄色的脉络像一条蜿蜒的，即将冬眠静默的长蛇。眼前一簇簇野菊花开得正艳，花朵或是热情似火，或是婉约金黄，给辽远的旷野染上了光明的、靓丽的风采。几只蝴蝶在花丛中嬉戏，风吹来，花香弥散，蝶影穿梭翻飞。她在自己的乐园恣意妄为，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欢乐，因为秋深了。“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片荒原上的菊花似乎并不孤单，旁边早已扎根的苜蓿也绽放着紫色的花瓣，只是并不耀眼，就连蝴蝶也不会停下脚步。可是她还是开花了，或许她并不羡慕蜂蝶缠绕的菊花，她就是她。清风也想撩拨那些艳丽的野菊花，她腆着脸低声细语吟唱着情话，可依旧赶不走那些笑容满面情投意合的蝴蝶。行道上，栽满了楸子树，那一串串红似玛瑙橙如橘黄，指甲盖大小的果实从斑驳的枝叶间蹿出，惹人怜爱。风起时，拥挤的果子和枝叶如风铃般摇曳，我摘了一颗噙在嘴里，没有咀嚼，因为我知道它有着比青杏毛桃更酸涩的味道儿。这些果实要么归入泥土隐入尘烟，要么成了野雀的果腹之物。

假期结束后的我回到了小城，我的后半辈子大体上就交代在这里了。上班第一天便去白豹下乡，这个我工作了5年，实际挂职有近9年的乡镇，留下太多的记忆。我在街道漫步而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原本繁华的街巷即便是遇到集市也空空荡荡。现在离开已经快十年了，那山那水那人清晰地呈现在这里，就在这里。

佛说，人生有四大苦：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我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对面沉默的大山。我半生已过依旧潦草，丢了自己所学的专业，追逐着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想。想努力赚钱可贫穷就像影子一样甩不掉，想写文章可迄今为止连文学的门槛儿都摸不到，只好安分守己平平常常的过日月光景。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逢魔遇佛皆为度化”，我们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向阳向善地走着，直到走出属于自己的，能踩得出脚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