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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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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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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巷夜话

短篇小说

                    太平巷夜话

                          刘 斌


1

现在这天气,真没法说了。还是六月天,就已经报出了36度的高温。李欣快步进到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打开空调,站在出风口下面,也顾不了军风纪啥的了,解开领口的扣子,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本《人民警察》杂志,当作扇子哗啦哗啦地扇了起来。

治安科的易科长,看见李欣进了办公室,就跟了过来。看见李副局长这副囧样,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进还是不进。

李欣见站在门口的易科长,也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是刚提上来不久的领导,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于是放下手中的杂志,说:易科,有事啊。

易科长说:也没啥事,李局。刚刚听说沿河路派出所昨天晚上出了一次警,说是110转给他们的。

噢,什么性质的案子?

说是太平里巷的易家大屋闹鬼。

卧槽。话一出口,李欣感到了不妥,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城里人玩这个。

是啊,很幼稚吧。派出所王所长他们忙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现。听说住在大屋里的居民却吓得一夜都不敢睡觉。易科长说。

就是个恶作剧。在我们乡下经常有这个。不用理他。李欣拿起杯子,要去泡茶。

突然又放下茶杯,对易科长说:“你说的是易家大屋?太平里巷那个?”

看着李副局长突然转变的态度,易科长一时有些不明就里:“对呀,就是太平里巷的易家大屋。”

“不对哈,好好的易家大屋,怎么就闹鬼了呢?太平里巷可是政府刚刚确定的今年老城改造的重点区域,这两天刚刚划定拆迁范围,怎么就闹鬼了?还怕真是有‘鬼’!”李欣放下茶杯,整理着军风纪,对易科长说:“老易,有空吗,咱们一起去看看?”


2

踏着晚霞回来的太平里巷居民,发现黑得发乌的巷子老墙上,新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的“拆”字,特别的显眼。因为墙体上厚厚的尘土,使得石灰水不能很好地粘附在墙壁上,甚至随着灰尘的脱落而脱落,刚写上墙的“拆”字就显出沧桑感来,斑斑驳驳的,但却仍然显得十分的剌眼,让灰暗了上百年的老巷,透出了新意。

看见“拆”字,大家就知道,嚷嚷了多时的老城区拆迁改造项目终于落地了。

王奶奶坐在一张矮婆凳(小板凳)上摘一把空心菜。估计是早上就买好的,菜叶子都已经蔫了。旁边的老墙上正好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里面是一个同样大大的拆字。王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脸上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皱纹,只在额头和眼角有几道写满阅历的痕迹。

一辆北京现代慢慢地滑过,在王奶奶的身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同住在易家大屋的袁总的老婆小倩。老城区实在是太挤了,别说停车了,就是从这里过一路,都像是考驾照一样,得万分的小心,稍有分心,就这里擦一块,那里划一条。太平里巷的居民开玩笑说,别去花那冤枉钱了,就在这巷子里练车,能在这巷子里开车的都能拿到驾照。所以每天下班回来,袁总都是在老屋门口把妻子放下来,自己再把车开出太平里巷,再拐两个弯,把车停在白龙河边的绿化带里。

小倩下车,来到王奶奶的身边。小倩今天穿了高跟鞋和一身蓝地白花的旗袍,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得一览无余。她本想蹲下来的,发现下蹲不方便,于是就站着和王奶奶说:“哎哟,王奶奶,这空心菜都蔫成这样了,不新鲜了。”

“没关系的,炒炒就一样了。”王奶奶说。

“王奶奶,你看这房子就要拆了,你准备搬到哪里去住啊?”小倩一边说,一边等着她家先生。

“唉,能搬到哪里去啊,都住了几十年了,我老太婆可是舍不得搬。这么好的房子到哪里去找哦。”王奶奶说。

小倩紧接着说:“好啥呀好,这么破的房子,住着一大院子的人,屋子里连个厕所都没有,一大早起来,还要到公共厕所去排队,要是有个肚子不舒服的时候,能把人急出病来。谁家弄一个菜,全大屋的人都闻到了味道。要是谁家炒一个辣椒,那全大屋的人都跟着打喷嚏。”

“那到是。”王奶奶笑一笑。

听说这次拆迁补偿的标准蛮高的,一平方能补到五六千块钱。小倩说。

“奶奶,我回来了。”王奶奶的孙子陈亦刚刚参加完高考,估分成绩还不错,进一本学校应该没问题,正在等候准确的消息。他提着一袋东西,匆匆和奶奶打声招呼,看都没看小倩一眼,就急急地进了易家大屋。

说话间,小倩的老公停好车回到了易家大屋,和王奶奶打声招呼,夫妻俩一同回了家。

王奶奶起身,在墙边拿过扫帚,把摘剩下的空心菜扫入旁边的垃圾箱。一手端着摘好的菜,一手提着矮婆凳子,回到她处于易家大屋后厅的家。

易家大屋是一座特别的建筑,有资料记载,它建于清朝道光年间,距今已是二百年的老屋。说他特别是因为他最早是一家制作售卖寿材的商家。因此如此规模的大屋,最盛时期的面积曾经达到千余平米,六扇五直、四进三天井,却没有一个高大的正门,更没有普通商家一般的门面,从正门根本看不出大屋的规模。

夜已经深了。刚刚进入夏季的气候还没有完全稳定,几天的温度爬升之后,今天来了一个陡降。天上没有月亮,一团团厚厚的云层快速地飘过,云团边缘闪现一条条诡异的白边。白龙河里的风也变得比前两天更大,吹得白龙河边的柳条快速地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人们享受这凉爽的夜。

易婆婆住在易家大屋的后厅,与王奶奶家南北两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后厅。易婆婆虽然姓易,却与易家大屋没有一点传承上的关系。和其它二十几家住户一样,是易家大屋收归国有之后陆陆续续由政府安置进来的住户。

自从前年易婆婆的老伴去世后,易婆婆就一个人住在这易大屋里了。年前在上海工作的儿子让她去上海住,易婆婆就是不肯去。易婆婆自打结婚就一直住易家大屋,从没离开过。

这日已半夜,风声吵得易婆婆一直没睡着,就想着到后院去转转。易婆婆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趿拉着一双拖鞋,就往后院走去。这团扇就是一把纸扇,商家用来做广告用的,做成团扇的样子,满大街发放。易婆婆家已有好多把。

易婆婆在后厅顺手拿了一把竹椅子,想在后院坐坐。易婆婆刚嫁到易家大屋的时候,普通百姓家里还没有电视,大家最主要的消夏方式,就是晚饭后在白龙河里冲个凉,然后就各自搬个凳子或是竹床,到后院纳凉,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到半夜。院子靠北边有口水井,井口足有五尺的直径。白龙城里的水井,井口都是多个井眼,如三眼井,五眼井等,独有易家大屋后院的水井,如此大的井口,却是一个眼。原是因为棺材店的防火任务重,为便于快速取水而设。水面距地面有三尺以上的距离,需用吊桶才能取得上水。井壁长满了苔藓,夏天的晚上凉气习习。大家就围着水井聊着天度过一个个夏夜。而聊天的内容,除了家长里短,聊得最多的自然是鬼故事,住在这易家大屋的人,聊鬼故事又是有得天独后条件的。

易婆婆自从嫁入易家大屋,就在家公家婆和邻里的鬼故事氛围下过日子,练成了魂鬼不侵的身体。越不信鬼就越没有鬼,几十年来,易婆婆在易家大屋也没有遇到一件与鬼有关的事。鬼故事只是易婆婆接受到的一种民俗文化。

这晚的风够大,易婆婆手中拿的纸团扇并没有用。在她刚要抬腿迈过后院门坎时,发现这呼呼的风声不是从白龙河吹过来的,后院水井里一股更强烈的风突然冒了出来。夹杂在这股风声里,隐约还能听到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我的老屋,还—我—房—子一一,随后,砰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听了几十年鬼故事的易婆婆,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怪异现象吓坏了,右脚被门坎一拌,重重地摔倒在后院的屋坎下,随即大叫一声:有鬼呀……


3

李欣一早就开车去了市政府,参加市政府召开的白龙城旧城改造听证会。这是李欣从乡派出所提为公安局副局长后接到的第一项工作。

李欣赶到市政府三楼会议室,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听到会议主持在点公安局的名,他立即响亮地应了一声“到”。会议主持抬头看了李欣一眼,没说什么。李欣快速地环视了一下会场,似乎没有认识的熟人,就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好险呀,差点迟到。李欣想。

李欣今天特意弯了一下路,从白龙河城市立交走的。这座城市立交,是十年前上届政府拆除了白龙古城墙才建起来的。交通是更便捷了更通畅了,可记忆着白龙城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墙没了。今天白龙河立交上发生了一点小事故,两车发生了一点小刮蹭,才让李欣差点迟到。

今天的会议由主管城建工作的张副市长亲自主持,可见政府对旧城改造工作的重视。张副市长说,咱们白龙城高铁开通了,机场建成了,白龙城正在进入一个高歌猛进的新时代。可是咱们白龙城的内部呢,同志们,整个城市的中心就像是一个杂货市场,别说开车了,就是空手穿过城市中心,一路上总得要碰撞到好几个人!前几天,我准备到旧城去看看,调研调研,感受感受。出门前,我爱人拉住我,找出我在家搞卫生的衣服让我穿上。我说这是干嘛呀,还认真要微服私访啊。我爱人说我才不管你微服不微服呢,我只知道你这私访一次回来,准得蹭你一身脏。

张副市长以为自已讲了个笑话,可抬头看看大家,却没人敢笑。于是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政府规划到2020年,城区人口要达到五十万。这几年,咱白龙市的经济发展势头不错,特别是依托发达的交通,特色旅游,乡村旅游正发展得热热闹闹。达到五十万人口的目标是完全可能的。可大家知道,养个鸟还得置办个鸟笼子呢。这五十万人口往哪里放?怎么生活?所以政府决定,进行大面积的旧城改造,把老城区全拆了!

张副市长说到这里,做了一个很果断的手势。他停顿了一下,说,就是要在旧址上重新规划出一座新城来。市规划设计院根据政府的意图,先期作了一个规划。蔡院长,你先讲解一下你们的规划,然后大家再各自发挥,集思广义。

蔡院长打开电脑,把一张张划着红线的规划图通过投影机投射到他对面的墙壁上。这里是生活区,这里是商业区,这里是绿地……蔡院长讲解了每一张规划图,真正是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最美的图画。

在蔡院长讲解的过程中,有一个人早已经坐不住了。多年来,李欣在与犯罪分子的斗智斗勇中,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读懂某些人异于常人的肢体行为与心理活动。今天他又一次证实了自已的判断,他早已发现了那个坐不住的人,但他不认识那个人是谁?

蔡院长的讲解刚一结束,李欣就看见那个他判定有异常的人站了起来。后来李欣才知道,这个坐不住的人是白龙学院的高数教授,白龙城十大历史文化名人之一,名字叫吴争,在学院退休后,又被白龙书院聘为老师。

李欣看见吴教授在蔡院长还没有翻完规划图的时候,就忍不住站了起来。吴教授戴了副高度数的近视眼镜,前额的头发己基本没有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让人感到他的亲近感。他说,对不起市长先生,今天我有点小激动。刚才蔡院长的规划不是旧城改造,而是旧城毁灭! 

吴教授的话一出口,李欣发现全场鸦雀无声,市长端起茶杯刚要喝水,却停在了空中,蔡院长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呢还是暂停,他转过头去看了主持人一眼,却发现主持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吴教授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切,继续说,这次的旧城改造规模,在白龙城的建城史上史无前例,几乎涵盖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的整个白龙城。而你们所说的旧城改造方式,就是彻底的毁灭,然后堆一堆钢筋混泥土。这是犯罪!

吴教授用左手推了推因激动而滑下来的眼镜。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会场上静得连茶杯里茶叶舒展的声音都能听见。吴教授此时又找到了在大学里讲课的感觉:一座城市没有了历史,就像一个人没有了血脉,没有了灵魂,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刚刚蔡院长规划区里的那些街巷,那些老屋,那些古井,还有白龙河边的那棵千年老银杏,每一片砖瓦里都写满了白龙城的成长历史,每一片树叶上都记载了白龙人的悲欢离合!那都不仅仅是一座建筑,那是我们白龙人的长辈,是我们的父母啊!

吴教授越说越激动,李欣看见有晶莹的东西在他的眼眶里闪动。作为一名警察,每天都在理性的思维里活着,很少有接触这类感性思维的时候,就连看电影他都只选理性思维一类的。今天,李欣真的有被吴教授感动到,因为他就是正宗的白龙城人。

主持人几次伸手去扶前面的话筒,想打断吴教授的发言,又都觉得不是很好的时机,没有成功。他用眼光去瞟副市长,发现市长听得很认真。

李欣看到吴教授摘下眼镜,用手揉一揉眼睛,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十年前,上届政府为了疏通交通,把白龙城仅存的一座城门洞给拆了,连同一百多米长的城墙!那是咱们白龙人的根啊!当年拆城门时,很多市民都到现场去看了,很多市民把拆下来的城砖搬回家。我当时也在场,就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城砖搬回家?他们说,每一块城砖都是一段白龙城的历史,每一块城砖就是一位白龙先人啊,我们要把先人请回家!这就是普通市民都有的情感啊。说得我眼泪都流下来了。

吴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越来越慢,然后就坐了下来。


4

白凤在这个社区工作已有年头了,城市拆迁工作也遇到过几次,但都没有这一次的规模大。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候玩过的地方,都划在了这次的旧城改造范围里。而太平里社区又是这次旧城改造的重点社区,拆迁期间,拆迁户的生活安排可是件大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为社会不稳定的因素。记得前年,太平里巷社区一栋六十年代的危房改造,有一对夫妻,那女的为了多分得一套房,就和丈夫商量假离婚,谁知那男的与一女人扯婚外情,正死去活来的时候,老婆一提假离婚正合他意,结果假戏真做,女的是得了套房子,可男人没了,就天天到社区去闹,到政府去上访。搞得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所以这段时间,白凤天天都在拆迁户家走访,这家进那家出的。谁家的新家落实了没有?地址在哪里?谁家的孩子转学办成了没有?有没有影响到学习?谁家搬家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找帮手……她都要一一过问到。因为搬迁的户数实在太多了,一个脑子记不过来,常常就记串了,白凤就专门准备几个笔记本,分街巷地把搬迁户的具体情况记录下来。

这段时间,白凤就天天都要半夜三更才能回家。

这天,白凤又是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易家老屋。晚风一吹,她的睡意就上来了。近来她老公对她还满腹 怨言,每天一早出门半夜才回,回家倒床就睡,一个多月都没有做“家庭作业”了。白凤刚走到第一进天井边,就听见后院门上“砰”的一声响,接着又随风传来一声惊叫,“有鬼啊,救命呀!”

惊叫声把白凤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虽然这声音因为惊悸有些变调,白凤还是觉得很熟,对了,是她,易婆婆。她一个人住在这,三更半夜的,不会真有什么事吧。白凤快步向后院跑去。

来到后院,白凤借着城市的灯光,看见易婆婆斜趴在后院的屋檐下,一只脚还挂在门坎上,嘴边地上有一块血迹。一把竹椅子倒扣在离易婆婆头顶一米远的地方。这场景把白凤吓着了!

易婆婆易婆婆,你怎么了?白凤发出的声音带着颤,在这寂静的易家大屋里让听见的人起一身的鸡皮籽里。白凤蹲下身,伸出双手,想抱起易婆婆,却发现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样去抱她,内心里是一阵阵的害怕。

白凤回过头,对着易家大屋大叫,老公,袁老板,王奶奶,大家快来呀,易婆婆出事了!

第一个冲到后院的是白凤的老公老李。老李在白龙市政府的一个局里当了一名副科长,工作蛮清闲。他对白风这种早出晚归的工作状态很有怨言,但天长日久的也早已习惯了,只是每天都为她担着一份心。在这半夜三更时突然听到白凤带着颤的惊叫声,老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赤着一双脚就冲了出来。

袁老板第二个来到后院,接着王奶奶,小倩也都到了。众人见了现场也都急问怎么回事,白凤也说不出个缘由来。王奶奶伸手扯亮后院的灯,看了看易婆婆的状态,就让白凤把易婆婆翻个身,轻轻地托起易婆婆的上身。易婆婆随即呼出一口长气,突然抓住白凤的衣服惊叫,有鬼有鬼啊。

易婆婆的话,听得大家也是一惊。白凤说,哪来的什么鬼呀易婆婆,你糊涂了吧。易婆婆说,井里在井里!

小倩扯着老公袁老板的手,一起来到井边,沿着水井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水面跟平常一样泛着城市的夜光。小倩嗅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怪异的气味,但她又怀疑自己,没有说出来。

袁老板冲着大家摇了头摇。

老李说,先别管那么多了,打120送医院吧。

袁老板说,12O还得等,我开车送。你们帮易婆婆清理一下,等着。

袁老板急步走了,小倩说我去打盆水来,转身也走了。

白凤想想易婆婆的话,感觉今晚的事出得蹊跷。虽说易家大屋充满了鬼故事,也仅仅是故事而已。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于是白凤说,老公,还是打110报警吧。


5

李欣己经忘记了自己要去打开水的事,放下茶杯,扣好衣服,就和易科长出门了。在车上,李欣让易科长给派出所王所长打电话,就说我们不进派出所了,让王所长到白龙河浮桥码头等,接上他直接去易家大屋现场。

接上王所长,李欣就让王所长汇报昨晚上出警的情况。

王所长说,我从警也有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出这种“鬼”警。110接到报警后,立即就出了警,同时也通知我们辖区派出所到场。受害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婆婆,姓易。我们到场时,人已经送市医院了。现场什么线索也没有,估计是昨晚上风大,老人家产生了幻觉,一不小心跌倒了,哪有什么鬼哦?

汽车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好,李欣干脆关了空调,摇下了所有的四个窗玻璃,干热的风呼呼地往里吹。李欣大声地问,你们没有找受害人了解情况?

找了。王所长也加大了声音。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易婆婆已经醒了。据接诊医生介绍,易婆婆碰掉了三颗牙齿,上边的牙齿就不剩几颗了,右脸有几处轻微擦伤,其他的应该没有大碍。但精神应该是受到了刺激,眼神呆滞,说话打冷颤。从老太太的叙述来看,她是真看到了鬼,还听到了鬼说的话。

易科长一笑,说,嘿嘿,还真有人说自己碰到了鬼的。这案子有点意思。

说话间,车就到了太平里巷。李欣把车停在白龙河边,三个人步行穿过太平里巷,进到易家大屋。

王所长带着李欣、易科长穿过易家大屋前面三厅,直接来到后院,并把昨晚上易婆婆倒卧的地方指给李欣看。

李欣看到地面上有一小块的颜色与其他地面的不一样,颜色更深,而且有扫帚在上面划过的痕迹。李欣看了王所长一眼,王所长说,噢,这是易婆婆的血,昨晚上我们已经看到了。李欣看到右侧边有一把广告纸做的团扇,上面粘满了鞋印。后院地面很干净,一把团扇显得很突出。李欣也只是多看了一会,并没有想到什么。一伙人又来到水井边,围着水井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但李欣注意到,水井内壁有一块苔藓与别处的有稍稍的不一样。李欣又探头到井内,吸了吸鼻子,对王所长说:

王所,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有吗?王所长也探头吸了吸鼻子,却对李欣摇头。

经过昨晚的折腾,易家大屋闹鬼的事己经在太平里巷传开了。看见警察来办案,闲着的巷子里的居民也都围了过来,但毕竟是闹鬼,大家心里也有一份恐惧,不敢走得太近,窃窃私语着。

李欣抬头看了一圈后院。发现后院的风火墙头上长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树,他没认出来那是棵什么树,叶子细细的,树根沿着砖缝往下长,最长的一根,快接近地面了,树根在墙面上画了一幅画,他觉得很怪异。

这树够顽强的。李欣想。

回到车上,李欣己是一身汗,警服全汗湿了,粘在身上,他用手扯了扯衣服,突然问王所长:哎,王所,你说鬼说的,不是,你听易婆婆说的鬼话,也不对,怎么那么别扭,就是昨睌上鬼说的是:还我房子还是别拆房子?

王所长想了想说:是还我房子?

还我房子。李欣默念着。

那这样,易科,你负责到市档案馆或市房管局,查清楚易家大屋的建造历史以及历届房屋主人的情况。有可能的话,搞到房屋的建造图纸。王所,从今天开始,你派人晚上在这里蹲守,别让人发现,直到有新线索为止。


6

市政府的听证会还在开。

吴教授的一番话说完,会场上就像炸弹爆炸后的初始瞬间,静,静得只听见中央空调呼呼的响声。有人想抬手鼓掌,看看副市长的表情,又把手放了下去。

会场上第一个有具体动作的是副市长。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地喝了口水。这是个掩饰性的动作,是领导准备发言的预告。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发言是没有人敢开声的。他轻咳了一声,说,刚才吴教授的发言很好,吴教授很激动,我听得也很激动,还很感动!敢于直言,这是我们文化人秉承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我要向吴教授致敬!

李欣看见吴争的眼眶里有泪光闪动。

副市长继续说,作为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我也一直在思考,城市发展与历史保护的协调问题。怎样在其中找到一条共同促进的路。今天吴教授的话,给我很大的触动,一座没有了历史的城市就是钢筋水泥的堆砌,历史是我们的祖先,是我们的血脉。现在全国到处都在修家谱,那就是在寻找历史寻找血脉嘛。没有历史,我们的心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终于有人敢带头鼓掌了。

副市长说,过去,我们做过很多傻事。把真实的历史毁掉,若干年后,再花巨资去考古探寻历史,再造一段假的历史。美其名为发展的需要。今天,我建议,蔡院长这个规划重新调整,由规划院牵头,组织博物馆档案馆房管局等相关单位,对旧城改造范围内的文物进行普查,我现在特别聘请吴争教授为这次普查的顾问(掌声再次响起),确定需要保护的文物,城建必须让路。我们确定一个原则,那就是,原址原味,修旧如旧。


7

很快,易科长这边就有情况反馈了。

易科长亲自带了两名手下,连续跑了三天,除在房管局找到了一张易家大屋的房屋平面图外,在市档案馆基本理清了易家大屋的前世今生。

易家大屋建造于清朝道光年间。此前太平里巷所在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清朝初期,清政府在此地建城守营,驻有800名兵勇。有一易氏先祖在城守营里作官,就在太平里中段建一幢六扇五直的房子,有花园、有晒坪,屋前有六间店面,占地达千余平方米,这就是今天的易家大屋,距今已有近二百年的历史。

民国十三年,白龙城发瘟疫,死人无数。于是易家将六间店面中的四间出租给别人开了棺材铺,易家自已也开棺材铺,还兼营了香烛。陆陆续续的,太平里先后开了十几家棺材铺,成了棺材一条街。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政府实行殡葬改革,推行火化,太平里巷的棺材铺便关门转行了。

解放后,易家大屋被政府没收,分配给市民居住,属于政府公产至今。

听完易科长的汇报,李欣问,易家大屋的后人怎么样,现在?

易科长说,我们也查了,但是没有任何资料,已无从查起。

其实,李欣对易家大屋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他更想知道的是易家后人的情况。从易婆婆听到的鬼话,他判定这起鬼案就应该与易家后人有关。他们或住在附近,甚至就住在易家大屋也未可知,制造这起鬼案的目的,就是为阻止政府对易家大屋的拆迁,这倒是与政府的目标不谋而合。

李欣拿过易家大屋的平面图看着,问易科长,王所那边有动静不?

要不打电话问问?易科长请示说。

李欣拿起桌上的手机亲自给王所长打电话。

王所长按照李欣的安排,连续在易家大屋蹲守了三天。闹鬼事件之后,住在易家大屋的人,天一放黑就再不出门了,袁先生两口子更是第二天就搬到公司去暂住了。易家大屋更显得幽静诡秘,三天里,王所长带着警官只听见易家大屋里蚊子的喧嚣声,却连鬼影都没见一个。王所长正寻思着要撤呢,就接到了李欣的电话。

听完王所长的汇报和请示,李欣对自已的判定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怀疑,但又找不到新的思路,于是他让王所长再坚守二夜,不行再撤。

李欣想起政府听证会上吴教授的激情,觉得如果不能尽快破案,都对不起白龙城人民对警察的信任,他决定晚上去陪王所长蹲守。

王所长选定的蹲守点是易家大屋后院围墙外的一间平房,这与李欣在现场观察时想定的地点是一致的,所以他直接就来到了蹲守点,还带来了一袋宵夜。

李局,你怎么来了。

大家辛苦了,我来陪陪大家。

由于老房子的窗戸都开得比较高,就需要站在一个凳子上才能观察到后院,老房子里蚊子又特别多,所以王所长他们都穿着全套警服,个个都是一身臭汗。

李欣说,小刘,你下来,我站会儿。

夜已过半,睡意浓厚,但是李欣他不敢睡,他知道自已睡觉鼾声如雷。就在难捱的时候,观察口的小刘发出了信号,李欣和王所长一起向观察口走去。就见易家大屋的后墙开了一扇门,一个人提着一包东西若无其事地直接向水井走去。那人把那包东西放在井沿上,开始掏鼓。

李欣发出命令,几人迅速向后院冲去。

小刘年轻,反应快,第一个冲到后院,把那人扑到在地。

不许动,警察!

慌乱中,井沿上的东西踫倒在地上,发出砰的碎裂声,随后一股白烟袅袅向夜空飘去。

听见后院的动静,易家大屋的人都向后院围过来。白凤扯亮了后院的电灯。

小刘给扑倒在地的人戴上手铐后,把他提了起来。

尽管那人低着头,邻居们还是发出了啊的惊叫声,认出那人竟是王奶奶的孙子陈亦。

这孩子,你这是怎么啦。白凤过去拉着陈亦说。王所长,这是王奶奶的孙子陈亦,父母离婚了,都不在身边,今年刚参加高考。

李欣蹲在地上察看那包东西,一个玻璃瓶已成碎片,旁边有一张漂亮的贺卡,他打开贺卡,突然发出“还我房子还我房子”的叫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案情已经很清楚了,易家大屋闹鬼案就此告破。

王奶奶看到被抓的闹鬼人竟是自己的孙子,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陈亦,说,你这是干啥呀,孩子,这房子也不是咱家的,拆就拆了呗,干啥要闹这一出啊!

李欣说,对啊陈亦,这是为啥呀?

陈亦依在王奶奶的怀里,半天才说,妈妈离开我的时候对我说,只要易家大屋在,她就一定会回来找我。易家大屋拆了,我妈就找不到我了,我就没妈了!

陈亦哭着大声地喊出了最后这句话。

2017,12,20,早

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物价局

电话;13879502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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