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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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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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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狗

老张的死

老赵在老张的鸟和老张死后觉得自己也快死了。他那天牵着狗回到了家,在日历上看了又看,掐着手指数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七十三岁了。他看着镜子,一圈的白发,皱巴的皮肤,未关注的胡子又冒出了头,跟千层饼一样的皱纹从眉毛爬到了额头。他这才知道自己老了。他看着狗,它也一起老了,而且比自己还瘦。这条叫做老张的狗已经陪了老赵三年了。看着老张,老赵想起了死去的老张。

老张是这个全是老人的社区的理发店老板,就算已经七十九了,剪起头来也和年轻人一样。他突然的死使老赵感觉自己也快死了。于是老赵开始回忆那天老张的死是如何被人发现,又如何上了电视。

“今日,邮电社区一理发店中发现一名已死亡的老人。据悉,此老人姓张,今年已七十九岁。根据市民的说法,该老人是这家理发店的老板,在这里已经营三十年(画面切为市民采访)市民女士A:他人很好的!很老实的!头发也理得很好。我特别喜欢他。这就死了,太伤心了。市民男士B:他这个人很好的!我这头就是在这里剪的,剪得特别好。记者:您这不是光头嘛?市民男士B:剪得很好啊!市民小孩C:呜呜呜……(哭)。(画面切为警察工作)两个星期前这家理发店突然关门了,市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位市民在今日前去观察,才发现不对劲。(画面切换为一男子采访)男子:我当时是在楼上晾衣服,然后我的那条三枪内裤掉下去了,刚好就落在理发店上。我就下来拿,刚走近嘛,一闻味道,感觉不对。这味道就像那个臭水沟,你理解吧?就是下水道的那个味道。就是特别臭!臭得能让人呕吐。还有就是……我的内裤现在还在上面。我要上去拿一下。记者:是您报警的吗?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我老婆报警的。男子妻子:大家好,我是韩……”

老赵决定忽略这些无意义的采访,他跳到了新闻的最后一句。

“老人的死因仍下落不明。”

老赵开始了日常的午休,但今天他是在思考中度过的。为什么老张死后两个星期才被人发现,他是怎么死的,那个姓韩的女人是不是菜场里摆鸡蛋摊的那个。这些问题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也和老张一样死后两个星期才被人发现。尸体都烂了,还发臭。这要是臭了其他人,留下了不好的声誉,这哪能死得安稳。

老赵被自己提的问题吓到了,依据他的记忆,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坐了起来,准备给老伴打个电话。刚提起话筒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老伴,他这才想起自己妻子在三年前就离世了。他又打算打给儿女,但是却忘了号码,他找出电话簿翻了又翻,刚发现自己儿子的号码时,才记起儿子在零八年的那场地震中死了,而且他是自己唯一的小代。

他放下电话簿,感觉这屋子四周空空荡荡的。老张躺在阳台的角落,用尾巴拍打在阳光中飞舞着的沙尘。

老赵一直看着老张,看了一会后就睡着了。待他醒来时,是老张叫醒的,已经五点半了。老赵知道自己是时候去做自己和老张的晚饭了。他打开塞满剩菜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碗豌豆和一碗鸡蛋,热过后和老张下了肚,然后他们一起出了门,在公园里逛了三圈,与几个下棋的人互相寒暄,回到家里看完新闻,在七点三十时睡着。

邻居

第二天清晨,来自邻居的问候吵醒了老张,老张便叫起了老赵。老赵咒骂了这个在五点整理屋子的邻居,然后为自己和老张做了早饭。

吃着水煮蛋时老赵才想起已经有一年没有听见那个又肥又老每天撑着肚子走路的肥佬邻居的叫声了,因为他在一年前脑溢血死亡了。那么这个噪声就是说明有新邻居入住了。老赵把碗底的蛋刮干净后,开始幻想这个新邻居的长相。他最希望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同龄女子,但一般都是些佝偻的同龄男士,所以老赵没有再多想,洗完了碗就牵着老张出去溜达了。

一路上老赵心不在焉,他越想多越觉得自己即将死去。这样的状态使他错过了张三李四的道好。他在错过这些东西后开始想如何才能使自己死得安稳。他脑中飘过了不少人的面孔,但都是些不太熟悉的人,他不知道要找哪一个。

于是老赵回到了家楼底下。他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使自己死得安稳。他把钥匙一插,狗绳一扔,打开电视,寻找着中央电视台。见到了国家级演员在医院离世的新闻。老赵想着对,在自己晚年的时候应该去医院躺着,每天就躺在病床上,和左右两张床上的病友聊天,比比谁先死。

老赵露出了笑容,但是老张叫了起来。老赵仔细一想,自己去了医院就没有人来管老张了,这使老赵头疼。

于是老赵盯着电视继续看,又看到关于新养老院开张的消息。老赵觉得也挺好,那里的环境至少要比医院好。

老张又叫了起来。老赵想着这条狗老是烦着自己去找退路,真想把它丢了,但是也是只陪伴了自己三年的忠狗,便放弃了以上的想法。他坐到床上,又翻开了电话簿,里面有不少自己熟悉的名字,但都是些如今不知死活的人。老赵突然感觉难受,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没了亲人,不像任何众叛亲离的人,但却感觉负罪。

老张慢慢踱了过来,它张开嘴,把舌头吐到老赵手上,然后在他脚边躺下了。老赵看着钟,快十一点了,他知道是时候做中饭了。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碗豌豆和一碗鸡蛋,热了下肚,在电视上花费了点时间就去午睡了。

醒来时是下午三点,老赵睁开眼看到的是从窗外探进来的树枝。他坐起来,老张见了也站起来,吐了舌头,伸展了身体,然后晃着尾巴来到老赵床边。

老赵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醒来了,和平时一睡睡到四点三十差了一个小时半。老赵胡思乱想,觉得这可能是死的前兆,他胡乱地下了床,再胡乱地走到镜子前。

一切一样,没有变化。老赵平定了呼吸,冲了水洗了脸。老赵出厕所的时候老张进来了,老赵便觉得自己要出去走走,借着阳光仔细想想。于是他又出了门。

经过了一家包子店,年轻的收银员正打着哈欠。

经过了一家棋牌站,佝偻的老人正互相骂着。

经过了公园,无趣的小孩蹲在地上挑着树叶,看见老张过来,吓得立马跑开。老赵叫住了那个孩子,问道:

“你是谁家的?”

孩子在那呆站着,见到老张吐了下舌头就跑开了。

老赵无奈地过了公园的一座木桥,一边的亭子里几个老头抽着烟下着棋。他们把烟吐得到处都是,吸完了后又拿出一根,继续吐烟。整个亭子跟着了火似的。老赵见他们抽烟如抽大麻,就离开了。

经过了一家网吧,几个脖子上有龙的年轻人和几个腿上有虎的年轻人正在搏斗。

经过了一家窗前,一个父亲正拿着皮鞭教育犯错的儿子。儿子被打得哇哇直叫,像只青蛙一样下蹲上跳。

经过了池塘,一位钓鱼的中年男子熟练地拉着线。他将鱼竿一挥,那浮漂就漂在了水面。老赵前去观看,老张则在一边排遗。

老赵在下午五点回家,当他一无所获后,连晚饭也没心思做。他考虑着,然后焦急地冒出了汗。四周变得安静,连老张打哈欠的声音也听得见。

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外面有关门的声音。

老赵知道这是自己的新邻居。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远亲比不了近邻,老赵便起了身,把脸上的汗擦掉,整理了下着装,悄悄地来到邻居门前。

老张跟了出来,它叫了两声。它饿了。

老赵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然后又敲了两下。

里面有走动的声音。老赵知道她来开门了,听脚步应该是个还会走路的女性。老赵想着该如何和一位比自己略微年轻的女士聊话,这时门开了。

里面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美丽优雅。她穿着工作西服,拉着门把。她看见一位行为怪异的老头站在门前,旁边还有条对着空气流哈喇子的老狗,把门稍稍掩了些。

“您好。有什么事吗?”

“呃……”老赵没想到是个比自己年轻五十多岁,都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工作族,一下说不出话。他忍住冒出的汗,故作镇定问道:

“你是新搬来的?”

女子点点头。

“啊……我就住在你的对门,我们是邻居。我姓赵,叫赵勇。”

“嗯。您好。”

“你好你好。”

“您有什么事吗?”

“没……我,我只是来看看新邻居。”

“哦,好。”

“那个……你是个忙人吗?”

“是的。我早上六点上班,下午四点半下班。我是个小学教师。在莲花小学教书。”

“噢……您是教什么的?”

“语文。”

“那行,那行。”

“为什么问我忙不忙?”

“没。就是,你喜欢狗吗?”

“喜欢是喜欢,可我……呃,太忙了。”女子瞥了眼那只流着涎水的老狗。

“噢……好吧。”

“你不想要它了吗?”

“呃。没,我只是,想去医院呆着。但是如果我去医院了,老张就没人照顾了。”

“您的妻子和子女呢?”

“都死了……现在就只有这条狗了。”

女子思考了一番,说:

“你可以把他送到代养动物的小医院,或者送给别人。”

老赵并不知道什么是代养动物的小医院,露出一脸的好奇,他问道:

“什么代养动物?”

“就是有些动物医院,是可以帮着养宠物的。”

“那么在哪里呢?”

“就在莲花小学那条路上,离莲花小学也只差了两条街。”

老赵似乎看见了新的希望,他急忙感谢道:

“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

“那好,谢谢你。”

“没事。”

女子缓缓关上了门。

紫狗

老赵在一晚安稳的睡眠后,在早上听见了邻居去上班的声音。老张今天心情并不好,它一直窝在阳台,连尾巴也不晃了。

狗是聪明的动物,它看得出主人在想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坏主意。老赵也就是那种正在想着坏主意的主人。老赵看出了老张的不开心,开始哄它:

“今天要带你去动物医院。让你在那边呆个几天。等我出院了我就把你接回来好吗?那边特别好,有吃的也有穿的。呃,狗为什么穿衣服啊……总之那边很好。而且你要知道,你去了那边会有很多朋友。你们会玩在一起,而且……”

老张汪汪汪叫了起来,老赵把狗绳给老张套了上,牵着它出了门。老赵带着它经过了那家包子店。包子店里的员工打着哈欠,他拍掉了飞来的蚊虫,看着老张,老张也看着他。老赵见了,知道老张问到肉味了,于是他买了两个肉包,和老张一起吃了。老张吃完了兴奋地跳了起来,它的尾巴也甩了起来。

老赵带着它走过了莲花小学,学生们正进行体育课,他们在操场上跑着圈,几个肥胖的孩子在后面走着。远处的汪汪声提醒了老赵,动物医院到了。老张突然站定,四肢趴前,屁股抬起,不再前进。老赵硬拖着,才把它拖进了动物医院。

动物医院不大,几条泰迪挤在一个笼子里,一只肥猫躺在笼子里,冷淡地看着一只正在朝它吠叫,在远处的笼子里的小秋田。

老赵把老张拉进去时,所有动物都把目光移到这只又老又臭的草狗上。那只肥猫依然是冷淡的,几只泰迪害怕地不再移动,那只小秋田越叫越响。

一位看似是兽医的男人在柜台后坐着。老赵牵着老张来到他面前。

“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问题,我想把狗养在这里。”

兽医站起来,看了看老张。老张把口水吞回去了一点,又把一小条鼻涕拉了下来,它这样介绍了它自己,它太老了。

“它有病吗?我们可以帮你治治。”

“它,有病。有病。”

兽医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

“什么症状?”

“它感冒,流鼻涕,还破伤风。”

“破伤风?”

“我不知道,你给看看。”

兽医拿出了一根温度计,说:

“把它放到那张床上吧。”

老张安稳地趴在了一张手术床上,兽医带上了口罩,把体温计甩了甩,然后插入老张的肛门里。老张的屁股抽了抽,然后继续趴着。

老赵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这狗测体温也插屁眼里,活得够老了。”

兽医翻了个白眼,然后说:

“过个三分钟就拔出来。”

老赵点点头,兽医回到了柜台后。

三分钟过了,老赵把体温计从老张肛门里拔了出来,抽出来的时候老张屁股也抽了抽,接着一坨屎从肛门里滑出,摊在手术床上。

“医生,你给看看。”

兽医不耐烦地接过体温计,看了看,说:

“它没问题,没病,什么破伤风,什么感冒,你瞎说的吧。”

老赵没回答,问: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带它回家啊。”

老赵失望地问:

“这里不代养狗吗?”

“是的,哦不!我们养狗,但不代养没病的狗。”

“那这里有什么地方会收留它呢?”

“我怎么知道。”兽医回到柜台后,又说:“你看你都这么老了,有条狗多好啊。反正不是它先死就是你先死,你真的要个地方养它的话,那你还不如去东山公墓问。”

兽医被自己的机智打动了,他开心地笑起来。

老赵吃了焖,只好牵着老张走了。

老赵在路上仔细想着。之所以它们不收养,是因为老张没病。所以如果老张有病的话,它们就会收养。老赵想着,经过了莲花小学,他看见里面正在玩耍的孩子,还有远处坐在凳上的邻居。老赵向她挥了挥手,她并没有看见,老赵便走了。

回到家中是中午十二点,老赵赶紧做了午饭,吃完后就躺到了床上。

那里只收养生病的狗,还有猫。如果老张生病了,就可以顺利地进去了。如何让一只狗生病呢?不如就给它们洗冷水澡,保证能让它们生病。老赵开心地想着,老张在阳台角落叫了起来。可这样也不太好,毕竟是自己的三年伴侣,万一这一生病出了差错,没有治好可怎么办。老张也老了,不能生大病。这三年以来,老张从没吃过地上的垃圾,没睡过脏虫横行的地方,没拉过蛔虫缠绕的狗屎。从来没生病的一条狗,一生病可抵不住啊。

老赵感觉这个计划泡汤了,于是他打开电视,寻求下一个方法。民间新闻正在播报一些杂事,老赵急切地寻找锦囊妙计。这时新闻播报了一个疯子,全身绿色,在大街上裸奔。看上去就是一个神经病,但他说是皮肤病,是在医院住过后就这样了,讨不到说法,就选择出来裸奔,用全身的力量去反抗这家医院。

老赵看着那个下体被模糊,全身绿色的男人,他对着话筒大骂脏句,他先是骂了那家医院,然后骂了医生,骂了护士,再骂了配药师,最后骂了那个搞卫生的大爷。不过老赵不知道他骂的是什么,因为所有的脏字都被处理了。

最后那个男人被人披上了一件大衣,被警察拖进了警车。

老赵觉得这条妙计挺好,只要涂涂颜色,说得了皮肤病,那家动物医院就会把老张收下。而且这颜色在上面,也治不好,他们肯定会把老张一直收养,反正只要说没治好就不带走就行了。怎么得的呢?就是那只体温计有问题,就是测了之后一回家老张就这样了。至于为什么,我又不是兽医,我怎么知道。

老赵觉得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开心地闭上了眼睛。醒来时是下午四点三十。

夜晚的到来是七点,老赵计算好时间,和老张走进了以前为准备儿子买新房发现的油漆店。之所以去这家,因为这里的油漆店有广告,说是无毒无害,无苯无磷,不会致病,而且味道还提神心脑。老赵十分相信,因为以前那肥佬邻居的孙子来玩的时候,无意间当饮料喝了一点,但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你好。”

“你好。”

“买油漆?”

“对。”

服务员站起来,看见了伸懒腰的老张。

“不好意思,狗不能进来,你需要把它拴在门口。”

老赵听话地把老张栓在门把上,然后进去挑选油漆。

“老人家要油漆刷墙吗?”

“呃,是的。”

“要什么颜色的?”

“有绿色的吗?”

“不好意思,绿色已经售完了,现在剩下红色,黑色还有紫色。”

老赵仔细想了,觉得皮肤病这东西,发病的颜色要越怪越好,才能说明这个病很严重。于是老赵说:“那就紫色吧。”

“呃,紫色的不好刷墙……你确定要紫色吗?”服务员问,“或者您明早再来,我们帮您留着绿色的?”

“不,不用了。就紫色吧。”

服务员取出了紫色油漆,又问:“一罐吗?”

老赵点点头。

“好。”

“呃,这个沾到肉上了能洗掉吗?”

“可以洗掉,你只要用风油精,在粘着的部位搓揉几下就可以洗掉。”

结账后,他牵着老张和油漆回到了家中,刚好七点。

老赵在第二天早上拿出了螺丝刀,然后把老张叫了过来。他们聚在卫生间里,老赵把油漆盖起了开,一股叫人心旷神怡的气味扑鼻而来。老赵闻了几下,感觉自己精神百倍。老张却打起了喷嚏。老赵从工具柜里又拿出了刷子,沾了油漆,在老张背上涂了,但是涂到的都是毛。这怎么行,皮肤病怎么会发在毛上呢。所以老赵把老张的毛扒开,把油漆抹在那白花花的肉上,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工作,老张如愿变紫了。

好了,是时候上路了。老赵牵起了狗链,带着老张出了房门。

紫色的老张经过了包子店,经过了莲花小学,最后来到了动物医院。老张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而且它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变成紫色。老赵一路上笑着与人打交道,见人在端详老张,就会说:

“它得皮肤病了。”

路人们都会抱以同情或慈悲的目光,然后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快带走快带走,我可不想被传染。”

一些并不了解状况的路人还会凑上去摸几下,并且有些会抱一抱老张。老张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女性抱着它,不过它感觉很舒服。

也会有人问:

“怎么得的呀?”

老赵思考片刻,说道:“不清楚,这不是把它带到医院去嘛。”

医院就在眼前,老赵沉了沉气,推门进去。老张紧随在后。

同样的,所有动物都把目光移到这只又老又臭的草狗上。那只肥猫同样是冷淡的,几只泰迪同样的害怕地不再移动,那只小秋田同样的越叫越响。

兽医见了,问:

“你又有什么事?东西落这了?”

“没。你给看看我的狗。”老赵把紫色的老张牵到兽医面前,“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兽医把老张拉到面前,仔细检查。

“我觉得是你的温度计搞得。”老赵开始瞎扯,“昨天还没事的,今天就变成这样了。肯定是你的温度计有问题,没消毒。这下好了,老张得皮肤病了。这事你必须要负责!你一定要治好。”

“这怎么回事温度计呢,我们的温度计肯定是消过毒的。”兽医有点慌张地说,接着他站起来,感觉哪里有点问题,他又蹲下去,在老张身上又仔细看了。

“你这狗皮肤病咋还上毛了?”兽医发现了端倪,他继续说:

“还有这,你大爷的这不就是油漆吗?”

老赵发现这个兽医不简单,一眼就戳穿了。但是老赵还想装着,说:

“什么油漆?你说这皮肤病是油漆?”

“不然呢?”兽医把老张推开,说:

“就是新安路上那家油漆店的油漆。你大爷的我就说有问题,莫名其妙。皮肤病个屁啊!这不就是油漆吗?我闻味道也闻得出。”

他停了一下,又说:“这不是你涂的吗?”

老赵摇摇头,撒谎道:“昨天它就和我在一起,根本没见过什么油漆。怎么会染上油漆的?”

“那我怎么知道。但我敢确定这就是油漆。你带它回去洗一洗,就行了。如果你要是说些乱七八糟,贬低我们医院的话,你就小心点!”

老赵吓倒了,他咽了下口水。他心想这个家伙不会是巫师吧,还有通灵的技能。老赵四处看看,只好嘀咕:

“那好吧。我们走吧。”

老赵拉着老张推开门,兽医又说:

“我看你也是个鳏夫,人家这狗都陪你这么多年了,你这么一丢怎么行?要不这样,等哪天你归天了,这条狗我会帮你处理的。我把这里的电话留给你,等你哪天需要了,就打过来好吗?别搞这些花花绿绿的。”

老赵听了,收了兽医递来的二流名片,带着紫色的老张回去了。

到了家,老赵开始对老张的清洗,但由于风油精的不足导致老赵背上的几处地方的油漆没有洗掉。老赵在清洗完后感觉头晕,因为他太专注了。他往床上一躺,又想起了兽医的忠告。

老赵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韩女士

美丽的韩女士就是那个上过电视的,现在越活越精了。自从她上过电视后,来她摊位的人也越来越多。老赵也去了,老张也去了,他们是去买鸡蛋。然后在老张嗅到一只死鸟的残骸时,韩女士正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老赵带着老张去买鸡蛋时,所有人都围在韩女士身边。她身上都是血,肚子被开了四条口子,其中一条使她的肠子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起初她还喊一喊,然后就没力气了。所有人都觉得她死了,开始争吵到底是要拨打120,还是110,又或者火葬场。其中几个人支持110,但又有人说人都快死了,还不快打120。于是那个拿着电话的人开始拨起120。有人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胸,又捏了一下,微笑地说:“死了,别打120了,直接打给火葬场吧。”

有个老人上去探了下她的鼻子,说:“有气!你妈的才死了。快打120!”

打电话的人忍不住了,大骂道:“他娘的,一个叫我打110,一个叫我打120,还有人叫我打火葬场。我他娘的该给你们全部打一遍。你们当我啥啊!服务员吗?你们有手机咋不打?”那几个便离开了,藏入人群变成了看客的一员。

最后人们还是拨打了110,老赵这时候带着老张离开了,手里还提着一袋鸡蛋。

下午老赵坐在亭子里,一边下棋的人大吵大闹。其中一个人叫来了一个孩子,对他说:“你去帮我们买点烟。”今天老赵愿意坐在亭子里,就是因为今天的亭子里无人抽烟。那个孩子接了那个人递来的十块钱,接着就跑走了。

那几个下棋的人又开始吵起来。老赵在吵闹声里思考这个韩女士是怎么死的。这时从湖边上来了个钓鱼的人,他大声问道:“有谁知道那个姓韩的咋死的?”

“谁啊?”

“啥时候死的?”

“她死了?”

“对啊,今早刚死的。是被砍死的。”那个渔人笑着说,他为自己比众人先知一步而感到自豪。

“咋死的?”

“被砍死的,耳朵聋了?”

“被谁砍死的。”

“我看啊!是上次她上了个电视,被那个追债的瞅见了。以前不是说她欠了哪户人家的很多钱吗?然后逃了。现在倒好了,命都没保住,哎……可惜。”

“臭娘们。死得活该。”那人啐了一口痰。他一开始叫去买烟的孩子跑回来了,他并没有拿着烟,手里依然捏着那十元。

“你他妈的?烟呢!”那人大吼道。

那孩子把十元递回给那人,竖着食指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说小孩子不能买烟。”

老赵在五点回到家中,他为自己和老张做了一顿晚饭。之后躺在床上看晚间新闻,里面出现了韩女士的尸体,不过是模糊的,这是他们为了不让孩子在看的过程中嚎啕大哭或者呕吐不止有心制作的。但老赵已经看过韩女士那一条掉出来的肠子和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那黄绿的遗物与遗液。

老赵仔细一想也觉得恶心。但是他并不觉得有某种生理反应在进行。他听见了隔壁的开门声,他知道是邻居回来了。

连这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都死得比他早,这也太恐怖了。而且她是有冤家的,这上不了天堂就是下地狱去了。那可多恐怖啊!

老赵感觉心吊吊地悬着,而且又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他对于死亡的畏惧已经超过了万物。

于是老赵在邻居门前又停下了,他敲了三下门,等待着邻居的开门。在三秒过后,老张叫了一声,那门也开了。

“哦!你好?”

“下午好。你知道韩艳嫣的事吗?”

“恩……不清楚。哪位?”

“就是那个买鸡蛋的。”

“噢……我买鸡蛋一般去超市里买,所以不知道是哪位。”

“好吧。”

“她怎么了?”

“她死了。”

“哦……那,节哀。您也不要多想……”

“我能在之后的几天里,也就是每天都来敲下你的门吗?”

“哦,可以啊。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谢你。你叫什么?”

“姓曹,就叫我小曹吧。”

“好的,小陈。谢谢你。”

“呃,是曹,曹营的曹。”

“哦!好,对不起,呵呵,曹,小曹。谢谢你。”

“没事。”

“还有你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这样就方便我们联系了。”

“呃。好的,但请不要在上午打来,因为那时候我在上课,接不了电话。你中午十二点可以打来,下午四点后可以打来。”

“好的。”

“你要纸吗?”

“哦。要的。”

小曹取来了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了电话号码,自己在嘴里也念叨。毕了,她把便签交给了老赵。

“好的。”老赵点点头,“谢谢。”

小曹轻柔地关上了门,老赵也关上了门。他把便签粘在电话上,然后就伴着不速的哭泣睡着了。

老张

当老赵醒来后他才发现昨夜电视没有关上,而且是穿着昨日未更换的的衣服睡着的。这又使老赵开始瞎想,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在吃完早饭后他才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发现老张今天无力地走着。他觉得老张才是病了,这样宠物医院就会收纳它了。可没过一会老张就又好了起来,在地上翻着筋斗。

老赵觉得这是老张想出去溜几圈了,于是乎他便带着老张出了门。老张死命抓着地,老赵又觉得它不想出去。

“你这家伙,到底要干啥!”老赵把它抱起来,放在桌边。

老张呜呜的叫着,老赵仔细想了想,便拉着老张到了电话边。

“你看啊。这个电话。”老赵举起了便签,但是它太长了。老赵放弃了这个无实际意义的想法,他又开始思考。

打这个电话不行,听当时在韩女士那围着的,说有人死了就打110。这个就三位,很简单。

老赵便拔了电话线,对老张说道:“你今天就别想出去了,你先学会打电话。”老赵把老张的爪子移到1上,按了一下,再按了一下,又把爪子移到0上,按了一下。他再把爪子移到话筒边,向上一挑,那话筒便掉落在地。

老赵把话筒移回原位,对着老张说:“你来试下。”

老张蹲坐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着老赵。

老赵于是再给老张重复了一遍,接着又说:“你试下。快。”

老张依然无动于衷。老赵觉得这是教的方式有问题,他想了想,自己如果是死的,就会一动不动。而刚刚还是活生生的,精神饱满地站着,这明显是有问题的。

所以老赵躺了下来,装出假死状。老张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见到老赵动也不动,便走去查看。老赵装死顺利的被老张发现了,他生气地坐起来,正准备大骂脏话,又想想人家只是一条狗,便收了嘴。

“对啊,它就是条狗。”老赵自言自语道,“要多教几次。”

于是一个上午,老赵都在给老张上着座机的使用课程。老张怎么也没学透,它最好的一次是把爪子在座机上蹭了蹭。老赵擦去了头上冒出的微小汗珠,把它们甩到空中,又叹了口气,把那些水汽吹得四散逃亡。

老赵无奈地躺倒在床上,老张这时不合时宜地把狗绳咬了过来。

“你个畜牲!”老赵愤怒地骂道,“你前面不出去,现在倒想着出去了?”

老张把狗绳一吐,委屈地拉下了尾巴,躲到了墙角。老赵气得躺倒在床上,他对着天花板咒骂道:

“你他妈的!就是不让老子死得舒服是吧?我咒你先他妈的死!你死了什么都好说了!你死了我就可以去医院了!你死了我就可以去养老院了!你死了我就可以去非洲了!你死了我老伴就不会死了!你他妈的逼!都是你!都他妈是你!”

老赵从床上猛然坐起,他疾走到老张身边,用了毕生力气抓起老张的脖颈,一瞬间完成了开门,丢狗,关门,锁门四个高难度动作。老赵虚脱地倒在床上,但嘴皮子还在微微地抖动,冒出来的是:

“操你妈的!你他妈的死在外面得了!灾星!”

他听见了老张在外面喘息和挠门的声音,他没去理会。在过了很长时间后,那声音也没了。

老赵在死寂下睡着了,在下午六点他醒来了,他浑身是汗,内衣已经被沾湿了,他感觉身体虚弱,无劲可使。他已经没力气去做晚饭了,但是他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已经把盘子洗完,在外散步或看着晚间新闻了。

老赵突然感觉天昏地暗,他试图站起来,可整个房间就开始旋转,老赵被甩到电话边上。他觉得自己是要死了,开始思考到底是拨110还是120还是火葬场,经过一番思考,他拨通了120。顶着旋转的眩晕感,他报出了自己的家门号,哪条路哪个社区,名字性别以及出生年月,顺带还说了自己现在的感受。再把这些都描述完后,老赵便昏倒了。

医院

当老赵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手上插着针,一根导管连了上去,接着一个大瓶子,瓶子里装着葡萄糖水。叫醒老赵的是老赵的膀胱,它提醒着老赵去上厕所。

老赵缓慢地下了床,他朝身后看了看,三个和他一样大年纪的老人正盯着他。老赵这才发现这里是医院,自己睡在病房里。他一下兴奋地忘了尿意。

那三个老人依然盯着他,好像是在担心被他投毒刺杀似的。老赵将他们都瞟了一眼后,便回到了床上。他开心地露出了微笑,然后开始东动自摸。他摸了栏杆扶手,又摸了点滴针管,最后摸了护士叫号器。它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老赵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不敢再乱动了。

进来了一个护士,一边三个老头一个个把头探出来,想看看这个老汉的命运是否和他们一样。护士来到老赵身边,温柔地说:“醒来了?”

老赵笑着点头。

“下午去二楼做下抽血,你不晕血吧?”

“不。”

“好。明天上午再去坐下CT,去三楼。然后下午去二楼做X光,就在抽血边上,还有B超,也在二楼。最后再去……”

老赵听了半天,突然就走神了。他脑中穿梭的是自己进到医院了,之后什么都好说了。以后吃饭什么也不用自己做了,只需要拿拿碗就可以了,也不会有谁的仇人跑到医院来杀人了。还有就是每天都有人寒暄了,那三个同龄人看上去朴质善良,平易近人,是可以广聊的人选。

那护士把一堆纸放到桌子上,对老赵说:“别忘了。你有你老伴电话吗?”

老赵然然可可的,护士又问:“那你告诉我。你已经有一天无人来拜慰了。”

老赵缓过神来,“啊?什么?”

“你老伴的电话。”

“哦……我老伴早死了。”

“那你儿女的呢?”

“我儿子也死了。”

“女儿呢?”

“没女儿。”

护士变了脸色。窗外的阳光这时也被云遮住了。

“那好。你是哪个社区的?”

“邮电社区。”

“你有什么朋友吗?”

“问这个干嘛?”

“我们在没查出你有什么病前,总有人要来照顾你。就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上楼下楼不成问题吗?找路不成问题吗?吃饭不成问题吗?洗澡不成问题吗?如厕不成问题吗?”

一下这么多问题使老赵思绪纷乱如麻。那个护士又接了个问题:“你有邻居吗?”

“呃……有啊。”

“你们熟吗?”

“熟的。”

“那你有她电话吗?”

“有。但我记不得。”

护士翻了个白眼,朝着房外走去,最后又添了一句说:“注意身体。”

老赵在护士走后拿起那几张纸,上面的字他全部不认得。老赵回想起她刚刚所嘚吧的,但说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觉得应该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他看向右边床上那个神志不清的老人。那老人衣冠不整,棉被盖的横七竖八。桌上放着未处理干净的饭碗,一杯死花在桌上奄着,就和那人一样。

“你好?”老赵先表达了问候。

那人没来搭理,侧个身睡着了。

老赵觉得这是个不好交流的人,便看向三号床位,那个人也看着自己。老赵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老赵明白他是个可交流的人,便问:“你是什么病啊?”

“我的胃有问题。”

“哦……很难受吧。”

“是的。不能吃鸭掌啥的了。难受得很。”

“那你吃什么?”

那人指了指桌上一碗还没被解决的山药,说:“就吃这玩意。”

老赵对他点头安慰。那人又问:“你是什么病啊?都看你昏一天了。”

“我不知道。我来之前昏倒了。”

“老人嘛……正常的。”

四号床的老人突然哀嚎起来。这时窗外下起了丝丝细雨。

“他又怎么了?”老赵问。

“他?他脑子有问题。听医生来说,是风湿性关节炎,他这个糊涂就一直以为是水搞的。所以连澡也不洗,臭死了。”

老赵瞅了眼那个在哀嚎的风湿性关节炎患者,摇摇头,抓起桌上的一堆纸又问:“这里要搞这么多检查吗?”

“每个人进来都要搞。反正你怎么搞都是好的。这医院专门这样骗钱的!他妈的!搞了半天什么问题也没有。有没有问题还不是我们说的!”那人越说越激动,抓了几个山药丢进嘴里嚼。

老赵觉得有理,但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就不再说话。

他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晕倒的。首先他是感觉站不稳了,然后天昏地暗的,四周都在旋转。但是他是如何拨打电话的,他已经全忘光了。然后他想起了老张。现在住在医院里,老赵也不再对老张有任何意见了,但他对自己把老张丢出房门感到无比后怕。他害怕老张在外面饿死,或者生了病。它只能走路,可没东西吃怎么走啊。而且它还可能被一些无理是非的孩子追赶,被一些憎恨狗类生物的成年人踢踹。这使老赵感到内疚。

老赵叹了口气,靠倒在床上。刚睁眼,小曹就在他面前出现了。

“嗯?你怎么来了?”老赵说:“你不是白天都很忙吗?”

“你住院了我就来看看。而且今天是星期天,我们休息。”小曹把一袋子苹果放到一边的桌上。

“哎呀你还买苹果了……谢谢,谢谢。”

三号床的老人问道:“你女儿?”

小曹摇摇头,说道:“朋友。”

“挺漂亮的,不是你女儿可惜了。”三号床的老人竖起了大拇指。

小曹笑了笑,说:“我看见你的狗了。真忠诚,一直在外面叫,是它把救护车叫来的。我当时见它在楼下吠个不停,我就问它怎么了,它带我去了你家门外,然后又到外面吠,接着救护车就来了。”

“诶。它现在在哪?”

“在我说过的动物医院。奇怪了,你是不是去过了,那兽医认识你这条狗。他还问我是不是那老头子不行了。我也没怎么想就点头了。于是他就把狗收下了,还包了狗粮费。”

“好啊。好。”老赵舒了一口长气。

小曹问道:“护士有来过吗?”

“来过,给了我些条子。”老赵把桌上的纸搬到小曹手上。

小曹一张张看后,说道:“这么多?这要多少钱啊!”

老赵坐起来,说道:“诶。不知道。没办法,住都住下了。”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老赵晃晃头,接着从床上跳下来。

“你去干嘛?”

“我要上个厕所。我憋不住了。”

小曹把纸一丢,牵着老赵去了厕所,但是被上锁了。小曹敲敲门,问:“好了吗?”

里面缓缓传出冲水的声音,有人说:“好了好了。”厕所里钻出个拿着手机的义工,她穿过两人去到四号床前。

老赵被小曹搀扶到马桶边,老赵脱了裤子开始排泄。小曹在门口守着,潺潺的水声使四号床的人又开始哀嚎起来。

“你下雨来的?”老赵问。

“带伞了。”小曹看看那个被水折磨的接近疯狂的人,他在床上抽搐,那个义工则满不在乎。

“你怎么不去照顾一下?”小曹义愤填膺地问那个义工。

“他每天都这样,不用去管。”义工低着头继续使用她的手机。

老赵终于把这一泡牛尿解决了。他从厕所里慢慢踱出来,含笑着说:“他是风湿性关节炎。”

小曹

小曹的嘴在出租上没闭过,就和那车的轮胎一样,咕噜噜转个不停。她骂道:“他们也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叫人滚就滚呢。”

老赵也觉得受气,但是还是忍住了。他安慰道:“医生说没事了就好了嘛……医生懂我们不懂。”

“这怎么行。一花花这么多钱,就留个好好修养。”小曹生气地锤了一下司机师傅的座位。

司机感觉这两个人窝着气,觉得也该安慰一下,便说:“医院就是这样。说你有病就是有病,没病就滚。都是这样的。”

“人家也是有其他病人要住嘛……我也觉得没事,给其他人住也是什么,也是善举。”老赵拍拍小曹的肩膀。

“对啊,菩萨会保佑的。”司机也插了一句。

“唉。”小曹整理了下脸色,抱怨道:“亏我还请了一周的假。”

邮电社区到了,两人下了车,司机找了钱,耐心地对小曹说:

“美女不要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

“谁他妈美女?”

司机把车倒走了,小曹牵着老赵回到楼上。在两人门前,小曹问:“我能进你家看看吗?”

“呃。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整理过。”老赵打开了门,朝里面张望了,说:“可以吧。不用拖鞋。”

小曹跟着老赵进了房间。迎面的是一坨被踩烂的狗屎,散着臭气,几只苍蝇在周围盘旋。老赵直接跨过了狗屎,来到了卧室。小曹捂着鼻,说:“我来处理一下吧。”

“什么?”

“你的狗的。”小曹指了指地上的狗屎,然后问:“扫把在哪里?”

“就在卫生间里。”老赵指了指小曹左边关着门的房间。

小曹推开门,迎面的是马桶里未冲的遗物,它也冒着臭气,还映着点点绿色。小曹立马按下冲水键将其冲走,在水涌入那蛆虫的基地时几只蚊虫也从中飞了出来。它们在马桶边上跳着回旋舞,小曹拿出扫把就把门紧紧闭上了。

老赵拿着一本相册过来了,他对小曹说:“你来看啊。这是我们的全家福。”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脏啊!”

“啊?”

“你不会老年痴呆了吧。”小曹拿过相册,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人早已模糊不清。

“我没有老年痴呆……这里只是没打扫罢了。”老赵往后退了退,撞到了餐桌,餐桌上一个个发霉的馒头接连滚落在地,它们都长出了黑毛,一只蟑螂从角落里奔出,在馒头边上起飞,飞入空调机里。

“你还说?你这里都成贫民窟了。”小曹把相册丢在桌上。

“一般我老伴都会打扫的……只不过她不在了。”

“你老伴离开了你就得自己打扫啊!”小曹吼道,“你这里太肮脏了。还有这臭味……”小曹对着空气闻了闻,一股腐肉的味道在空中弥漫,顺着鼻尖过去是那张看上去从没整理过的床。

“你洗过床单吗?”

“没有……好像上次洗是去年……”老赵把相册收了起来。

“你这样肯定会把自己杀死的……你不能这样。我来帮你好吗?”小曹用扫把把那一块如胶粘在地上的狗屎打扫了,然后又用报纸把地上擦了一边。

“你这有去污粉吗?”

“不知道……这要问我老伴了。”

“天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小曹又把那些馒头扫进垃圾桶。

“好了……没事的……我来整理。”老赵想夺来扫把,却被小曹一把推开了。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去坐着!”

老赵拿着相册,无奈地坐到阳台的一张摇椅上。窗外的阳光刺入他的眼睛,使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绿色。他翻开相册,看到自己的儿子,又看到自己的老伴。他抬头看翻着柜子,找出三包去污粉的小曹,问:“你结婚了没?”

“什么?”

“我问你结婚了没?”

“还没呢。”

老赵看见自己儿子那英俊的脸被永远定格在时间的某一瞬间里,又看见努力打扫的小曹,嘴里嘟道:“如果我儿子还活着就肯定娶你了。”

后来

三个月过去了。小曹从外地赶了回来。她参加了一次为期两星期,由莲花小学为响应国家政策而组织的资助山村小学活动,去到了贵州。那里的孩子都是衣衫褴褛,穿着拖鞋上课,穿着拖鞋下课,只有穿着拖鞋吃碗饭是和城里人一样的。

小曹回来时脸黑了不少,是因为她到了那边才发现防晒霜忘带了。她在开锁时回头看了看老赵的房间,但没去敲门。

第二天早晨是一阵吵闹声叫醒了小曹。小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二。她知道今天不用上班,但还是焦急地起来了。她将速冻食品放入锅中煮了,做了一顿简陋的早饭。

她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老张,因为老张在她走之前每天都会敲自家的门。他做到了,如同签到一般来证明自己还活着,不需要担心。小曹突然觉得十分温暖,把衬衫穿上就敲开了老赵家的门。

年老的老张在远处的墙角坐着,孤独而可怜,无精打采,呼吸悠长。小曹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张看见了自己,第二眼是个英俊的男子。

他问:“你好?”

“呃,你是哪位?”

“我是这家主人赵勇的儿子。”

“啊?”小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男子去扶住了她,问:

“怎么了?”

“你父亲说过你死了……”

“哦?我父亲有老年痴呆……零八年汶川地震,我去当志愿兵,因为余震我在那里受了伤……我父亲就莫名其妙以为我死了。我回过好几次,但是都被他赶走了。我也想带他去医院,可是呢自从我把斑比送给他之后他就好了很多……”

“斑比?”

“就是它。”男子指了指老张,“现在也已经六岁了吧……他就好了很多,每天生活也都能自理了。所以我就从每周来两次变成了每月来两次。”

“哦……”

“还有我知道老父亲之所以活得挺好是因为他喜欢一位中年女性。为了得到她的芳心就每天溜斑比,身体也搞得挺健康的。老父亲这么搞也不管她是不是已有家事……唉!”

“那么……你真是他儿子?”

“是的……是他认不出的儿子。”

小曹笑了笑,又问:“那老赵他……”

“他去世了,就在两个星期前。死因也不清楚……”

男子叹了口气,把头仰高,阳光跃过了他的睫毛,刺入小曹的瞳孔里。小曹眨巴了眼,叹了口气,又微笑着说:

“那是啊,这年头死因不明的人多得很。”

“你想知道那个老父亲喜欢的中年女性是哪位吗?”

“是谁?”

“是我们这里最美丽的鸡蛋西施——韩艳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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