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之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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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孙长庚这天下午，闲来无事，在村子里晃悠晃悠地一步三摇地晃着呢，猛不定儿的，一个胖胖的人在他轻轻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孙长庚回头一看，情不自禁地“喔哟”了一声，接着说道：“原来是肥肥呵，酒店生意还好吗？”
肥肥憨笑着乖巧地说：“长庚伯，托你的口福，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吧！你家国平的公司怎么样了？”
肥肥看着愁眉不展的孙长庚又加了一句：“现在的这个时候，香菇的生意不好搞啊！你没听说啊，现在的香菇大棚不牢靠，一年好，二年呆，三年就失败。”
肥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情，拉着孙长庚进了旁边的一间杂货店，杂货店里，还有半间农家乐餐馆。肥肥拉着孙长庚的手，在靠墙一张圆桌旁坐下。
“老板，来一瓶啤酒。”肥肥竖起一个手指，老板连忙拿上一瓶啤酒外加两个酒杯，一碟花生米，一碟香醋酱黄瓜。
孙长庚这两天心里苦着呢，借酒浇愁，借酒解闷，那油炒花生米，石铁锅上急火炒的，炸的咯啦嘣脆，扔到嘴里一嚼，香喷喷。那嫩黄瓜，被酱汁浸透了，两牙上下一咬，嘎吱嘎吱，咸粘粘、甜滋滋的，正好下酒，滋溜滋溜，两杯啤酒下肚，孙长庚的肠胃热乎起来了，再来一杯，嗬！一瓶啤酒地朝天了。肥肥又要了一瓶洋河大曲，长庚与肥肥，就着凉菜好酒，一闷头，两人连干了三小杯。孙长庚心里发烧，把心里话拉出来了，他说的正式儿子孙国平的公司遭遇了一场天灾。肥肥哪不晓得天下人都晓得的这档子事，他偏偏装作不晓得。等孙长庚把肚子里的苦水统统倒完了，他说了一个孙长庚心里扎实感到痛快的消息。肥肥的话匣子来了。
也难怪，肥肥在市面上混，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三教九流的人来人往，上上下下的消息天天一天一个信儿的，肥肥说的是这两天一个外国大老板商人来到夏威夷酒店打听的信息，这位大老板要找一块地，建一个大型化工厂。同时要物色一位主管经理，年薪二十万元。
毛豆的父亲动了心，毕竟一年二十万元哪，哪个不眼红？这年头，市场经济，能挣到钱就算有本事！替毛豆小夫妻想想，拿个二十万，守在家里的床头，他每天在家里帮毛豆数数钱，就够了，何必每天在外日晒雨淋，吹风雨打，牵心挂肚肠。他给毛豆算算账，咱不贪心，干他五年，挣个一百万，这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一乡四村，哪家哪户不羡慕。
洪医生听到这个消息，眉头间闪过淡淡地一笑，心里暗暗思量，要从安逸小康小家庭的角度出发，这个消息蛮好的嘛！今后孙国平不必这样日夜忙碌，天天操劳啦！问题是他孙国平能搁下这个日夜思念的食用菌公司吗？人的一生是短暂的，青年人不利用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开拓一片新兴的疆域，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这不太可惜太遗憾了吗？
洪医生想了想，心中敲定他孙国平不会答应这件美差。
可真给洪琴芳猜中了，这不，傍晚，儿子刚回到家，孙长庚乘着酒兴，乐呵呵地跟孙国平提出合资企业打工这件天大的好事，他用右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敲击着左手掌，就等孙国平一个爽快的决定回应。
孙国平魁梧的身子这时在屋里走来走去，双手不停地搓来搓去，似乎要从搓手里面搓出办法来，他一边搓手一边走着，最后在孙长庚面前站住了,他停止了搓手，几乎是不容否定的口气坚定的说,“老爹，你的好心我理解，为儿子为小家庭考虑周全，理所应当。但是，这件事，我孙国平坚决不答应。理由很简单，我孙国平认定一个理，想吃桃子，自己栽树挑水施肥，自己种出来的桃子吃得心甘情愿，心情舒畅。想做现成事，吃现成的，采人家现成树上的桃子吃，没那么便宜的事。天上不会掉大饼，你要实现挣钱过小康日子,得靠自己双手来创造，来争取。还有，……”
孙国平停顿了话语，接着真诚的说，“老爹，讲实话，在我看来，人生要有努力的目标，要有自己的梦想；没有目标没有梦想的青年人是索然无趣，枯燥无味的，没有人生努力的方向和目标，我们这些青年人生活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还有什么意义呢？”
孙长庚也许酒醉还没有醒，今天的脾气不晓得有这么大，两鼻孔喷出难闻的酒气，他涨红了脸，勃然的板板六十四，瞪着眼珠子，气哼哼地说道：“你个小子，好话坏话听不进去！好坏分不清，你这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他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爆发出来，不由自主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他急火攻心地从院子门背后抄起一根竹篙，狠狠地戳在地上，大声地对孙国平喊道：“好你个小毛豆，老子叫你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不行！现在，这样好的职位，你又不答应，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毁掉这个家？！今天，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个小子，你给我过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过来！”
孙国平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孙长庚举着竹篙就要打下去，这一下，虽说孙国平是小伙子，但是，毕竟，竹篙打下来，这一记，落下来，孙长庚也是气上心来，昏了头了，这样的重重打下来，不弄个一死半伤，起码也要伤荕痛骨。眼见得孙长庚高举着那半截竹篙，竖鼻子瞪眼，就打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高马大的孙国平左手往上一托，顺着力道反手一抓，把那半根竹篙稳稳握在手里。
那孙长庚虽然乘着酒兴，心里也还是清清楚楚的，他也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孙长庚，这个孙长庚，他还以为是小时候的小毛豆呢！他的半截子竹篙举起来，确是那样的沉重，他打不下去！那是他含辛茹血从小带大的亲生儿子呵！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而已。
孙国平稳稳抓住那半截竹篙，稍稍一用力，那半截竹篙就到了孙国平的手里。孙国平把那半截竹篙一撩，丢到了院子角落。两手拍拍，拍掉手上沾的灰尘。两手叉腰，血气方刚、理直气壮地说：“老爸，你到现在还要用小时候那一套教训我？我都成年人了，你也不想一想，我是那么小的孩子吗？我是一个有头脑、有思想、有能力的农村青年企业家，我有自己的理想和人生方向。哪能是一个区区二十万就能打发的了的。”孙国平进一步说道：“老爸，你相信不，我今后可以给你和全村的乡亲挣十个、百个二十万，甚至更多！”
孙长庚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闷闷不乐的嘀咕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你呀你，到嘴的肥肉不吃，现成的生意不做，非要白吃辛苦，去做那些见不着边的梦想！”
孙国平解开衬衫纽扣，让徐徐的乡风抚摸着自己宽广滚热的胸膛，他严肃地饶有兴致的说：“老爸，人生在世，为何不能有自己的梦想，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拼搏，直到实现光辉的目标，为全村人造福，也为自己创造了幸福生活。这样的想法梦想有什么不好？每天坐在自己的家里数钱，这样的自私自利，我看不上，也没有味道和乐趣！你想想，看着自己周围的相亲相邻没有过上好日子，你心里说得过去吗？你心里好受吗？反正我孙国平是看不下去，心里堵得慌！村里的每一位村民过不上好日子，我一个人手里哪怕是抓着再多的大把钞票，我心里都不快活！我心里都不好受！ ”
本来孙长庚笑容满面的老脸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不到儿子竟然和老爹谈起了人生和世界观，叹口气说道，“你们年青人的心思和我们有点不同啦，不过，你最起码也得为琴芳想想，为你的小家庭想想哇，你一个人一天到晚二十四各钟头投在食用菌公司里，家里有点事情都照顾不上，还要为你担惊受怕，还不知道今后你的发展情况怎样？你看，这个机会有多好，在家门口上班，每年二十万的年薪，我思想，咱家的小日子过得蛮好的啦，每天在家带带小孙子，琴芳在医院上班，小家庭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了，我心满意足了，老爹这一辈子心满意足了！”
孙国平看着老爹爬满皱纹的前额,满嘴的酒气嘘嘘绕绕的，心里头一下颤抖了起来,他缠着孙长庚，把他搀扶到房间里睡下，给孙老爸绞了一块热毛巾，搭在孙长庚的额头上，给他盖上被子，又到了一杯热开水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孙长庚睡意惺忪的双眼，他缓缓放低声音说道,“老爹，你说得都是心里话，为儿女考虑的掏心话，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谁家不期望自己的生活红红火火，兴兴旺旺。但是，只有靠我们的双手、靠我们的智慧去争取，去干出来的好日子才是最真实最实际的。眼下，食用菌公司遭遇了天灾，食用菌事业正在望着我们食用菌公司站起来的时候，我不能为了区区年薪二十万，抛弃一公司的上百员工，去拿人家的高额工资，这样做，良心都凉透了。我的良心在哪里？从上到下，从头至尾，我孙国平决不会做这样没有良心、对不起大家的事情。还是这句话，我已经下定决心，打定主意，食用菌公司决不半途而废，一丢了之，食用菌公司一定会重新恢复起来，而且要比原来的规模扩大，增添新的食用菌品种，配制新的现代化设备，公司股东的分红会原封不动的发给每位，世界上的钱要靠我们青年人努力奋斗去挣来的，那种吃现成的，天下掉馅饼，靠别人赏赐的钱，我不要！要挣钱，就要靠自己的勤劳努力奋斗来挣钱，天上不会掉馅饼！老爹，你就放一千一万个心，儿子不会给你丢脸，一定比原来干得更好！”说完，孙国平噌噌噌走到院子里，骑上红色电瓶车，扭动开关，发动引擎，电瓶车嘟地一下奔出院子，驶上村道，一溜烟直往县城里去了。
县政府大院内，四周安静而悄然无声。一色的青砖黛瓦，赭红色门窗,四周的花园里，一丛丛月季花含苞欲放，一排排碧绿青翠的香樟树，蓊蓊郁郁，遮出一长片绿荫，行走在绿荫下的宽敞大道，顿时感觉心胸开朗，清风扑面而来，五六部轿车停泊在东面的停车场。
孙国平骑着红色的电瓶车，直接驶入了西面的小会议室，把电瓶车停放在非机动车停放处，锁上车子，轻轻推开后门，这里农业局正在举行食用菌专场技术经营探讨座谈会会议，小会议室坐满了全县各地来的食用菌专业户，孙国平来得迟，就在靠门口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农业局的张局长正在讲话：“同志们,乡亲们,在座各位都是食用菌生产的专业个体户,今天把大家召集开会，是因为河西村的专业户遭遇了龙卷风天灾，希望我们大家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怎样面对这样的天灾祸害，今后怎样才能得到壮大发展。”
食用菌协会王会长讲了开场白：“现在,我们大家都在关心一个问题，食用菌行业还要不要搞，河西村的食用菌遇到了天灾，他们现在是不是不搞了？”王会长话音刚落，会场里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有的说，孙国平的公司被要债的把门都堵死了，有的说，孙国平已经到一家大公司当高管，拿二十万的年薪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孙国平当面说得一样。有的甚至说，孙国平被他的老父亲关在家里，这一辈子都不会搞食用菌了。
二十二
“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地宣布，河西村的食用菌还准备搞下去，孙国平的青草河食用菌公司坚定不移地搞下去，而且还要搞的更好，更高端，大家也许不信？信不信，我们请孙国平上台表个态吧。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孙国平从会场角落站起来，引得众人举目关注。只见他，迈开大步，昂首挺胸，走上讲台，两眼的目光火暴闪闪，刚力有劲，他接过话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我孙国平今天在这里宣布，青草河食用菌科学生物公司不会倒下去，我们一定要大刀阔斧地恢复起来，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我们！我们已经就地新建了三十座塑料大棚，正在生产和营销食用菌产品，并且收到了一定的经济效益。 今天，我在这里宣布，我们公司的今年分红仍将继续发放，不会亏待每一位员工和股东。”
孙国平扬了扬右手胳膊的肌肉，接着继续说下去：“有人曾经嘲笑讥讽我们，说我们是秋后蚂蚱，蹦弹不了几天，你们大家看看，我像秋后的蚂蚱吗？”会场上一片哄笑，大家马上又安静下来，听他继续讲下去：“有人看中了我们这块地方，要出高薪把我挖走，在这个地方另起炉灶，搞一个化工厂。我走了，我们这些员工怎么办？我们附近的食用菌企业怎么办？我公司的这些债务怎么办？丢下一摊子麻烦的事情嘛！因此，我下定了决心，吃了铁秤砣，成了铁心肠，一定把食用菌事业坚持下去，在青草河，撑起一片蓝天！”
会场上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在掌声与叫好声中，孙国平大步走下台，仍然在会场的角落坐下来，静静地等候会议继续进行。
座谈会上，县委陈书记走上讲台，他就是此前的陈县长，刚刚升任县委书记，陈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在座的大多是农民青年，我们正在开创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农村局面，这些都要靠我们的双手加上科学智慧来实现，孙国平就是你们这群青年当中涌现出来的一个典型。今天，他遇到了一点挫折和困难，当然，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全军覆没，灭顶之灾呐！退下去吗，不行！在人生事业的激流里，一退就退下去啦！我们要站稳，挺住，认准的道路，继续干下去，从头再来。有人冷嘲热讽，有人乘机逼债要钱，恨不得一下子把我们的青年创副能手压到山底下，压到青草河里。今天，我在这里说句话，表个态，我个人坚决支持我们的农村青年发家致富，用智慧和劳动建立新型的农村，谁要是恶意破坏，存心捣乱，我们决不能容忍！现在，农业局、金融系统的领导都在这里，回去以后就请他们商量一下支持农村青年创业致富的办法和措施。”
会议在继续进行，食用菌专业个体户的代表在讲台上发言，畅谈自己的个人体会和看法，会议一直进行到下午六点才结束，陈书记还特意留下孙国平和几位食用菌个体户以及农业局领导在县政府食堂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晚餐。席间，陈书记鼓励大家在农村发家致富的道路上勇敢地走下去。晚餐后，陈书记和在座各位一一握手告别，孙国平骑着电瓶车一路哼着歌声，一路飞一般地回到了家，心里别提多高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