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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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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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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范马沟(外二篇)

我的故乡:范马沟(外二篇)

张佐堂

在全国贫穷出名的地方中,宁夏的西海固大概是排在最靠前的。我的故乡就在西海固的固原。所以我是从有名的地方走出来的。

在固原的西南有两个穷乡:张易和红庄。现在红庄扯乡后合并到张易,新名字叫张易镇。名字是换了,但地方本身没有换,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本质没有换。不过最近十几年因为政策好,大多乡亲已经告别贫穷,已然带着一分自信向着富裕的方向迈进。

我生于1957年,算得上是生不逢“食”,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我是在经常吃不饱肚子的日子里长大的。我曾经做过三次羊倌,第一次是念小学时给生产队的正规的成人羊倌当放羊娃娃,老家叫做“搭羊梢子”,用现在的白领语言讲,就类似于羊倌秘书或者羊倌助理。第二次也是在小学阶段给我的三叔家放羊一个阶段(大约一两个月时间),用现在的话讲,相当于在私营企业做临时工吧。哈哈。第三次是初中毕业后,天降大任与我,开始累我筋骨劳我心志——我成了正式羊倌,端上了铁饭碗。率领过30多只爬山能手——山羊,在固原和西吉两县之间游移(我家就在两县交界处)。那就是我自学英语的开始。我将另外撰文写这一部分。今天想说的是人生路子上的奇特的逆向思维现象。

从我们村子向南走去,过了一条河,就可以看见一峰东西走向的山丘,我们称其为“南山”。这既不是陶渊明在东篱下采菊时抬头看见的那座南山,也不是唐诗中俯拾皆是的终南山的简称。这是我当年放羊时经常登高望远的南山。曾有好几次,我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偶尔飞过的飞机,开始胡思乱想。我在想飞机里边的人能不能看到我呢?他们能不能看见我在放羊的同时还在看书学习呢?会不会有人因为看见我在努力学习而产生怜悯,给我资助一个继续求学的机会呢?(小学时就学习过《愚公移山》,故事中的那位愚公就曾经感动过神仙,帮他把太行、王屋两座大山移走了。) 因为我坚信能坐飞机的人不是大干部就是社会名流,他们有的是权力、经济能力或社会影响力。但我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天,因为距离差得太远了,根本不可能产生提供帮助的机遇。我得到的帮助都是来自地面上的。

十一二年后,当我乘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飞越日本前往美国时,日本西南列岛上空一团一团的白云立刻让我想起了山坡,想起了羊群,想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一边透过轩窗贪婪地欣赏山、水、白云镶嵌成的如同翡翠、蓝宝石和羊脂玉般的天工雕塑,一边在想白云下边会不会有一个日本小孩会像我当年一样,因为我们的飞机而产生翩翩的联想呢?

政府组织移民吊庄前,我的老家曾经是一个有40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叫做范马沟。不管我在国内工作还是在国外时,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尽量去老家转一圈。即便不是春分不是清明,我都要去爷爷奶奶和母亲的坟前跪上一小会,点几张纸钱,祭奠一些茶酒。然后和父老乡亲们海阔天空地聊上几个钟头甚至几天时间。他们告诉我老家近几年的发展变化和邻里之间的寸长尺短,我告诉他们外面世界的局势演绎和异国他乡的色彩斑斓。我常去的几个朋友家都知道我要“点”的保留菜单是洋芋面或浆水面。这种将伴我终身的故乡恋情使我对两句英语俗语体会深刻:East or west, home is best(无论天南地北,自个家乡最美);You can take a cowboy out of a farm, but you cannot take the farm out of the cowboy(你可以把一个牧童弄出农场,但你无法把农场弄出牧童的心房)。


美东十月火红的枫叶


将近三十年前的一个深秋,我随着比尔-莱韦克先生(已故)从宾州中南部的温氏堡(Waynesboro)去美国首都华盛顿时,曾经被波托马克河两岸的枫叶深深地感染,那种温暖亮丽的美好印象,二十多年都不曾被刷新过。当时那种枫叶美景之所以会对我有那么大的震撼力,应该是被我自己的生长环境所决定的。我的家乡宁夏南部的固原张易,虽然是个鸟儿可以将就着生蛋的地方,但封山育林前那里的山,与和尚的头发好有一比,哪里来的枫树!后来虽然在银川上学、在固原工作过,但都没有见到过枫叶。所以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枫树在秋风里争奇斗艳的奇景后,自然就被感动得想大喊几声。十几个春秋后,我再闯美国,先后在明尼苏达州、密苏里州和马里兰州的三所大学攻读学位,但在鸭梨那么大的学业底下,哪里有时间、空间和心情欣赏风景!对于美景,只有隔空单恋的份。回国后又先后在宁夏和新疆教书,没有见过枫树,自然就没有刷新那次记忆的机会。直到2012年十月,我和我的老伴自巴尔的摩去罗克韦尔(洛城)的路上,恰逢清霜后的第二天,枫叶一夜之间骤然变红,但因为没有刮大风,又大都成功的在树梢上多赖了几个时辰。它们借着晚秋柔和的阳光,在天高云淡的美东,尽情秀着妩媚而短暂的美。(写到这里,突然想到日本作家东山魁夷的《一片树叶》了。)

我们那天是赶去看医生,没有带相机,眼睁睁错过了拍照的机会。风景和相机是一对男女,只有在同时出现的时候,才会把印象留给未来。那天,我只是一边开车,一边和老伴分享大自然的杰作。看着看着,竟然从脑海里蒸发出几句诗来。但为了赶时间,不想停车写下来。遥想前汽车时代,人们曾经在马背上吟就了不少掷地有声的诗句,如美国著名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的脍炙人口的格律诗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雪夜驻马丛林边)八成就是在马背上搞定的。但骑马不像开车,不用双手握着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的道路,所以摸出纸张匆匆记下偶得的诗句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中国的古代用的是毛笔,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整的。有时候,他们诗兴大发的时候,或者碰见熟人想捎封家书的时候,也不一定有纸笔的。岑参不就亲历过“马上相逢无纸笔”的囧途吗?于是乎,我那天就把想起来的诗句说给老伴,让她帮着记住。她满口答应了,还低声念过一两遍。等到了目的地停车后,我找出纸和笔,问她是不是还记得那几句诗,她说记住了“又逢美东十月中,一路看遍枫叶红。”说其它的忘了。天哪,不愧是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老妻,她忘掉的,正好是我没有记住的!

正是:半百人生感悟多,不能事事靠老婆!


  致一位想学汉语的老美


亲爱的卡尔:

你好!

得知你要去中国脱产学习汉语言文学了,我真的特别高兴。你让我就汉语学习方面给你提些建议,这倒真的让我感到有点儿为难了。因为汉语是我的母语,用了几十年,习惯了,成了自然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建议别人学习它了。不过,有些方面,我还是可以提供一些忠告的。

咱们先说说文化差异可能导致的跨文化交际障碍。既然来中国学习汉语,就不可避免的要学习和了解与汉语言形影不离的中国文化习俗。比如说,我们中国人历来不鼓励张扬个性,几千年来,就形成了一个谦逊的传统。所以当你在较为早期的文学作品里读到有人说“鄙人贱内”时,千万不要望文生义,理解成“This humble man’s cheap wife”(这个鄙陋、卑贱的人的廉价妻子)了。当有人谦称自己的儿子是“犬子”时,也根本和英语中的“son of bitch”(狗娘养的)没有丝毫关联。还有,如果有哪位老学究给你说他对某方面的专业知识“略知一二”时,你可不能轻信他的话。他很可能知道三四五六甚至更多。

还有,正如你们美国人可以把约翰称作约翰尼,把汤姆称作汤米以表示喜欢或亲近,我们中国人也常常通过给一个人的姓氏前面加“小”字、后面加“子”字来表达同样的情感。例如人们可以把小张称作“小张子”,小李称作“小李子”,小梁称作“小梁子”等。你完全可以照猫画虎,把一个姓王的人称做“小王子”,你甚至可以把一个姓闻的人戏称为“小蚊子”。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中国文化在诸多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里,又有差不多一样多的例外。譬如由于谐音等方面的因素影响,中国人的有些姓氏却不宜套用这样的形式:一个姓刘的,你就不宜称他为“小刘子”,因为这样称呼的谐音是“小溜子”或者“小流子”,有点骂人之嫌。除了姓刘的不能这样称呼外,姓罗姓孙和姓杜的,最好也不要用这种句式去称呼。因为……还是你自己琢磨吧!

咱们再说说一词多义可能引起的麻烦。

比如,当你学习了“小便”“大便”等词之后,万一有人请你吃一顿“便饭”,你还是用不着犹豫的。同时,当你学了上厕所还可以叫做“方便”这种说法后,“方便面”还是可以照吃不误。还有,万一有人请你“方便的时候上我家来坐坐”时,你也别认为那是在强人所难。当然也大可不必真的在“方便”的时候去他们家坐坐。

且不说你们外国朋友很可能在学汉语时闹笑话,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也免不了经常闹笑话。十多年前我弟弟给远驻边疆的表弟写信时,在信尾署名时用了个比较陈旧的谦辞“愚兄”;不料,二十多天后,收到一封回信,抬头便是这样称呼的:“愚兄你好!”

到中国之后,生活起居、饮食购物等方面肯定会遇到不少的问题,大多数问题是以前所学过的汉语课本中没有碰到过的。见到“狗不理包子”时,根本用不着去追问这名字的来由,想吃就吃得了。如果你发现所谓的“肉夹馍”其实是馍夹肉时,也不要太大惊小怪哦!

卡尔,还记得咱们社会语言学课本上的那个美国笑话么?那是因为说话时省略不当造成的误解。

和英语一样,汉语句子如果省略得不恰当,往往也会产生笑话或不必要的误解。据说有一位领导干部在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勒令下属领导必须自己想办法,在限定时间内让某个乡村脱贫。他说:“……反正就这么多钱,赶年底你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这句话要是脱离了上下文环境,理解起来真的很滑稽。

你很清楚,汉语言很复杂,学习起来难度非常大。一旦四声掌握不好,在餐馆里要“水饺”时说成要“睡觉”是再平常不过的错误了。但除了四声外,断句不当,也会闹笑话的。给你举一个我们老家的笑话。

毛泽东先生当年路过六盘山的时候,写过一首《清平乐·六盘山》,全诗是这样的: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有位小学老师在给学生教诗朗诵时,把这首诗中的“……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按照“七-五”句式处理了,教成了“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结果引起某个家长的不满,认为老师不应该随意改变历史史实,把二万五千里长征说成是二万六!

卡尔,时间关系,今天先写这么多。到北京后请来电话。学习中遇到什么困难请尽管提出来,我会尽力帮助你的。你来信中表示在遇到困难时将不耻下问,给我写信或发E-mail,这个决定很好。但“不耻下问”这个成语用得不太合适。特此提醒!(如果把“不耻下问”换成“请教”应该更符合汉语的行文习惯……)

预祝

一切顺利!

老同学: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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