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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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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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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的庄稼人

 一


 每次骑车经过胡湾山岗的那片地时,似乎总看到老善人在那里躬耕劳作,那连在一起的地起码有七八亩。湾里劳力都如潮般出外打工了,成片成片的地都没人种了。老善人一辈子种田,惜土如金,见了空田空地总是觉得怪可惜的,为了管理方便,老善人把这一片别人不种的空地全部耕种上,春收油菜,夏收花生、红薯、芝麻等,如果不是年纪大了,老善人曾说他要把他们湾所有的空地都种起来。了解老善人的村民确信他如果不是忙不过来,他绝对真的要这样干的。老善人吃苦耐劳的性格在本地是出了名的,他的干劲周边无人能及。


 夏日的阳光恶毒灼人,年青人出门防晒衣防晒帽裹得严严实实的,都怕那强光穿透肌肤的灼疼。而在炫目的阳光里大家看到老善人总是光着头,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整个夏天他都如此,他似乎有特异功能,怎么受得了?问他:你怎么不怕太阳?他笑说晒惯了,不怕,自己爱出汗,免得总要洗衣换衣。


 他的皮肤像田沟里的那种黄鳝鱼一样,滑溜溜的,黄黑黄黑得发亮。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从窑洞里爬出来一般。他根本不畏惧强照,黑是他日久天长沐浴强光的印记,也是劳动人民的本色。


 天道酬勤,老善人的庄稼种得多,种得好,汗水浇灌,勤劳换来丰收果。一生没挣过大钱的他,农副收入突破“万”字,对于老善人来说是跟别人中了几百万的彩票一样的喜悦。哪怕农副产品不值钱,价格一如往日低调,老善人种田的劲头依然锐气不减,他的这片地年年依然孕育着植物的勃勃生机。春天油菜花开,一片金灿灿的花海,蜜蜂在花海里嗡嗡穿梭,老善人就背着大药筒笑眯眯地在地埂上给花儿喷硼,他说花儿硼充足,油菜荚就粒粒饱满,个大个肥……黄灿灿的花印亮了他脸颊,那语气那模样,充满幸福。管它值不值钱,老善人享受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种植过程,乐在其中。


 二


 这片地成了老善人的领地,是他的乐园,也是他年复一年的希望。春夏秋冬在这里都可以看到他的足迹。老善人自家养着一头黄色的母牛,那牛也成了老善人最亲密的伙伴。除了他的家人,跟老善人最亲的要算这头黄牛了。


 几年前的一个深夜,老善人睡得糊里糊涂的,忽然被屋外的声音吵醒,他披衣出门,发现他家牛栏门大开,那扇木门被风吹得“哐啷哐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牛栏的墙壁,他的黄牛不见了。他知道这下完了,偷牛贼把他的命根子偷走了,他大声呼喊“哞哞……”


 他高吭地声声呼唤打破了乡村的夜,一湾的大人闻声都爬起来了。


 “这些可恨的贼,上个月还听说与新洲交界的梁湾偷走了两头牛,现在居然偷到我们这里了,太猖狂了!”


 “听说他们有车子,把牛运得好远的地方去宰肉卖!”


 大家七嘴八舌,赶紧打着手电帮老善人在附近寻找。


 老善人像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呼喊,一声赶一声,那喊声中夹杂着欲哭的味道。也许是他的黄牛听到了他的呼声,也许是心灵感应,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善人的那头黄牛背上伤痕累累的,居然跑回来了。大家看到老善人居然紧紧抱着牛头,老泪纵横,他的脸在那头牛的脸上左蹭右蹭的亲了好半天。从此以后,为防意外,老善人把他家里收拾了一间房,专门让他的牛住,不敢再放到外面的牛栏里了。


 大家都知道老善人爱牛如命,后来村人调侃说:“老善人只差没让他的黄牛跟他一起睡觉。”话传到老善人耳里,他眼一瞪:“我不爱牛,咋耕我的地?畜牲通人性,这牛跟我有感情。”


 老善人的休闲时间便是在这一带的田间地头放牛,他的牛是他种田的得力助手,是他的命根子。


 牛儿在后面低头啃草,他在前面牵着牛绳,随着牛的移动而缓步而行,他面露微笑,偶尔还一巴掌拍死牛背上的一只苍蝇……有时候夜暮降临,村子里已炊烟四起了,老善人还是牵着他的牛绳,看牛在津津有味的啃草,他也津津有味一般,似乎牛一直吃,他就一直不肯回家。他总要让牛左右两边的肚子饱胀得像吹到极限的大气球,他说牛出的是力气活,辛苦,一定要让牛吃饱,不然哪有力气耕地。


 养牛是件十分麻烦的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要牵进牵出,风雨不移。牛栏还要天天清理牛屎牛尿,还要不定时的挑进一些干燥的沙土让牛躺下时能舒服安眠。不是勤快人养不了牛。所以近几年农户养牛的人家已寥寥无几,老善人家的牛是一直养着的。有少许人家也还是种了田地,春耕时便去请老善人给他们耕地,老善人连人带牛一起去跟别人帮忙。忙毕,别人付给他工钱他总是拒绝,说乡里乡亲的,算了,不要了。最后别人只得给老善人送去条把便宜烟,老善人才领情地收下。


 三


 粮店不存在了,农副产品都是新洲那些小贩子来收。而那些小贩子们都摸出了门路,收油菜籽,收花生,收芝麻和棉花都把车往他家开。种田人少了,每家每户只是那么一丁点多余的农产品,老善人家是种田大户,种得多,自然出售得多。有一年一个收棉花的在他家就收去了一小农用车,这可让这个小生意人少跑了好几个小村子,日后每年都惯例般地去他家。


 今年那个收棉花的又径直去老善人家,却扫兴地空车打转了。因为老善人没种棉花了,那片地也荒芜了,杂草丛生,蓬蒿四起。


 我打这片地旁经过时,再也没有看到老善人了。原来老善人前年就患了胃癌,只是他一直没有当回事,依然支撑着打理他的庄稼 ,他姑娘说:“爸,你病得这样厉害了,别再做了。”


 “活一天就要做一天,要死时再去死。”老善人回了她女儿,吃不进饭了,瘦得皮包骨,他还没事般的在他的这片地里锄草,清沟。


 难怪我后来看到老善人瘦得那么厉害,还以为他是太辛苦了。听说他临死的前三天还把他家里的木柴劈了一大堆……


 老善人走了,被病魔夺去了他勤劳的生命。这个曾发自内心的说过,如果有可能他要把他们村所有的荒地都种下来的老农,一辈子跟泥土打交道,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那一片地和他的那头黄牛。生命不息,耕作不停,在乡村这片土地上发着他自己的微光,卑微的一生,坦坦荡荡的一生。


 秋风秋雨,地里荒草枯死,蓬蒿折断,明年春天这片地里再也看不到老善人培育出的那一大片黄灿灿的金色的花海了。


我也说几句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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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写得不错,有时间再阅读其他的。

李洪顺   2018-12-02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