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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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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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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生活的小山村还没有通电。夜晚干活、生活照明,全靠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来解决。

煤油灯做起来容易。一个墨水瓶、一根灯芯,外加一根两寸长、直径大约4至5毫米粗用来套灯芯的薄铁皮卷,就可以做一个简单的煤油灯了。灯芯可以是棉线的,也可以是棉纸的。比较起来,棉线灯芯的要比棉纸灯芯的亮,当然,也更费油。

不容易的是买煤油。那时候的煤油就像现在的烟花爆竹,属于指定销售产品。除了在专门的供销社可以买到外,别的地方见都见不到。价格不菲就不说了,还经常缺货。因此,村人的心目中,煤油的地位甚至要高于炒菜的食用油。食用油可以不吃,大不了水煮菜,但煤油灯却不可以不点。白天干不完的许多活,都指望夜里完成呢。所以卖煤油的售货员总是很吃香,走到哪里都受大家的欢迎。所以我能够帮家里人打醋打酱油,但就是不能打煤油。怕我路上贪玩,不小心把煤油给洒了。

不到天完全黑,煤油灯是不会点上的。家里我最小,也最胆小,总是最先嚷嚷着要求点灯。好不容易点上了,便扑过去,趴在煤油灯旁边,再也不肯离开半步。煤油灯真暗,用姐姐的话说,连它自己都照不亮,还不如个狗屎虫(荧火虫)。加之我又趴在灯旁,遮去它大半光明。可怜的哥哥姐姐们只能在我的影子里摸索着吃晚饭。为了争取属于他们的光明,他们也多次向父母提出抗议。但最后得到的裁决,总是抗议无效。没办法,谁让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呢?

等我沉沉睡去,哥哥姐姐们做完作业,才轮到母亲在油灯下为我们缝衣纳鞋。几乎每个晚上,我从梦中醒来,都能看见母亲在炕头昏暗的油灯下,眯着眼睛飞针走线。

有时候买来的煤油纯度不够,点着时会冒黑烟。这时候,我就拿块玻璃片,放在煤油灯上熏。只一会,沾满了油烟的玻璃就全黑了。然后,用筷子在油烟上划出各种图案,映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在墙上玩投影游戏。煤油灯光线太暗,墙上的影子老是模糊不清,虽经多次改良,但放映的效果总不大好,成了我儿时最大的遗憾。

争煤油灯、玩投影游戏之间,我慢慢长大了。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要求晚上到学校上自习,煤油灯自带。为此,父亲专门为我做了一盏煤油灯,灯芯也比家里用的粗一些。每天吃完晚饭,我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这盏属于自己的煤油灯去学校。下自习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托回家。读书的生活,也从此增添了一项新内容:和同学们比谁的煤油灯更亮、更漂亮。我不仅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而且还在它身上装饰了所有能找到的彩色图画。后来,一个同学将香水瓶做成了煤油灯,那小巧的外型、迷人的曲线、晶莹的玻璃,一下便将我们所有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比了下去。我们发疯似的到处寻找香水瓶,但那个年代,找到一个香水瓶,就像现在买彩票中特等奖一样难。没办法,只好每天涎着脸,求那个同学将油灯借我们看几分种。

再后来有一天,做修理工的父亲突发奇想,将煤油灯的铁皮卷换成了自行车胎上的气门。将灯芯从气门中间穿过,拧动气门螺丝,灯头便可调大调小,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手动可调式煤油灯。我把这盏煤油灯拿到学校,一下子便把香水煤油灯比了下去。我心里那个自豪和高兴劲啊,就甭说了。不出三天,满教室都是这种手动可调式煤油灯。

欢乐的同时,煤油灯也给我们带来了灾难。我的一个同学,晚上起来上厕所,点着灯后,发现煤油快没了,就从床底下拿出煤油瓶,在灯还在点燃的情况下,往里加煤油。不幸的是,他误把父亲用来给打火机加油的汽油瓶当煤油瓶了,汽油遇到明火,一下子便烧了起来。将他的右手整个烧成畸形。虽经多次手术,但右手几乎还是废了。当我们看着他每天用左手艰难地写字时,心里盼望的,便是什么时候能够再也不用这恐怖的煤油灯。

上世纪80年代初,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村里终于通了电。虽然每家只允许用15瓦的灯泡,而且还经常拉闸限电,但电灯泡的亮度,却是任何漂亮的煤油灯都比不过的。

有了电,便有了动力。慢慢地,村里有了第一台电唱机又慢慢地有了录音机、电视机,建起了粮食加工厂,那吱吱呀呀的石磨,成了村里小孩们做作业的好地方。15瓦灯泡淘汰了,换成了日光灯、节能灯。农网改造后,连停电都很少遇到了。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一天,按家乡风俗,家家户户都要卫生大扫除。父亲、我、哥哥,还有3岁的侄儿,我们一起上阵。忽然从一个墙角里翻出一个煤油灯。侄儿欣喜若狂,当作玩具一样摆弄半天后,问我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煤油灯,我小时候照明用的。哥哥接了一句:“这东西,现在可以进博物馆了。”侄儿就缠着我,让我给他讲煤油灯为什么可以进博物馆。我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现在,写下这篇文字,算是对侄儿的一个答复吧,只是有点担心,没有用过煤油灯的他,是不是能够看懂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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