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时柿子红

枫叶红了的时候，柿子也红了。中秋节前，已经有鲜柿子上市了，但牛心柿上市要晚得多。陇南盛产柿子，文县贾昌柿子闻名全国，形成了柿子、柿饼、酒柿子、柿子酒、柿子醋等系列产品。在白龙江和岷江交汇的两河口大桥头，是陇南的宕昌县与甘南的舟曲县交界之地，毗邻陇南首府所在地武都区，是汉藏交界地区农副产品的重要集散地，每年从深秋到隆冬，几乎成了柿子产品的专卖市场。两河口周边的白龙江、岷江沿岸，212国道两旁，远处石山连绵，植被稀疏，满目荒凉，近处却长满了一排排枝桠交错、高大粗壮的柿子树，成了当地一道靓丽的风景。

阳春三月，光秃秃的柿子树上生出了新嫩的绿叶，由浅到深；黄里透白、白里见黄的柿子花儿开了，一团团，一簇簇，装点着春天的鲜亮和美丽。到了盛夏，柿子树上的阔叶变成了深绿色，苍碧的树冠形成了浓浓的树荫，一个个玲玲珑珑的小青果，挤挤挨挨，都在密密匝匝的树叶里藏猫猫。晚秋时节，柿子的树叶渐渐由绿变红，堪与枫叶相媲美，为多彩的秋天增添了一道耀眼的色调。入冬以后，树叶落尽了，枝头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远远望去，如同无数的小灯笼在原野里张灯结彩，仿佛在庆贺一个盛大节日的到来。

一般来说，柿子的主产地大都石多土少，气候干旱，光照时间长，不大适合于粮食作物的生长。因此，在年景不好的时代，柿子就成了产地乡民们的“活命果”。深秋以后，摘下柿子，趁着还未变软、便于运输，就装进竹筐，用人力车拉了，到出产粮食的地方走乡串户，用柿子易换粮食，六十到八十个柿子换一升玉米，一人力车的柿子可以换百十斤粗粮，用来勉强度饥荒。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外婆到附近生产队掰过苞谷的地里去捡漏，积攒起来，专门等待用柿子易换粮食的乡民到来，换些柿子吃。在大约三十年里，宕昌县化马、两可口、沙湾等几乎不产粮食的柿子主产区乡镇，乡民都是依靠用柿子易换粮食这种方式，来度饥荒、过日子的。

如今，柿子成了水果中的上品，成了价值很高的商品。第一个原因是，其他的水果大都可以反季节，柿子却不行；第二个原因是，它不需要使用化肥催长，也不需要使用农药灭虫，属于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第三个原因是，它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都很高，早已经被消费者所认识；第四个原因是，它不像桃杏树那样随处可以栽植，对气候、土壤、光照等自然条件有它自身的特殊要求，只在适生区生长；第五个原因是，它的生长期较长，占去了一年四季的三个以上季节，所以名贵、稀罕、耐储存、很好吃。

柿子树的栽培在我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北宋诗人张仲殊有词赞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陇南涩柿和甜柿两大类品种都有，市场上销售的常见品种主要有三样，一种是小甜柿，可以久存自然脱涩，但多用碱水浸泡人工脱涩；另一种是数量很多、产量很高的“四棱柿”，形状圆中见方，头部有四个棱，故而有此俗名。这两种柿子都属于涩柿，需要人工脱涩，上市早，价格不高。第三种是牛心柿，陇南民间叫“馍馍柿”，属于甜柿品种，个体大，色泽鲜艳，耐储存，自然软化脱涩，口感甜蜜，清爽透心。市场上生卖十元钱四到五个，熟软脱涩后十元钱两到三个，是柿农的主要经济来源。

牛心柿因其形似牛心而得名，也因其形似陇南人吃的馍馍（馒头）而得“馍馍柿”的名字。历史悠久，享有盛誉，是当地乡民在长期的栽培实践中，筛选出来的一个优良品种。牛心柿属柿科，落叶乔木，暮春或夏初开花，花期七至十二天，果实牛心状，且顶端呈奶头状凸起，果实由青转黄，十月份成熟，果子为橙红色，为我国地标性保护特产之一，在国内外都享有很高的盛誉。脱涩吃脆酥利口，烘吃汁多甘甜，晒制的牛心柿饼，甜度大、纤维少、质地软，吃起来香甜可口，使人有食后复思的强烈欲望感。将柿饼放在冷水中搅拌，能化成柿浆，可与蜂蜜媲美，别有一番风味。

陇南还有独具特色的酒柿子。每年九月份，陇南的成县、礼县、康县等地柿农，便开始采摘柿子并加工制作成酒柿子。制作酒柿子首先采摘无虫咬、树叶未落时的橙黄色柿子，在院子里晾晒。再选用当地优质高梁在锅里煮熟晾冷后，拌上甜酒曲发酵。然后，将柿子和酒料放入无污染的大缸，放一层柿子撒一层高粱，待缸满后，用馍叶（当地一种蒸馍时垫底的树叶）和木板盖住，用泥巴糊口密封。一两个月后，便可开缸品尝。通过这样加工制作的酒柿子涩味全无，味道甜而略带酒味，是人们喜欢食用的一种鲜美水果。酒柿子的加工既满足了市场需求，又可以使柿子增值，成为当地广大农民的一个生财之道。

据史料记载，陇南文县贾昌柿饼生产历史已近千年，制作过程和时机把握都有独特讲究，每年的寒露前后采摘，采摘后挑选没有损伤的柿子，旋脱表皮，搭架挂串，直至晾干才从架上收下来，再加工成薄厚均匀饼状装入缸内，待十五天左右，脱涩以后，便成柿饼。贾昌柿饼虽然产于边远闭塞的秦巴山区，却早已名达京都，古代曾作为贡品进献皇宫。历代云游到阴平古城的文人骚客也无不为“奇珍果品”贾昌柿饼所倾倒，曾有古诗人为其赋诗，以“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来赞咏。此外，贾昌柿子可以制成水柿、酒柿、柿醋、柿酒、软柿等，味道各具特色，但主要用于加工柿饼。所加工的柿饼以个大肉厚，肉色金黄鲜亮，饼霜厚，气味清香，味道甘甜，用开水一冲就能化成汤汁，而久负盛名。

作为水果食用的柿子、柿饼、柿皮，很常见，不怎么稀罕，而作为饮品的柿子酒，却因其稀少，不盛行，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柿子是可以造酒的，且口感很好，属于陇南地方特色饮食。柿子酒有三种：黄酒，蒸馏酒和配制酒。柿子黄酒，陇南少见，其他两种较多。柿子酒是以柿子为酿酒原料，将柿子捣碎，拌以酒曲，发酵后蒸馏而成，其最大特点是不用粮食。柿子酒有生津，清热止血，涩肠健脾，解酒降压等功效，对慢性支气管炎、咽痛、地方性甲状腺肿大、泌尿系感染等疾病，有一定的预防和治疗作用。

眼下，陇南柿子丰收的季节开始到来。每年的中秋以后，广阔的田野里，纵横的田垄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柿子树下，一颗颗又红又大的柿子煞是喜人，前来采摘红柿的村民个个笑红了脸。一颗颗大小匀称的红柿被装筐，一筐筐采摘好的红柿整齐地码放着，装满红柿的三轮车一车刚走，一车又来，一派丰收繁忙的景象。“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树挂灯笼。欲问谁家怎不摘，等到风霜甜不溜。”从当初如梨子般的青绿，到秋霜浓重时的变黄、变红，柿子好像把积蓄了一年的力量都凝结在这果子里，使了劲地耀眼、香甜。

柿子热热闹闹地挂满枝头，让你不由得心怀希望，相信人生都会事事如意。每次吃柿子时，我都会很开心，那份独特的甜美让我相信，生活就像这柿子的味道一样。陇南人都会耐着性子，把柿子放在阴凉处储存，待到大冬天时，吃上一口冻柿，叫喝柿蜜水。想吃时，他们会用凉水化开，不能用热水，那样会伤了皮，这叫“消柿”。意思是说，若有什么烦心事，也会烟消云散。柿子化到八九分时，里头变稀变软了，但还有点小冰碴。就轻轻把皮剥开，拿根小勺子搅着吃，又甜又爽。如果它全化开了，那得用嘴嗫吮。果瓤里满满的汁水，吸吸溜溜地流进嘴里，比蜂蜜还鲜甜。这感觉就像吃冰淇淋，热与冷交织，爽滑与甜美齐飞，什么烦恼，什么纠结，都会被这种极致的冰凉甜爽打消掉。

吃柿子是人生一大享受，不过它较为清寒，不可空腹吃，也不可和海鲜一起吃，容易伤肠胃。所以，人们就发明了柿饼。农人房前屋后的凉席上铺满了橘红的柿子，漫山遍野都是丰收的色彩。经过时间与阳光的滤晒，柿子变得扁实，表面会结一层薄薄的糖霜，少了一份寒凉，多了些许平和。就着一杯茶，咬一口柿饼，有韵味悠长的甜蜜。若有陈年老柿饼，最好切成细条，用上几根泡水喝，有股淡淡的甜香，是春秋清热解燥的良药。柿饼就像我们人自身，总得经历了风雪雨霜、世事变迁，才会养出良好心性，变得心平气和。脆柿子的甜，像冰糖的甜，干脆爽气；软柿子和冻柿子的甜像蜂蜜，张扬得要挤满你的口腔；柿饼的甜就像葡萄酒，经历了岁月，将甜蜜收成醇厚的底色，让人食用后回味无穷，生出无限遐想，铭记在心，经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