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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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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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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队

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在我参军那阵子,父亲常常念着我的小名,对母亲唠叨,有时叹叹气说:“啊,阿正当兵去了这么久,我也想到部队去看看。”父亲言语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以其朴素的心灵,最常见不过的语言,也许是一个为人父,那种“儿行千里父担忧”的责任与牵挂,那种血缘与亲情的关心与爱护,让我真切感受到父爱的味道。父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那么的平常、简约、豪爽、豁达,又是那么的坚强、有力、自信、阳光。

印象中的父亲,留给我满满的父爱。我喜欢常常与朋友小酌几盅,往往把父爱当作一杯最浓烈的醇酒,让我的心在酣畅中信马由缰;我喜欢常常在冬日里晒日头,往往把父亲比作一缕最炽热的阳光,让我的心灵永远备感温暖如春;我喜欢常常自责无能无为,往往把父亲的那句“平平安安就是福”当作座佑铭,让我放下自责,一路慰藉;我喜欢常常……

生活在军营里,免不了与家里书信往来。战士的一封封家书,往往对亲人寄托着太多的思乡情感,成了与外界联系最常见的渠道。我参军第三年,算是个老兵了,周围人头也比较熟络。可在那个“见信如见人”的岁月里,父亲在家望眼欲穿,盼信盼得好辛苦,不知有多少次来到村头路口,等候我的来信,打探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问得最多的却是同一句话:“有没有我儿子的来信?”也不知有多少次听见自行车铃声,立刻放下碗筷,甚至端着饭碗,跑到村口张望,以为邮差信使来了,有军营儿子的消息。特别是我给父亲捎来了嘉奖、立功、入党的喜讯。

有一次,父亲突然来信说,他要到部队上看看我。这让我百感交集,心绪像打翻“五味瓶”一样。高兴的是,父子俩好都好几年不见了,能在军营里相聚,一起聊聊家亲,听听熟悉亲切的乡音,怎么不高兴呢?特别是父亲给我爱子如命的感觉,我一直盼着父亲来队。但担心的是,父亲年已六旬,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老人,既大字不识几个,又听不懂、不会说普通话,出趟远门不容易,买车票、问下路、转乘车辆、解个手等等,甚至拖着沉重的行李,大包小包的家乡土特产,那是何等的艰辛和不便啊!

为了到部队里探望,父亲在家做了大量的“功课”。他老人家不仅请教与我同部队已退伍回家的邻村老兵,打听军营的基本规矩,了解行程路线和车站里的班车。而且找村上几位做买卖和给乡镇企业“跑单”(接业务)的年轻人,问东问西问得很细、很多……接下来,父亲准备了“黄岩蜜橘”、杨梅干等家乡的土特产。由于当时尚未颁发居民身份证,父亲又到村里打了“证明书”,以备路上证明身份、方便住旅馆。

准备就绪后,父亲肩扛手提着家乡的“宝贝”,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一路疲惫地赶到我所在的部队驻地。可是,军营离驻地最近的小车站也有三四里路程,还没等我赶到小车站迎接,父亲凭着我写给家里的信,沿着宁杭公路一路打听,一见到穿军装戴领章帽徽的当兵人,就像遇上“救星”似的,便拿出我写给家的有部队地址的信封,问我的部队往哪儿走……

我与父亲就这样相遇了。一个走在来军营探亲的路上,一个去迎接远方亲人的路上。

走出了军营哨卡,我直奔驻地的车站而去,目光整整地盯着川流不息的茫茫人海,一路搜寻着父亲熟悉的身影。终于,父亲进入了我的视线,正扛着沉重的行李,一身疲劳的样子,吃力地走在的路上。

“爸爸,您来了啊!”我心情无比激动,远远地喊道。

“哎。”父亲喜出望外。

我连忙过去,接过父亲的身上“重活”,那些手提肩扛的大包小包,这下终于让他喘口气,有机会摸出香烟,边走边点边吸。

踏进军营,我领着父亲住进了部队的招待所,上司政(司令部和政治处)机关食堂就餐,当然按照部队规定,直系亲属来队探亲住宿、吃饭都是免费的。管食堂的司务长、奉化籍志愿兵老俞吩咐炊事班长说,小李的老爸来队了,晚上多加二个菜,给我父亲“开小灶”;正在食堂帮厨的临海籍特务排战士小高,还从食堂里把饭菜打到我的宿舍;战友们主动向我父亲打招呼,老爸来队了要多住几天喽,到驻地附近的风景区看看。

父亲被军营浓浓的亲切感包围着,很快忘掉了出远门时的忧愁和路途的劳累,他把内心的喜悦写在脸上,留给了我的战友,献给了我的部队。父亲来队的几天里,我带着他在营房的四周“转转”,看看连队里的菜园子、猪圈,战友们自己动手种的菜和养的猪,熟悉一下部队的生活环境。当时,部队驻扎在江苏宜兴,是我国著名的陶都。我就带他上街,看一看陶都的陶器、紫砂工艺等地方特色产品,并到驻地的风景区“转转”,印象最深的是去了宜兴的灵谷洞、善卷洞,感受当地的优美而又奇特的风光景色。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父亲为了看我,来队心切,不顾遥远,一路鞍马劳顿,吃不好睡不好,但没住上几天,回家也匆忙。我知道,一生勤劳的父亲,肯定惦念着朝夕相处的家人,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心里老是盘算着家里的农事农活,几亩地要耕种,几块菜园、几株果树、几头猪也要打理,担心在部队呆久了,会误农事家事。

“小李,给你十天假,怎么样?你的父亲年纪大了,送他回家吧,路上也好歹有个照顾。”善解人意的部队政治处刘主任得知后,关切地对我说。

“谢谢首长!”我十分感激道。

当天晚上,首长交代文书小陈特地给我送来了《军人通行证》,说军人持有该证购买车票、住宿旅馆会方便些。接下来,我们父子俩购票上车、下车,再购票上车、下车,通过反反复复的上下车后,总算到达了省城。更有趣的是,我与父亲在杭州购车票时,还有一段“小插曲”,车站里白天的班车车票早已售完。可是,捏在“倒爷”手上的车票却多得是,买几张就卖几张。我一气之下写了《这些车票都从哪里来的?》的“读者来信”,分别投向《人民日报》和《浙江日报》反映情况。没多久,《浙江日报》刊出了我的来信,《人民日报》则将我的来信转给浙江省交通厅,后来我收到了省交通厅的书面回复。

第二天,我与父亲回到了家乡的小镇上,父亲领我走进鞋店,坚持让我挑了一双中跟的棕色皮鞋。我心里清楚,勤劳了一生的父亲,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给自己买过皮鞋。尽管连穿皮鞋的滋味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皮鞋贵,农家人穿不起皮鞋,更是穿不习惯。在当时的“大团结”年代,人民币最大面额10元,要花三十多元钱买双皮鞋,确让我觉得有点奢侈。可父亲反而笑呵呵安慰我:“阿正,毋庸心疼钞票,你看我几时出过远门呐!”

父亲给我买的是鞋,即便是鞋子最牢固也不可能穿一辈子,一般的穿上一二年就烂了,但深刻在我心中的那份沉甸甸的爱,永不磨灭。记得念初中一年级时,正好碰上连续下雨,由于农村条件有限,道路泥泞,唯一属于我的一双胶鞋洗了还没干,大清晨就穿着母亲一针一线做的纯布鞋去上学。父亲心疼我,便深一脚浅一脚,冒雨赶了四里路,特地在乡供销社花2块钱买双胶鞋,那时买一双鞋钱就是我一学期的学费,送到班级的门口让我换下,正在上数学课的余老师停下讲课,突然告诫自己的学生说:“看看你们父母对你们这么好,如果你们还再不好好念书,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话音刚落,全班60多位同学似乎转过头来看我,虽然当时赢得了很高的“回头率”,但我羞涩的脸庞一下子张得通红,低头无语。可父亲根本没当回事,拿着我刚换下被泥水湿透了的布鞋,默默地走了。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虽然时光老去,时间过去了很多年,父亲也早已离开了人世。但父亲的形象,父爱的味道,我无以回报,常常浮现在梦境里,牵动着我的思绪。每当我想起父亲,特别是二次给我买鞋这件事、这情景,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情不自禁地眼睛湿润了,深深怀念。我知道父亲贫苦出身,生在旧社会,幼年丧母,十二三岁就被送去当学徒,学习柴油机操作、动力维修技术,受尽了生活的磨难……

好在这次父亲来到军营,不仅仅推开了绿色军营的神秘大门,给我送来了一份浓浓的亲情,让我体悟到父爱的味道。更是敞开了心灵的大门,在父亲有生之年,能够欣喜地听到战友们亲切地喊他一声“老爸”,同样让他触摸到战士的纯洁可爱,感受到军营的神圣,处处放射出亲和力的光芒,令人难忘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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