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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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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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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的隐私

四毛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回来,早晨五点半从潍坊出发,要开七、八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老家,他约我晚上吃饭,我也打算回去,只是住在县城,比他方便多了,我下午才回去,到了家,张罗了一下父亲的事,就到他家集合。

他没有约别人,只有他的妻子和已经十一岁的儿子,加上我一共四人,我挑了一家酒店,家常菜,吃起来亲切温暖,他带一瓶茅台,一瓶景阳冈,我说带上一瓶就够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妻子酒量如何,又不好深劝,只任由着他。

菜点了不少,也吃了不少,只是酒就开了一瓶,满打满算喝了半斤,她妻子根本不喝酒,他见我不怎么喝,也就意思一下算了,随后回到他家喝茶,茶是普通的铁观音,新茶,特别的香。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他一副中规中矩的坐姿,而我,一副“葛优躺”,他的妻子笑着说,“你总是一本正经的,在家里随便一些多好。”我呵呵大笑,“军人出身嘛!很正常。”她又说,“都转业这么多年了,还不如我,转变的快。”是的,她也是个军人,正营级转的业,级别比他高,我常常开玩笑,问他们在家里,平时谁领导谁?他总是自嘲的说,“当然她是领导,我就是她的兵,大小事情都是她安排,我只是绝对的服从。”

他们之间,有一个很浪漫的爱情故事:部队组织卫生大检查,她和团长下连队,就在验收他们连队的时候,发现了问题,炊事班门前的小菜园,是新翻的土,她就问,那么好的一块地,干吗不种点什么?他支支吾吾解释不清,这时候指导员接过话说,这块地种什么都不长,她就纳闷了,走上前想看一看土壤,排长和炊事班长连忙阻止,紧张的样子更让她疑惑,她坚持走上前看个究竟,几个大男人居然没拦住,其实是他们没敢拦,这一下彻底露了馅,原来新翻的土下面都是垃圾,她美丽的脸蛋,瞬间晴转多云,把他叫到一边,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并限时整改。这件事让他知道了她的厉害,不但主动和战士们清理了菜地,还按要求拍了视频,写了检讨,由指导员交给了团里,谁知指导员不一会儿从团里回来了,无可奈何的苦笑着说,“首长说必须你亲自去,她在团部等着你呢。”四毛只好硬着头皮,把报告折的整整齐齐,整理好军装,前去负荆请罪。好在她并没有太为难他,只是让他好好想一想,出现问题的原因,正是午饭时间,她就留他在食堂吃了便饭。

回来的路上,四毛心里感触颇深,他想,有个女上司真的很怂,一顿饭的功夫,他愣是没敢正眼看她,听说她很漂亮,在他看来就是个母老虎,他有些后悔自己对下属管理不严格,不然怎么会受这份罪。从此,无论任何工作他都抢先完成,而且质量很好,渐渐地他受到了礼遇,那就是她常常请他吃工作餐。时间久了,在团长的授意下,他也回请她,不过不是工作餐,是去咖啡店。在清扬的音乐声中,她似乎变得温柔多了,他也是第一次仔细的端详她,标准的瓜子脸,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白嫩的肌肤,天然而不加粉饰,有女生男相,一脸的英气逼人。她出身军人世家,爷爷,父亲,母亲都是军人,她十八岁考进石家庄陆军学院,也是个高材生。而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参军之后才被推荐上的军校,但是他够努力,能吃苦,人也聪明,所以才有今天的进步。她不喝咖啡,只喝绿茶,他点了一壶铁观音,她笑了,样子很美,她这一笑,却让他不安起来,她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点铁观音?”他说,“我喝茶,基本上喝的都是铁观音,我觉得很好啊,如果你不习惯,可以……。”她接着笑,“我也喜欢喝铁观音。”他们就这样发现了彼此的共同爱好,一杯铁观音,他们聊了一下午,走进了彼此的世界,也让他们走到了一起。06年他们转业,她进了工商局,他进了一家金融部门,工作都不错,生了孩子之后,她每天只是朝九晚五的上班,到是他有点忙,经常陪客户吃饭,小家庭过的美美的,看着都温馨……

他们在老家呆了几天,又出发去了南京,看看他的母亲,四毛弟兄四人,现在各地居住,他们也算是个军人家庭,父亲是个老退伍军人,大哥,三哥,和他都是部队转业。大哥正团级转业在杭州机场工作,三哥转业在铁路部门,只有二哥在南京经商,两年前,他父亲去世,现在母亲身体很好,他们怕她老在家待着,孤单而没人照料,就动员她常出来走走,于是老太太天暖和点就去山东,冷了就去杭州,平时待在南京,因为又添了一代人,二儿子那里比较忙,她多少能帮衬一下。

我很羡慕他们一家,弟兄多,却相处的很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可以说超出了我们对于兄弟感情的想象,关键是妯娌之间,彼此融洽。我常常夸老太太,命真好,摊上四个懂事孝顺的儿媳妇,胜似女儿。她就笑着说,自己本来没有女儿,这一下多了四个女儿,这是自己的福气。

她是个乐观的老太太,脾气好,一脸的福相,从前他们家过年的时候最热闹,一家十几口人其乐融融。老太太一辈子的愿望,就想要个女孩,这一代四个儿子,四个儿子结了婚,四个小家庭一家一个男孩,她又四个孙子,她常常讲这是自己的命,没女儿,这连孙女也没有。人家都笑着劝她说,“你就认命吧,说明你们家人丁兴旺啊。”于是,她的四个儿媳妇就成了她的命根子,她待她们如同亲生,什么冷了、热了,头痛、发热的,她每事必关心。当听到儿媳妇叫她妈妈的时候,旁观者没有不嫉妒的!那声音是发自肺腑的亲昵。

以前四毛每次回来,都要给我带些酒,知道我戒了酒之后,他就每次必带茶,而且都是铁观音。她的妻子说,这是他们家的标配,其实,我是不喝茶的,因为脾胃不和,喝茶不舒服,但是知道他们的故事以后,每次在他们面前,我还是要下意识的喝一些,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她喝茶的样子很文雅,泡茶也没有什么环节和讲究,只是一个稍大的紫砂杯,兰花指一般,捏一小撮茶叶,放进去,到上小半杯的开水,轻轻的摇一摇,让茶叶沉淀,然后慢慢地把水过滤出来,再倒入开水,泡上几分钟,就可以喝了。她说她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过程,就像做人一样,还是简单的好,她优雅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我曾开玩笑的说,“终于知道什么是美女了,美女不单单是外表,原来动作也很重要啊!”她笑,他也笑,四毛说,能被我夸是很难得的,还说我是很少夸人的!也是。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值得夸的人。她不长不短的秀发在阳光下,显得乌黑发亮,秀发拂过,衬托出她的脸格外的美丽,只是让人感觉肌肤略显苍白,气色不是很好。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记得第一次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那天她虽然带着孝,却衬托出她格外的美,白里透红的脸,显得妩媚动人,却不似这次,略显沧桑或倦怠,少了生气。

他们出发后,我还一直惦记着,并把我的想法跟妻子说,妻子说,三十多岁的女人,气血亏损是很正常的事,不必大惊小怪的,多补一补,注意调理和休息就好,于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像自此,我见到的三十多岁的少妇,很多都是苍白的脸,有的甚至白里发黄。

时间荏苒,一晃又是两年,让人还没有分辨出春夏秋冬,从正月结束,转眼又到新年,我给四毛发微信,问他今年回不回老家,他说太忙了,现在年轻人厉害,让他在工作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有时候真有点吃不消,再说妻子身体不太好,正在家修养,回来也不方便。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和担心一下子涌上心头,但是他不方便说,我也就不方便问,我只说,“到暑假,我去看你们。”通话结束了,但是我的思绪不绝如缕,脑海里闪现两年前的一幕一幕,然后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加了她的微信,开始关心她,一切证明了我的担忧,她刚做完手术,正在修养,医生说,可能要化疗。我忽然想到了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流淌着,清晰可见,一丝丝、一根根,是那么精致,绝美,似乎每一根都生动,都有着生命,在风中自由的舒展,舒展而又温顺。她正站在对面,食指和拇指捏着紫砂杯,熟练的倒水泡茶,特别是捏茶叶的一瞬,好像是戏曲里的唱腔,被她稳稳的拿捏着,不高不低,不偏不倚,展现的精美绝伦。她一转身,给他一个秋波,再一转身,给我一个微笑似春水,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舞台,只她一人,站在这舞台中央,不需要多么大幅度的动作,只一伸手,一投足,便惊艳满园。

说是去看他们,只是一拖再拖,生活当中,妻子和她聊的比较多,偶尔,四毛也和我交流一下其他话题,年末的团拜会,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在最中间,头发还是经典的不长不短,但是已经白发过半,沧桑感十足,仔细算一算,他只比我大一岁,刚四十的人,怎么会老的那么快?不由自主地,我也照照镜子,找一找自己的白发,在两鬓,它像无人过问的野草,零星如小雨,也在试探,试探着人间的温暖,人生的苍凉,唉!我们都老了,似乎这感慨会让别人讥笑,因为有人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人生只一半,正是干事业的好年华,所以老与不老,只是心态。”这一点,我完全赞同,我总是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或者说是个大孩子,只有自己的孩子站在面前,才有做大人的感觉,尽管如此,有时候还是和孩子没大没小的玩笑,殊不知女儿都读了大学,我们的青春也一去不复返了。

看了那张照片,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就给他微信,问他为什么不把头发染一染?他说,“唉!都奔五的人了,还染什么?”能想象的出他在苦笑,他习惯说自己老,从前,逢人都说自己的年龄,不错,四十一岁也是奔五的人,一两岁之差,为什么不说自己四十岁呢,这才是实话,而我总是说自己不到四十,这又说明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数字上的差别吗?

随后他经常和我聊中学时代的往事,记得有一次,天刚刚亮,他忽然发来一段语音,用他磁性的声音说,“还记得那个女孩吗?她是真的喜欢你,那时候,你应该娶她!”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拉进了回忆。他说的女孩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长的也很好看,不过,不能用“好看”来形容她,那样感觉很肤浅,她是个长相精美的女孩,美的让人挑不出她的瑕疵,美的不可方物。但是我们有缘无份,这是上天的安排,造化弄人,她喜欢我的时候,我没有感觉,我喜欢她时候,又不愿意表白,所谓阴差阳错,是也。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婚姻是前世之缘,如何强求呢?

后来才知道他在医院呆了整整两天,其中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亦苦笑,却也知道,他此时比我笑得更苦,他抛一个回忆给我,却让我更加的珍惜当下。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有着一样平凡的人生,我们的不平凡,也只能感动自己。

我好想再回到那一次相见,让时光定格在那个平静的早上,阳光明媚的暖冬,我独坐,他们依偎着,谈天,说笑,他眯着一双爱笑的小眼睛。而她,只片刻沉静。铁观音的清香缭绕在空中,吸引我们去漫山遍野的茶园,沐浴清风。她优雅的端起茶杯,花乳已散,轻轻一吹,浅浅一尝,似乎只是润了润嘴唇。抬眼凝望我们,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明亮,眉略舒展,微微一笑,荡漾了满屋的芬芳……

一杯茶,一个故事,一段人生,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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