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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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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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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万里看边墙

2001年到2013年,我先后到山西天镇、阳高,河北蓟县,迁安和箭对明长城进行摄影采风

明成祖朱棣时,为了加强京都的北部防线,在西起嘉峪关,东到鸭绿江万里长城的基础上,又修建了一条从居庸关到山西偏关、长达1690多华里的外长城。长城由城、关、隘口、敌台、烟墩、堡子、城墙等设施共同构建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2001年到2004年,我和我的学生李伟三次到山西最北部的明长城遗址采风,从天镇东北的白羊口一直到阳高西北的守口堡。仅仅几十公里的长城,它多种多样的设施遗存向我们展现了明长城的壮丽风采。

                          

从天镇火车站就可以远远地望到长城蜿蜒在秋日的阳光下,在绿色植被的映衬下它的土黄色格外醒目。稍近,可以看到东边的长城断断续续,被高坡和山梁阻隔,但那一个个的烽火台却看的分明,在它们的点缀之下,古老的长城越发显得苍凉。

问一个正在放羊的老大爷,他说这里叫“九墩洼”。他说的“墩“就是烽火台,在古代叫烟墩,也叫烽燧,因昼夜时段不同而曰“燧”曰“烽。白天点烟、晚上点火以传报敌情。

长城内外烽燧密布,无不高大巍峨。有的形制保留十分完整。站在烽火台旁,长城内外很远的地方景象一目了然。一处高坡上的城墙底下有几处类似窑洞口的地方。窑洞口排列整齐,它们的“门”前有一道沟,底部宽敞,我们猜想这里可能是当时贮存粮草和宿营的地方。之所以建在距长城几十米的地方是为了便于出防。就在这些窑洞南边百米左右的地方我们看见了几段夯土版筑的墙垣,看得出,这里是一个数百平方米的堡子。

《左传》“烛之武退秦师”曾提到晋惠公“朝济而夕设版焉”,用的应该就是这种修筑城墙的办法。两千年前老祖宗修筑长城的方法代代沿袭,而且代有增进。六百余年过去了,那夯土的层次历历在目而且十分坚硬。

巍巍长城绵延万里,雄视百代、阅尽人间沧桑。它见证了历史,它维护了和平。它让历史告诉我们,也告诉未来,为了护佑平安,它经历了怎样不寻常的岁月!然而它自身却满目疮痍。面对许多已经无法攀援的烽火台,我依然想象得到那突然升起的狼烟烽火;看着已然坍塌的的屯兵屯粮的窑洞,我想象着当年戍边的将士如何忍受着塞外的严寒,“边风飘飖哪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为什么会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归”的壮美诗句?我曾经在讲台上无数次给学生朗诵这两句诗,但直到站在长城的面前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含泪泣血诀别时的的悲壮离情!

我们在九墩洼所见到的长城和与长城有关的遗迹都告诉我们:这里在古代是一处要塞。从此处向南直指天镇。

站在这些断壁残垣的边上向北望去,青天飞云,阴山吐翠。在它们的映衬下,沐浴着秋日艳阳的长城更加雄姿英发。

远去了夯声号子,远去了狼烟烽火,远去了刁斗鼓声,我很难想象,六百多年前,在朔风怒号,哀鸿遍野、衰草连天的塞外高原,那些戍卒们如何度过一个个紧张寒冷的日日夜夜?在没有先进运输工具的古代,那些修建长城的千千万万民众,又付出了多少艰辛?

高原上的秋风一阵阵在我耳边呼呼劲吹,吹乱我的头发,掀起我的衣角。我们静静地站着,但我的心血在沸腾,它似乎跨越六百年岁月时空,感受着寂寥苍穹的旷远迷茫,感受着饱经岁月风霜的古长城的苍凉,感受着古代边陲那些铁血男儿的英雄主义情怀! 







这是一个以明长城敌楼命名的小村庄,它叫砖楼村。

到了村南我们没直接进村,而是开始徒步游览村东几公里处的长城遗址。这里的长城被毁的支离破碎。一小段一小段矗立在一条土路边,裸露着累累的疤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但也顽强地显示着曾经不凡的历史。经历了六百年雨雪风霜的侵蚀,它是那样坚不可摧。然而在和平年代里,它的伟岸的身躯却挡不住家乡父老的锹镐。就在这些被刨挖的长城的旁边,一片片被石块垒住的田地却被经营的十分精细。那上面的土与长城土一样。看着那被刨挖的一道道清晰的伤痕,我似乎觉得长城在滴血,而我的心里也充满失落和无奈。

一路走过破败的长城遗址,决定到村子里去看那个砖楼。

那个砖楼是在村子的中心位置,矗立在村中央的高坡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格外醒目。

到了近前,我们才看到它是那样高大!大约有六七层楼房高,但它是四层,全部由黄土版筑而成。虽栉风沐雨六百余年,那四边的棱角都还分明。但为什么叫砖楼?难道它的包砖像许多地方长城的命运一样,被人们扒了拿去盖房子铺地垒猪圈不成?它的南墙成为一户人家的房后墙,我们站在和这家人的房顶齐平的高台上,砖楼依然那样高不可及。

我们问砖楼包砖的事情,一位老大爷指着下坡的几个砖窑说:“就是那。”回身望去,两排砖窑相对而立,门已经破败。他们说文化大革命时期被村大队拆了包转修建了集体仓库。

显然,作为集体的仓库已经废弃,但那些城砖依依然完整。好几个村民们说,他们清楚地记得当年砖楼的壮观景象。有一个名叫王有的人还在地上画了当年的砖楼,让我觉得它的建筑形制特像北京前门箭楼,只不过没有那样大。他十分神往地说,这楼最上面一层有三个门,门很宽,可以两个人并排出入,当年他们几个少年经常上去。他说每一块包砖有二十四斤重。说着他一边用手比划,一脸无奈和遗憾。我想他说的可能是旧的重量单位,八两一斤。

看着距离这个仓库百余米、被扒掉了包砖的高大的砖楼,再看眼前这个破败的砖窑和这些依然贫穷的村民,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据这里的村民讲,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包括大队干部没有人敢动这个砖楼的一块砖,因为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谁动了谁要遭报应。就是这种质朴的观念使这个保留了六百余年的砖楼一直延续到文革之前。一场人为的灾难,远比战争的破坏力大的多,它摧毁的不仅是有形的建筑、物品,而且还有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几千年苦心营造的精神家园。当劫难过后留给人们的是永远难以弥补的精神创伤。这个中年人尚且记得这砖楼的情景,再往后呢?年轻的人们还知道有关这砖楼的故事吗?我曾经询问恰好路过砖楼跟前的两个高中生,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村子里的人和事与长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村名叫砖楼村,村民起名字也是如此。

她姓胡,一位四十二岁的妇女,没有文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中的“砖”就是砖楼的“砖”。我和她在房顶上一边搓玉米一边聊。她有四个儿子。但我看得出这四个男孩子给她带来很重的思想负担。她对我说:“没有钱,儿子娶不上媳妇。只有老大在外边打工,谈了对象。”我一时无语。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中国几千年的一个传统观念是“多子多福”,但眼下的这个女人似乎是“多子多愁”,看着她一边手不停地搓玉米,一边对我这个陌生人述说心事,我可以想到她内心巨大的压力。

在砖楼村的一天是我在近年采风中心里最为沉重的一天。出村的路上,看着一些已经倾斜的土坯房以及那些卫生条件极差的庄户院落,村子外边被毁的长城,想着胡姓妇女说的话,我和李伟一路无语。

在烽火连天、战事频仍的时代,这个长城脚下的小村子是前线,是要塞,老百姓每天在动荡不安之中生活。应当说,没有哪些地方比他们更为直接地感受战争的残酷与紧张。没有哪些地方比他们更直接地吸引世人的眼球。而今,在和平年代,人们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蔚蓝色的大海,这里却成为“边远地区”,似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然而我在这个村子里看到更多的是平和。那些晒太阳的七八十岁老人们,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那些刻苦读书,想挤上高考独木桥的孩子们。他们的生活像钟表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像对我们讲述一样,那些晒太阳的老头儿会给每个来此采风的人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那个陈旧的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

站在村口的高坡上,回身向村子里望去,只见村口一户人家房前红的辣椒,黄的谷子把个农家装点得格外美丽,想到村子里那些贴得花花绿绿的窗户,同样都是那么质朴,那么自然,同样也是那么美丽!人们于平凡生活中对美的向往与追求令我为之心热。

深情地回望这个和我的故乡内蒙古五原县差不多处在同一纬度上的小山村,有着一样的植被,一样的土坯房,一样的穿著挽裆裤的老人,还有和胡大姐一样的女人们。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早一天走出贫困,过上小康生活。

向西瞭望,一大段长城完整地从一个村子后面穿过,直至村西的高山上。同是明长城,同是烽火台,但它在不同地段不同地形呈现出来的是更加生动的样貌,令我欲罢不忍——下一次走访长城我将从那里开始。


 


 

               守

走过了一个村子,叫太师庄村。沿一条土路走到了另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叫孙仁堡。我们发现,凡是明长城经过的沿线地区许多地方以“堡”为名。我曾查过地图,从居庸关到山西偏关的明长城沿线附近以“堡”为名的乡镇多达二十来个。

一路走一路游览,大约三个小时,远远见到一个村庄,叫守口堡。

从村名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处重要关隘。据载是明嘉靖25年设立的。村子东北角见到有约一人高个篮球场大的的土围子。一条沟自北向南从村东穿过。叫黑施沟。看得出这是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沟东边高高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座敌楼,在蓝天下下那样壮观!长城就从它下边的山坡蜿蜒而上,有的地方随坡就势,和险峻陡峭的山峰共同构成险要的屏障。它的总体形象与八达岭长城何其相似!但它比八达岭多的是苍凉与自然。因为没有现成的道路可上,我和李伟沿最缓的斜坡迂回向顶峰攀登。

当我们艰难地爬上通往顶端的狭窄通道,站在最高处的敌楼顶上时,我的心兴奋得要跳出喉咙:北面连绵起伏的阴山,长城脚下的守口堡关隘以及长城以南的村庄田野尽收眼底,一条闪光的河流自西向东蜿蜒而过,那是黑水河。

六百年前,就是这山这水这长城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挡住了北面元人残余势力南下的脚步。此时,尽管九月艳阳高照,但塞外的劲风经过山口,带着早秋的凉意无遮无挡扑面而来。我似乎觉得脚下的敌楼和我一起摇晃,不由得一阵晕眩。我陶醉在这在不足十平方米的敌楼顶上。眼望长城巍峨,耳听八面来风,回望走过的几段长城和密集的烽火台,我的心里无限感慨。李伟则大声呼喊,宣泄着内心的感动。此时的守口堡历史遗迹与自然风光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壮观无比的边塞雄关图。我不由得感叹那些远离故土的戍边将士,那些修造长城的劳苦民众,是他们用生命书写了一首首英雄主义的慷慨悲歌;又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了中华民族坚不可摧的巍巍长城!“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蓝天在我们头顶,似乎伸手可及,祥云轻快地飞飘,守口堡长城内外洒满灿烂的阳光。曾经过多少阳光明媚的春天,见过无数次令人喜悦的秋日暖阳,但今天,站在守口堡敌楼上,我感到这阳光是那样不寻常!它把温暖的光芒播撒在如诗如画的的长城关隘,连绵起伏的山峦,旷远辽阔的塞外,照耀在和平的土地上!





此后几年,又和朋友先后到黄崖关和河北迁安古长城遗址采风,有的过于支离破碎,有的重修的过于完好,终究意难平。


                           

          箭扣长城,想要爱你不容易

      2011年秋天。我和三个朋友来到箭扣长城。那种苍凉,那样高

不可攀,我心里想:我想看的长城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一旦登临起来,就没有了那种诗意豪情。需要专心致志。或手脚并用,或匍匐爬行,七十多度的陡坡,需要紧贴在台阶上以防后仰跌落,有时城墙上的台阶实在无法攀援,须要迂回绕到城墙外,再爬进来。脚下是悬崖陡坡,布满带刺的灌木,稍有不慎,即便跌落不到山低,也会满脸挂花皮开肉绽!虽然我头不晕眼不花,但有时我的腿有些发软,那真是不由自主啊! 一路上我一直在感慨修造长城的不易,崇山峻岭,坡陡谷深,怪石崚嶒,我们徒手攀爬尚且如此艰难,古人肩挑背扛负重攀援则何以堪! 箭扣长城的苍凉之美,绝非雄,险,奇,绝,几个字可以概括!每当我好不容易登上一个高度,拄着登山拐杖回望来路,我都会感慨:箭扣长城,想要爱你不容易!我们常有豪言壮语战胜这山,战胜那水,实际上最需要战胜的是自己的怯懦!箭扣长城的魅力,如果不是亲临攀登,你是体会不到的!






                                     

                               金山岭长城

比起箭扣长城,金山岭长城少了许多攀登的乐趣。箭扣长城的高低错落之美也成为许多摄影人的最爱。同时箭扣的沧桑之美也为金山岭所不及。

但是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建于明朝隆庆年间的金山岭长城自有其独到之处:绵延二十余华里的金山岭长城位于河北滦平巴什克营一带的大小金山之上,燕山第一峰雾灵山与古北口卧虎岭南北夹峙,由于地势地形多变,金山岭长城时而高耸险峻,时而坡势平缓,逶迤蜿蜒,斗折蛇行。而且金山岭长城敌楼密布,多达一百五十八座,因地势各异而互不雷同。许多空心敌楼有的多达三层。庞大的库房既可以存放武器又可以屯兵屯粮。宽约三米的马道外侧垛墙上有垛口和射孔。而且为避免雨水和山洪对墙体的冲刷损坏,还建有排水沟。

由于不同战术要求而构思精巧,形制各异。特别是金山岭长城把北方民居的建筑特点运用到城墙上,使艰苦枯燥的戍守生活稍觉舒适,这些都成为金山岭长城独特的看点。

必须提及的是,金山岭长城建有我在其他几处长城遗址上从未见过的障墙。应该为金山岭长城独有。在敌楼下方,每隔两米左右就有一道宽有一米多,高约的两米的墙建在一层层的高台阶上,每面墙上半人高处留有四眼方形箭孔兼瞭望孔,旁边留有只可一人容身的台阶直通敌楼,从敌楼向下一直延伸约百米。平时将士可从台阶上下进出敌楼;战时假如敌人来袭,攻上城墙,这些障墙易守难攻,可以一夫当关,步步为营,保卫敌楼。

所以,如果说箭扣长城的险峻陡峭激发起攀登者征服的欲望,那么,由于金山岭长城复杂多变的建筑形制,密集的敌楼,以及断壁残垣所形成的独特风貌,更激发起人们对这个伟大工程它所包含的军事,地理,历史和建筑等更多方面知识的好奇和探求。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摄影师会无数次在不同季节,不同时间段登临金山岭长城,实在是金山岭长城的魅力所致。

攀登过金山岭,箭扣长城,你才能真正领会“长城是中国人民勤劳和智慧的结晶”。亲身体会到先民把军事战略思想与建筑艺术巧妙的结合的大智慧。

雄关万里看边墙。巍巍长城历经千百年时代的风雨沧桑,山河与共,日月轮回,草木生辉!成为中华民族不屈不挠,众志成城,维护和平的历史见证。
    每一次登临长城都经受一次精神的洗礼,每一张图片都记录着我追寻中华民族古圣先贤精神脚步的心路历程。


 

 

 


 

 



                                                        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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