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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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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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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里有人家


每个人看芦苇的感受不同,诗人看芦苇是浪漫的,农民看芦苇是亲切的,而我看芦苇是忧伤而又坚强的。


我出生的地方是被芦苇包裹着,方圆三里,风入有声,浩浩荡荡。不踏进芦苇荡的深处是难以觅到我家茅屋的。


进出我家只有一条小路,宽不足五尺,路两边便是一人高的芦苇。每逢盛夏,我断然不敢独自一人出门,即便跟着娘出了芦苇荡,也没有胆量冒然独自回家,经常性地坐在老井旁等待娘的出现,然后我便拽着娘的衣角回家,即使这样,身上的汗毛也会直立,头皮发麻。


夜幕降下,娘首先的营生便是找人,如发现我们姊妹几个不在,娘就扯开嗓子,拉着长音喊叫,那声音委婉而又焦急,不断在芦苇荡里飘摇。


哥哥是经常被爹娘喊叫的。傍晚下了学,哥便一头钻进了芦苇荡,找寻那些缠绕在芦苇上的野果,我喜欢吃,所以心下非常愿意哥哥被娘喊叫。


哥哥被娘揪着耳朵回来的时候,书包里往往会收获满满。爹抽完了那袋老旱烟,在鞋帮上磕掉烟灰,慢悠悠地站起身,接过哥哥的书包,把野果倒在瓢里洗了。


娘也有了笑容,赶紧铺开用芦苇编织的垫子让我们坐在上面,再去拿了些半干不湿的芦苇放在地上,费了些工夫点燃,姐姐用芦苇叶自制的扇子不停地扇着,缕缕浓烟把成群的蚊子熏跑。


爹又披上蓑衣,挑着油灯,进了屋东旁的芦苇里,照了半葫芦蟹子,回来用铁丝一个个串上,放在火上烤着,蟹盖发黄时,一股鲜香味在夜里弥漫。


阴雨天爹是不出工的,都会去芦苇荡里找点营生干,爹也会带上我。我找了个蓑衣头披在身上,又折了一个硕大的梧桐叶子举在头顶。


爹在芦苇荡里有自己的路,我紧瞅着爹的背影,怕是落下。爹偶尔回头,把深沉的目光抛给我。芦苇的叶子被爹撕下,闪出一条属于我的小道,芦竿裸露,极像爹的身子骨,清瘦刚毅。


芦苇荡里水沟纵横,适逢大潮,海水倒灌,初生的鱼伢子便追着潮头,一股脑儿拥到芦苇荡里。临近退潮,爹把芦苇踩倒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渔网,挡住去路的鱼儿,搁浅在芦苇丛中。


爹折了些芦苇头,把叶子摘掉,从鱼的腮下穿过,如此费时,爹干脆脱掉麻布裤子,把裤腰扎起,将全部的鱼装入裤腿,然后再把两条裤腿打结挂在肩上。


爹回过身时,好像刚刚发现我的存在,又把装着鱼的裤子放下,猫着腰钻进芦苇中,一顿饭的工夫,爹便把一个羽翼尚未丰满的鸟儿递到我手中。


尽管娘做了丰盛的菜肴,但我无心恋食,心思全部放在那只小鸟身上,不断摇晃着姐姐的胳膊,央求她带我去芦苇荡里捉虫子。


芦苇荡里最不缺的就是虫子和野菜。姐姐把满满一篓子的野菜放在地上,再把目光散开,寻觅着躲藏在芦苇叶里的虫子。


芦苇荡里的虫子以芦苇头上的最为上乘,个大体胖,颜色纯正,但极其难寻。姐姐仰着头看到一个,便把芦苇折断,从卷缩的叶子中抠出虫子放到我手中的罐子里。姐姐有时只顾看上而忽略了脚下的水沟,双脚滑进水里湿了裤腿也是常有的,每逢此时我便哈哈大笑,那种幸灾乐祸的童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时候也会遇到额外的收获,但不常有。尽管姐姐湿了裤腿,她还是不着急回家。姐姐牵着我的手,转到一个地势稍微高点的地方,这里干燥透风,是鸟儿筑巢产蛋的好去处


鸟儿也是极其聪明的,它们并不随意筑巢,或在芦苇高处,或在中间,大个的鸟往往把窝筑在最低下的草丛里,而且和杂草一个颜色,如果不弯下腰仔细瞧,那是绝对不会发现鸟窝的存在。


“机会是送给有准备的人”。姐姐扒开稠密的芦苇下面,一个草灰色的鸟窝挂在几个芦苇的根部,鸟窝里有四个如鹌鹑蛋大小的鸟蛋。姐姐蹲下身,轻轻地拿出两个起身就走,我想取走剩余的两个,却被姐姐狠狠地瞪了一眼,并强行拖着我快速离开了鸟窝。


我坐在炕上满脸的不高兴,姐把煮熟的鸟蛋放在我面前,弟,你吃吧!娘说女孩子吃了脸上长雀斑。我知道这是娘为了让我吃,故意对姐姐编造的谎话罢了。


我最不喜欢芦苇荡的冬天,割倒的芦苇一捆捆地摞在一起在北风里呻吟,空旷的芦苇荡里露出了石头狰狞的面目,不时地有鸟儿飞来飞去,无处栖身。


我家的茅屋,在昏暗的天空下愈加显得孤单。我和姐占据着炕头,听着娘讲了很多次的故事,虽然困的直点头,但还是不敢美美地睡上一觉,因为夜里的日子更加难熬。


爹站在枯塘边,端详着水里那几颗被人们丢弃的芦苇,它们摇晃着身子,在寒风里顽强地挺立着。(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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