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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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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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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

18岁,正是人生从青涩懵懂,迈向逐渐成熟的起点;也是面对未识世界,充满好奇、充满强烈探知欲望,思想意识的更新驿站。

当站到这人生极其关键的时点,出于生长于内陆高原闭塞地区的我,渴望了解外面世界的意识,就愈发狠命的强烈。

它就象一只羽翼初丰的大雁,渴望尾随父母早日飞上蓝天。在风雨中认知天空的浩渺,探求天地的广袤……。

那时的世界,生活简单到如同一个棚舍,没有门窗没有隔挡。任凭时光的风,折腾的雨把青春肆虐。

家人、朋友、同事相处两地,突遇急事,不是拜托航空信,就是到邮局交费等号拔打长途电话,或者精练着字句发出加急电报……。

物质的匮乏,生活工具的缺少,抵得上卓别林时代,貌似刚刚来到文明社会。

因而获取信息,增长社会常识,全赖人和人相互间传导。以及前辈的故事,民间的传说,或是自己的悟性……。

因了父亲常常"标榜"着老家梧州,日复一日于心便垒成了浓烈向往的灯塔。就此常常跑往火车南站,走在那浸满油污的铁轨上嬉戏,嗅着黑焦焦的枕木散发出的油腻味而激动不已。并久久注目着轨道蜿蜒的远方,企盼着哪一天也能从此上路,去认识外面的世界……。

正好十八岁那一年的秋天,一个巧合的机遇,自己独自一人乘上了昆明驶往广西柳州的列车,向着父亲的故居闯荡而去。

一坐到硬座车厢里,激动的心就象蹦跳的鹿,久久抑制不住兴奋。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瞅瞅时间、一会喝口水……。

连火车还没到时启动,心里都犯嘀咕,颌动着唇在喉头催促。巴不得即刻哐当隆咚,一声汽笛吼,好和昆明挥挥手。

真等到列车一松闸,人与车同时一起晃动,便感知列车终于开动了。瞬间双眼去扒住窗口,探照灯似的、理它景物清不清楚蒙不蒙,一律统统扫进眼球的识别码。

火车的汽笛,车轮的轰鸣,都被当成了列车行进中的配乐。一个拐弯,一次会车,立刻糊涂了方向。有时车头与车尾相邻,仿佛诉说着弯道的神奇;有时才看到的荒郊野岭,过了一个山洞出来,便是田野和村庄。

一溜长长的烟雾拖浮在列车顶上,一下便闹不明列车是在往前?还是调了方向开回了来方?瞅瞅太阳,还是闹不清最终的方向。

每一次停靠车站,都要下到站台上去走走看看。看看小贩们推着推车贩卖的商品,听听本地人之间说的方言。什么都觉新鲜,什么都觉有趣。闹得一路精神亢奋,情趣仿佛展了翱翔的翅膀。

柳州站下了车,一路打听找到了客运码头,购了船票便等着时间到,好于水路从桂江顺流而去往西江梧州。

乘坐江轮应该算是人生的第二次,小时跟随父母返梧州探亲曾感受过一回。因而依稀的记忆,让自己象个常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床位。

人却不愿呆在仓内,整理了一下行李便迅速去到甲板上。放眼江面心也随之舒展,清凉的江风也让热汗得以消减。

看着船缓缓驶离码头,看着船舷的水花起起散散。心也开始零零乱乱,翻腾起不着边际的思想。即想了滇池的西山,白鱼口的夕阳;也想起了梧州的冰泉豆桨和纸包鸡,百花东路的那个防空洞……。

一离港湾,江面渐渐开阔,船速也快了起来。猎猎江风约了阳光在江里戏浪,一会打着旋窝,一会闪烁着鱼鳞般的星光。就连两岸的芦苇也忽起忽落的搖晃,宛然为风与太阳的欢畅嬉戏点赞。

江上的风象没有止境似的一直在吹,就算阳光依旧灿烂,但凉快透了就转化成了一丝丝的寒。

有些不舍的离开了甲板,才一走到船仓口就听到很喧哗的吵闹。嘻嘻哈哈的声响从船仓里往外挤,就着船舷边撞起的浪花汇兑成一笼怪怪的氛围。

几个飞仔(顽皮青少年),勾肩搭脖的斜站在一对姑娘的床铺前。一个个嬉皮笑脸、涎汁斜眼的盯着两个姑娘说着咸湿的方言。

两个女孩,有些紧张无奈的紧坐靠在窗口,强装着愤怒的表情。以几句不关痛痒的嗔斥回击着,却都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浪笑淹没……。

直到一个中年船员走来一顿怒吼,几个飞仔才象泄气的皮球踉跄着滚出了船仓。仓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江水哗哗哗地拍打着船身,仿佛在用水声为船员鼓掌。

两个姑娘的床铺,正好与我的床铺同在一排,中间相隔了五六个铺位。

刚才的一幕,让我生了些反感。上到铺上便翻出了一本《唐诗小札》读了起来,以便平息心里之烦。直读到晚餐开饭时段,我才下了铺位。准备买了晚餐,带去甲板上边看着风景边吃。

刚走到两个姑娘铺位前,其中一个看着我一改先前脸上的狼狈,温和着笑靥用粤语向我借书看。

我一下现出了害羞,只轻答了一声,便回身去拿来了我刚刚读过的《唐诗小札》。她接过去道了声谢谢,便递给了坐在铺上的另一个女孩。

那女孩含着一双清澈的瞳仁,带着一丝羞涩不敢对我直视的频频颔首……。

夜幕降临,我重新站回甲板上,江水已是看不清形状。只有风在耳旁打转,江水依旧哗哗的响。但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铺满夜空眨着明亮的眼,仿佛星星和月亮都拥坐在银河边,说着嫦娥的愁怅,吴刚的桂花香。

夜晚的江上愈发的凉,有些困倦的我只好返回船仓。

一走近两女孩铺位处,借书的女孩又叫住了我。她把书递向我时说道:"谢谢您!是我妹妹喜欢看。"然后笑着回看了一眼妹妹又说:"她说诗很美,就是有些地方读不太懂。"我低头翻动着书页,一时不知怎样解释。

我刚要说哪儿看不懂,就见妹妹对着姐姐划动着手指,一会点头一会颔首……。这时我才悟到妹妹原来是个哑女。同时我也为姐妹俩的秀气觉出些许的惊呀,粤桂地域人的特征,几乎没有在姐妹俩身上印下明显的痕迹。反倒是即带着粤桂人的小巧,又附著江南水乡人的秀美。(后来才得知,她们的父亲是苏州人,母亲是梧州本地人)

姐姐说:"她说有些字不识,大多还是繁体字,念起来还觉得拗口。"  "她是用粤语默读的吗?"  "应该是吧。"  我抬头望着姊妹俩回道:"诗歌、散文和小说阅读时,还是用普通话默读比较好些,那样才能读出作品的真实含意。因为中国文学都讲究音律美,含蓄都在用字之间,押韵产生的音律美,就都在上下句的连接里……。"

姐妹俩看着我露出些许的惊呀,同时也泛开了眼里的亲和。一下就象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亲近了起来。姐姐问我:"你多大了?要去哪阿?"我腼腆的小声道:"去梧州,十八了。" "啊!我们同路,我大你一岁,我叫麦桔;我妹妹十七她叫麦莲。"顿了一下,她笑了起来"你广东话说得好差,你不是梧州人吧?" "是,哦不是,我在云南生长的。"  "哦,云南好远好远啊!"

麦莲静静地看着我俩说话,素颜的脸上不时卷起一朵云霞,不时又浮起一片雾幔。弯弯细细的眉如同开春的柳条,发出青青嫩嫩的芽。

看时间不早,告了晚安我便回了自己铺上睡下,白日的疲乏只一会便进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醒来已是过了吃早餐的时间,坐起来还是潜意识的向右边看了看。见麦莲也正看向我,两付眼光一相触,顿时红彩同飞,羞羞的我赶快起身去洗漱。

等返回来,发觉铺上多了两个鸡蛋十几颗龙眼几块饼干。我转头看向姐妹俩处,只有麦莲坐在床上低着头搓动着手指。她的神态早已不言自明,我走过去谢谢她。她却含羞的递过一个翻开了的小本子让我看,只见上面写着:"哥哥,请教我用普通话默读诗和写诗,好吗?"我的心一下热了起来,青春的害羞即时映到了脸上。语言也呆滞了,只能用嗯嗯两声应付。

随后我赶紧去我床铺上拿了二本书,招呼了她一起去到了甲板上。

天上的云翻卷着堆成了雪花,阳光若隐若现,江面也忽宽忽窄。扶着栏杆,我知道她只是不能说话,听力却没有一丝一点的故障。

看着她娇弱瘦小的身体,我不禁生出了一些怜惜。风拂起她鬓角的细丝,卷成螺旋的圈;两朵春蕾晕到颊上,粉粉琢琢;生怕一点轻触,一池涟漪破了润润的蝉翼。

她见我半天不说话,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在小本上写了一行字:我们可以通信吗?我点头应充,他即刻写下了自己的住址撕下给了我,我也把自己的地址写给了她。

接着我们都忘了最初的目地,停下了交流。望着江水,都用心去忖度对方对自己的想法。直到她姐走来看着我俩暧昧的笑起,我俩才从初绽的恋意萌芽里回到了现实。

突然,麦莲转过身羞红着脸跑下了甲板。

"她喜欢你。"她扶住栏杆望着远方说:"她极少与男孩子交往,也极少和那个男孩子单独呆一块。她就喜欢一个人独处,也喜欢读书幻想。"我听进了心里,却没做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去和一个女孩子相处,也不知道怎样去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因为我们的那个时代,压抑了太多的自然生态,设置了太多的框框套套。因而造就了我们感情上的贫乏,思想上的陈腐。

多少美丽的邂逅,悄然成风擦肩而过,白白吹走;多少人间喜剧,无奈西东,空做愁楚,尽成忆梦。

挨到午后,轮船即将抵达梧州。我边收拾着行李边不时回头看看姐妹俩,麦莲也含笑的看我。

我不知道一上了码头,就要告别。过后,我是否会有胆量,按着她给的地址去看她?

见姐妹俩带了大包小包的物件,我便主动的去帮忙带拿。带上到码头后,在把东西交还给麦莲时,她塞了一张纸条给我。眼里含满了温情,蠕动着双唇,好象千言万语如西江载船行舟。

看着姐妹俩慢慢走远,也看见麦莲不时的回首;那一回眸时的千言万语,我依旧在时代的“低调”里无动于衷。

沿岸的桂树泛出芬芳,我仿佛看到她眼里现出了泪光。我顿时感受到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心慌心跳,也第一次领悟到我情感里也饱含着热情的血脉。

我展开字条:"哥、写诗给我,莲。"我一下眼晴湿润了,猛得醒悟过来,拎起包便向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追去。可惜满街的糟杂,喧嚣的板车汽车、拥挤的车道。看似相似的背影,到了面前却是认错。忽前忽后的找,店里店外的跑。最终还是茫茫成空,佇立街头深深地失落……。

随即只好边问道边顺着记忆的通道,走回了堂哥的家。

亲戚们一知道便拥来看望,不是东家请就是西家喊;今天公园,明天喝早茶,后天下乡去看远方叔嫂,好一番热闹。

等乱停乱静了下来,才想起麦莲和她想要的诗。可是思绪却乱成了麻,理不出个韵,落不下笔,取不了个题。

突然想起那地址,糟糕!那衣服裤子好象被堂嫂洗了,赶忙去凉衣架上搜~完了!几点纸碎屑,怎么拨怎么拼,还是纸花一团沾粘一处。

跌坐椅上,恨自己毛躁。看着窗外,就只能但愿回到昆明会接到她的来信。

可惜最终所有的企愿都成了空,拧在空中打成无数的结,至今未得解。

为她写的诗,多少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始终成不了篇,始终写不出当时情感燃烧的火花。

你是淡淡的莲

那个秋天

西江上最最轻柔的浪花

你是一别

秋水满含的荷

桂花芬芳时节

催我泪下的风

你去了

带走了时代的痛彻。

我怎能忘

梦里就算找错了方向

也要把你一次次的回眸

合成永恒的芯片

植入脑海

把写给你的诗

一遍遍修改

直写到

见到你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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