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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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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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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远方(马淑琴)

每个人都有一块梦的领地,并且比现实要旷远辽阔得多。我的家乡地处京郊山区,改革开放之前很封闭,脚步和目光均被折叠。但现实的圈子越小,梦想的幅度越大,并充满神秘。

童年和少年时没有电视机,从课本、连环画、甚至年画、铅笔盒、露天电影里知道我们的国家很大,而且是多民族。我最爱新疆维吾尔族姑娘的花裙子,和她们婀娜的舞姿。那种异样的美让幼小的心倾倒和迷醉。但她们却是我梦中的仙女,遥不可及。小学学了课文《库尔班·吐鲁木见到了毛主席》,又看了影片《冰山上的来客》。经典的人物、故事,还有那些至今使人心动不已的歌曲,无疑给梦增添了丰厚的内容和色彩。于是,凡与新疆有关,我都十分在意。如初中课文《哈密瓜的故乡》,电影《天山上的红花》等等。甚至,文革中在地里劳动,我也学着维吾尔族姑娘的方式,把棉线方巾系在头上,呈现几分“阿依古丽”的韵味。

经常,听着“高原之歌”原唱李世荣老师那不朽的声音,帕米尔的神韵和冰山的圣洁,戈壁滩的寂寥和雪水河的奔涌;甚至,阿米尔、卡拉等潇洒的新疆小伙儿之帅气,以及他们的手鼓和都塔尔;还有甜甜的哈密瓜,以及阿凡提的智慧与幽默,和那头灵动的小毛驴儿;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和梦里。

我爱新疆。这是梦中的远方,是超拔于现实之上的浪漫与诗意。这份向往,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份美好追求,如一坛老酒,时间越长,就越加浓烈。

新世纪以来,北京开启援疆大业,也为我的梦想成真打开一扇希望之门。2014年,新疆暴恐事件频发,在区建委工作的儿子毅然报名援疆。作为母亲,担忧是必然的,但还是支持了儿子的决定,得知儿子在和田地区洛浦县城建局任副局长,挂职三年,从心底升起一种神圣。

上天与缪斯同时惠顾,就在儿子去新疆的第二年,北京作协邀我参加作家代表团,到和田进行文化援疆。接到市作协王升山主席的电话,心绪的潮水激情涌动,久久不能平息。不仅是母子相逢,更是抵达梦中的远方。

向往历经擦拭,就会闪烁金子般的光。2015年6月, 怀揣已经成真的金色梦想,我随北京作协驻会副主席王升山带队的首都作家代表团,第一次来到新疆和田。从那时起,我先后四次到这块梦想之地。南疆这块真实的土地,在我虚幻的向往中站立和充实起来;这里的人,也同样在我诗意的融入中变得无比鲜活和生动。

陌生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踏上这片土地,所有的感觉都是新奇与美好。雕花的建筑,浓香的手把饭、烤肉和烤包子,酥脆的烤馕,甜度极高的瓜果,绣花的四楞小帽,还有潇洒的袷袢和鲜亮的艾特莱斯绸裙,更有满大街的古兰丹姆、爱依古丽、卡拉和阿米尔,当然,还有荒莽的沙漠,金色的胡杨,娇柔的红柳,以及美如云霞、灿如梦幻的“沙漠之梅”——沙拐枣花……温暖的幸福总在心中弥漫,然后是不断的满足与收获。

我们的文化援疆工作,主要是采写援疆干部、教师、医生的援疆报告文学,连同给和田的中小学讲文学课。我先后采访了数十位援疆人员,每个人的故事都各有精彩,都在自己这份特殊经历的土壤之上开花结果。特别是那位四次援疆的北京教师薛献军,她的一颗赤城的爱心使许多维吾尔族学生改变命运,使那些家庭的未来走出荒漠,驶向绿洲。我分别到薛老师的驻地和她任教的学校多方采访,追根寻源,深挖细节,探究真情奉献的人性根源和精神高度。采访学生家长时,两位维吾尔族学生的母亲含泪拥抱我,连声说:“感谢薛老师!感谢北京!”。我将薛老师的故事写成报告文学《四次援疆的“薛妈妈”》,在《北京日报》整版刊发,被几十家网站转载。

除了采访北京来的援疆人,我更加渴望了解和接触这里的少数民族朋友,因为,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就像沙漠里的胡杨和红柳,是这里昂扬的生命与风景。不仅是欣赏他(她)们别样的美丽,更想走进并融入他(她)们的内心。

我是幸运的。维吾尔族是新疆的主体民族,更是和田的主要民族。我先后为和田五中、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十二师224团中学、和田浙江中学、和田海淀小学等学校讲诗歌课程,用诗的语言,结合自己的创作体会,为孩子们讲诗歌与创作,告诉他们,诗歌是全人类的母性艺术,是各民族心灵飞升的归属,并且查阅和讲解了和田维吾尔族诗歌发展的历史和代表人物及代表作。有时,一天讲两场,每场站两个小时,和同学们近距离互动。课堂上,我尤其注意那些维吾尔族同学的表情与反映,并由此看到他们的内心。一次,在和田五中的课堂上,当我问到同学们都读过哪些新诗的时候,一双黑亮的眼睛向我扫来。这是一位满头卷发、皮肤白皙的维吾尔族男孩儿,我的目光和他相遇时,他郑重地举起了手。我走过去,微笑着请他起立发言。男孩儿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仰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儿问我:“老师,我能朗诵一首诗吗?”我说:“可以。你想朗诵谁的诗?”他说:“当代诗人——伊力夏提,就是我。” 于是,全班同学大笑。这名英俊的维吾尔族族少年却很严肃,认真朗诵了自己写的诗《冬天的大雪》。我带头鼓掌,诗虽显稚嫩,却是南疆大地上一粒诗的种子,令我欣慰和感动不已。我上前拥抱了这位“当代诗人”,鼓励伊力夏提说:“只要你热爱诗歌,坚持学习,将来一定会有一个诗意盎然的人生!”伊力夏提十分激动,当即将诗一笔一画抄下来送给我,我回赠了自己的诗集。

同年9月,应和田五中之邀,我随团第二次来和田讲课。在和田五中为地区多所学校讲大课时,桌椅不够用,两个班的学生席地而坐,有的干脆站着听了两个小时。学生们细心听,认真记,一下课,追着我提问和签字,还有的留下邮箱地址,将诗歌习作发给我进行交流。能够在和南疆这块土地上播撒诗的种子,我倍感欣慰和荣幸。

一天,我们去了位于和田地区于田县的托格日尕孜乡,参观库尔班吐鲁木的故居。进村打听道路,问到的一位维吾尔族老人,他不仅主动带路,还自我介绍:“您知道当年毛主席送给库尔班一台拖拉机吗?”不管知道与否,大家都说知道。老人自豪地说:“我就是那个开拖拉机的人。”这时,大家用崇敬的目光打量这位老人,争着上前握手致意。路上,老人给我们讲拖拉机的故事。库尔班老人见到毛主席,毛主席问他有什么需要,库尔班说家乡需要一台拖拉机,毛主席听成了“布拉吉”,于是,就送了库尔班10公尺黑色条绒。库尔班自己做了一件条绒大衣,其余的分给了乡亲们。后来,毛主席知道送错了,又送了一台拖拉机。听完讲述,大家都笑了,却分明含着泪。在故居的展览室,我们见到了库尔班老人的孙子,并且在他的陪同下听讲解员介绍,库尔班从沙漠里的野人,变成新中国的农民,过上了幸福生活,日夜想骑着毛驴儿到北京看望和感谢毛主席,一次已经出发,被县委书记追回。后来,老人成为全国劳动模范和人大代表,到北京参加会议,终于在中南海见到了毛主席。故事虽然不是新的,但在老人的故居,在故事的原发地,我们受到前所未有的感染,被老人和少数民族同胞的勤劳质朴、知情感恩,和对祖国、对共产党真挚的爱……

这个真实而美丽的故事感动了几代人,曾经成为追梦的经典。那幅毛主席与库尔班握手的照片,永载新中国记忆的苍穹,永载中华民族团结的史册。在故居的墙上,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追梦的故事远没有结束。今天的新疆,北京援疆干部帮助和田地区恰尔巴格乡古勒巴格村106岁的维吾尔族老奶奶古莱外尔·麦麦提敏圆梦京城,实现世纪梦想的动人故事,续写着圆梦的崭新传奇。2016年5月,我第三次到和田,刚结束了对十几位援疆人员的采访,指挥部宣传部的张传武副部长找到我,问我能否到洛浦县恰尔巴格乡古勒巴格村,采访106岁的古莱外尔·麦麦提敏奶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是援疆指挥部送给我的,深入维吾尔族村庄的好机会,正求之不得啊。在老奶奶的老熟人、宣传部翟涛副部长的陪同下,我来到了洛浦县老奶奶所在的村子。在北京援疆指挥部刚给老奶奶家翻新的院子里,我拉着老奶奶的手,在乡派翻译的帮助下,听这位精灵般的老人讲她沧桑悠远的人生,听她倾吐对共产党和新中国无限热爱的感恩之情,也细致了解了北京援疆干部帮助这位百岁老人圆梦京城、实现世纪梦想的传奇故事。

南疆很少下雪。公元1910年12月10日,清王朝覆灭的前一年,茫茫雪野传来尖细的哭声,从巴依老爷家的缫丝房里跑出来的母亲,没来得及跑到家,一个女婴就在雪地里诞生了,这就是古莱外尔。家里很穷,为吃饱肚子,7岁时,父母送她到和田一家学经并干活。受不了主人的奴役,她逃跑回家,和母亲一起纺线为生。

古莱外尔不满14岁就嫁人了。夫家仍旧穷,第二个孩子还没出生,丈夫离开了人世。夜晚,她眼望苍天,大放悲声。没有粮食,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她捡人家的桑果,塞到孩子嘴里充饥。最早生下的两个孩子都饿死了。直到新疆和平解放,古莱外尔有了土地,她又有了新的家庭,孩子们也能上学了,特别是改革开放,党的惠民政策使她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2015年,她家已是四世同堂,现有的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加上孙子、孙女、外孙共15人,还有5个重孙。已经成家的有八户,都被评为平安家庭、模范户和七星级文明家庭。古莱外尔已是105岁的老寿星了。老人虽没文化,却有梦。她知道库尔班的故事,从心底里对库尔班大哥能到北京见到毛主席羡慕不已。但她很清楚,这个梦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每天都能看得见,却总也摸不到。

在寻访和田地区百岁老人的活动中,北京支援和田指挥部宣传部副部长、办公室副主任张传武和宣传部副部长翟涛结识了这位105岁的维吾尔族老奶奶,很快,他们就成了老奶奶家里的常客。2015年重阳节,指挥部领导慰问长寿老人,第一站选在了古莱外尔奶奶家,古莱外尔奶奶非常高兴。奶奶往援疆干部的手和衣兜里塞满了核桃和红枣,然后,又拉着总指挥的手久久不放。突然,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奶奶,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我们会努力去做。”在北京来的援疆干部面前,奶奶终于道出了她的苦难身世和多舛人生。听着这位百岁老人的倾诉,几位援疆干部和奶奶一起流泪,一起欢欣,内心很不平静。就在此时,奶奶沉思片刻,终于说出了她内心深藏多年的愿望:“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想到北京去,我想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我想感谢习近平主席,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古莱外尔奶奶的话让在场的人为之震惊:当年库尔班大叔进北京,也只有七十多岁,古莱外尔奶奶已经一百多岁了呵,她的愿望能实现吗?

古莱外尔奶奶知道了领导们的顾虑,她对前来的援疆干部说:“我是在雪地里出生的,能活到今天,是新中国和共产党给了我这条命。如果能到北京去,哪怕回不来了,也没有遗憾。我的身体不会出问题,即使出了问题,也绝不找政府的麻烦,不信我给你们写保证。”

奶奶的身体是否能行,不能靠凭空想象和主观臆断,副部长翟涛亲自接上老人到洛浦县人民医院和和田地区人民医院体检,认真查了各项体检。结果是,老人除了骨质疏松,其他指标基本正常。这时,在北京支援和田指挥部和北京市委宣传部的支持和协调下,北京电视台领导也听说了奶奶的事,邀请古莱外尔奶奶到北京,参加北京台猴年春晚的录制,并为老人量身定做一档节目。当村干部把喜讯告诉古莱外尔时,老人激动地一夜没睡。

为老人进京,指挥部做了周密安排,张传武、翟涛两位援疆干部全程陪同,负责安排老人在北京的生活起居和参观游览等全部活动,2016年元月中旬,援疆干部大都回北京与家人团聚了,张传武和翟涛还在和田,为老人进京忙碌着。

出发前一天,恰尔巴格乡召开了隆重的欢送会,把戴着大红花的奶奶接到乡里,。乡亲们都来为她送行。县里帮奶奶和家人挑选了最漂亮的衣服,特别是那方艳丽夺目的大花披肩。乡里村里帮奶奶精心准备去北京的礼物,除了核桃大枣等新疆特产,还有墨玉县桑皮纸一条街生产的桑皮纤维鞋垫,奶奶说这种鞋垫最吸汗,可以送给国旗班的战士。还有一份常人想不到的礼物,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深处的黄沙。出发前的夜晚,奶奶对翟涛说出想法,指挥部的维吾尔族司机艾海提师傅开车拉上翟涛,从大漠深处取回了黄沙。奶奶对翟涛说,大漠代表新疆,黄沙代表我们金子一样的心,我们必须带些到北京去。

锣鼓声中,古莱外尔奶奶进京代表队出发了。和田地委委员、宣传部长顾莹苏担任领队,洛浦县妇联主席阿依努尔·阿布拉任副领队兼翻译,成员除了老人的儿子、孙女,随队医生、记者,还有一位是于田县委宣传部干部,辽宁舰的退役女兵如克亚木·麦赛提地,她就是库尔班·吐鲁木的曾孙女。

2016年1月16日下午,飞机从和田机场起飞,载着一位世纪老人的梦,穿越八千里路云和月,飞向首都北京。

北京日坛小学的孩子们给老奶奶送来联手绘制的“祝寿图”,老奶奶高兴地送给孩子们大枣和核桃,又把一瓶从塔克拉玛干沙漠采集的黄沙捧给了没见过沙漠的孩子们。新疆是国内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奶奶和孩子们一起来到了北京动物园的海洋馆,她看到了蔚蓝的海水,看到海豚和鲨鱼,兴奋地伸开双臂,嘴里喊着:“亚克西!亚克西!”

上北京电视台的春晚,当轮椅被推进演播大厅,奶奶站起来,像演技娴熟的明星,呈现“星”范儿。她先将一顶维吾尔族小花帽戴在男主持人的头上,又将家乡人民托她带来的核桃红枣送给节目组,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舞台,和着欢快的新疆乐曲翩翩起舞,台下掌声雷动。

1月19日清晨,古莱外尔老人终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天安门广场。此时,她望着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激动得泪流满面。来到毛主席纪念堂前,刚进入北大厅,看到汉白玉雕成的毛主席坐像,奶奶久久端详着微笑的毛主席,执意下来自己走。百岁老人一步步走进瞻仰厅,走近毛主席。就在大家陪奶奶离开瞻仰厅的时候,她突然止步返回,又一次走到毛主席遗体前,用维吾尔语轻轻地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10点钟,奶奶的轮椅出现天安门城楼上。她兴奋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在毛主席检阅的地方挥舞着双手,“东方红,太阳升……”熟悉的旋律又从奶奶口中清晰地传出。老人的儿子阿卜杜拉·图如普站在母亲的身边,不停地抹着眼泪。来北京之前,他已经向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库尔班·吐鲁木的孙女如克亚木·麦提赛地又看到了当年毛主席和太爷爷亲切握手的大幅绒毯画,激动地哭了。

在国旗护卫队高大威武的战士面前,奶奶显得非常矮小,但在战士们心中,老人却无比高大。奶奶把带来的礼物一一送到战士手里,国旗护卫队把一面在天安门广场飘扬过的五星红旗庄严郑重地赠给古莱外尔·麦麦提敏奶奶。老人激动地挥舞双手,含泪呼喊:“亚克西!亚克西!”她要把这面五星红旗带回新疆,让她永远飘扬在家乡的上空。

听着古莱外尔奶奶的故事,我多次落泪,奶奶用她苍老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仔细端详着这位世纪老人,如同端详一株珍贵的古莲。奶奶热情挽留我,要我在她家多住几天,并且指着院里的一棵杏树说:“再过几天,杏子就熟了,闺女,你可千万别走啊。”这时,我和奶奶紧紧拥在一起。

我想,一个梦想的实现,定会泛起涟漪,涌起无数梦的浪花,汇成梦的海洋。我抓紧又一次来到古勒巴格村,还是在奶奶家的院子里,与维吾尔族村民座谈,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奶奶听说我来,起大早给我买来糖果饮料,还有两大盘甜甜的桑果。我和20多位淳朴的乡亲围坐在一起畅谈。80岁的吐合提·提亚兹·麦土兹老爷爷挪到我面前,认真地对我说:“看到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给古莱外尔大姐家建的新房,我打心里高兴。旧社会,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把羊饲料掺在粮食里吃,晚上,肚子胀得硬邦邦的。村里一个14岁的男孩子就是因为吃羊饲料病死了。我们喝的是臭水,住的是地窝子。是共产党和新中国让我们翻了身,过上了天堂一样的日子。古莱外尔大姐到北京去,我们都跟着骄傲。哪个社会好,哪个社会不好,我们心里最清楚。现在,有些青年人没受过过去的苦,被坏人挑拨,反对党和国家。我恨透了这些坏人,对这样的坏人我见一个打一个,绝不留情!”怀里抱着孩子的阿玛古丽亚圣大姐靠过来,对我说:“我和奶奶家是多年的邻居,几代世交,家里的情况都知道。那天,奶奶从北京回来,我看到她从北京带回来的五星红旗,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说着,阿玛古丽亚圣大姐又哭了。大家一个个抢先发言,有时还怕我听不懂,专门向翻译交代着。村里的干部们说,奶奶从北京回来以后,整个村子都变了。环境整洁了,村民对集体更加关心了,村干部的精神更加振奋,决心一定不辜负党和国家的支援和期望,带领村民走出一条充满阳光的致富路。

今年5月,我第四次到和田,结识了那位冬夜拉着翟涛到沙漠里采集黄沙的维吾尔族司机老艾。老艾叫艾海提,今年52岁,虽然并不老,却是和田地委的老牌儿司机。老艾是土生土长的和田人,父母都是维吾尔族,他在和田初中毕业,又上了技校,1985年起到地委开车。他积极要求进步,199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少数民族中共党员。

老艾有一份儿特殊的经历,那就是从1999年,援疆工作开始后,老艾就被地委分派给援疆领队开车。近二十年来,援疆干部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老艾却如家乡的昆仑,巍然不动,方向盘稳稳地,一直握到现在。因为已经陪伴了七批北京援友,人称指挥部里的“七朝元老”。

老艾是当地人,是和田通,他开车,不仅安全准时无误地把援疆干部送到目的地,并主动介绍当地情况。有时拉着领导下基层调研,他不仅是司机兼向导,每当遇到语言不通,翻译人员不足,领导一个眼神,他就会走上前去,准确流利地当起翻译。

2006年.北京市支援和田地区一批电视机,原则是一定落实到贫困的群众家里。一天,老艾拉着一位领导到某县检查落实情况。车子在一户生活较好的村民门口停下来,他和领导一起进院进屋,看到这户村民家里摆着北京支援的崭新电视机。他们又走进一户房舍破败的困难户家,反而没有电视机。于是,这位领导找到县里,指出问题。这时,县里的一位民族干部用维吾尔语对老艾说:“是不是你领着领导到户里去的?”老艾也用维吾尔语不紧不慢地回复:“你不要管是不是我领着领导去的,你们的做法的确有问题,这样怎能真正落实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怎能让真正困难的群众感受到党的温暖?”听到老艾的义正言辞,看到这位司机的一身正气,那位民族干部赶紧说:“你说得对,我们一定努力改正,把工作做细……”

随着北京市援疆力度的不断加大,2010年成立了北京驻和田的援疆指挥部,老艾又被派到指挥部开车。十年来,北京援建的工程项目超过500项,加上援建人员三年一换,有时领导到基层看项目,下面的援友一时说不准项目的地点。这时,领导就会说,问问老艾吧。老艾不仅能说清项目的位置、还把建设时间、投资和施工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因为老艾有个习惯,他不仅记清道路,还特别注意记录施工牌,一来二去,他就成了北京援建项目的活地图。他说,这几年,我跟着领导跑遍和田一市三县的所有村庄,亲眼看到北京支援和田的巨大力度,我们每个人都是国家支援的受益者。老艾告诉我,过去到机场接人,机场那点人几乎都认识,因为那时的和田是沙漠孤岛,外人进不来,本地人出不去。现在可大不一样了。援疆让和田名声远播,和田大枣过去卖不出去,现在成了国内第一名牌。“京和” 、“津和” 、“皖和”号分别开通了和田与北京、天津和安徽之间的旅游专列,加上飞机与自驾游,多渠道打开了和田通向外界的大门。

老艾兴奋地诉说着。“眼看着北京帮我们建起了医院、学校、幼儿园、图书馆,给农民建起新住房,孩子上学入托都免费,还管饭。援疆干部、教师和医生抛家舍业,帮助我们发展经济,让我们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这时,我看到老艾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从小就经常听爷爷和父母讲过去的苦难,那时的和田是穷人的地狱。没有共产党对和田的解放,没有国家对新疆的帮扶,就没有今天的幸福。”“少数暴恐分子用死后上天堂来蛊惑那些愚昧的人,妄想制造民族分裂,其实,我们心里非常清楚,上什么“天堂”?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天堂,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天堂!”老艾把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老艾说,我最爱听的一首歌就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他说,不论是我们的国家,还是我们的地区,都是多民族融和的家园,各民族之间就要像兄弟姐妹一样,团结一家亲。

老艾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感慨地说,我真的不能忘记,近二十年来,我接触了许多北京来的汉族援疆干部,他们把我当成朋友和兄弟,至今都有联系,让我非常感动。

前几天,老艾从手机微信里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在大学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的大会上发言,他激动地把爱人拉到身边一起看。老艾说,这些年,我从汉族援疆干部、教师、医生的身上看到他们对教育子女的重视,对我的触动很大。人家不仅重视教育自己的子女,对我们和田少数民族的孩子也是呕心沥血地爱护和培养。很多人还到村里和学校认亲,从各方面帮助孩子们。使我从心底里认识到,孩子是国家、民族和家庭的未来,必须把他们培养成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接班人。老艾真是这样做的。他鼓励孩子从小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鼓励他们走出和田,去看外面的世界。他的大儿子在浙江上高中,又在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在乌鲁木齐工作,小儿子在北京密云二中上内高班,又考上了江西南昌的大学。老艾满脸自豪地告诉我,爱人在社区当书记,两个儿子都是入党积极分子,我很骄傲。

我问起他的大儿子有没有女朋友,老艾笑着说,可能还没有吧。这时,他沉思片刻,郑重地对我说,你看上世纪50年代初,解放军刚进疆的时候,不少维吾尔族姑娘嫁给了解放军,60年代,也有内地来的知青嫁给维吾尔族小伙儿,当时连语言都不通啊,但是,后来人家一辈子过得都很好,主要是有真情,就能跨越一切障碍。可前些年宗教极端思想泛滥,把其他民族同志说成是异教徒,人为地制造隔阂与分裂,以至维吾尔族和汉族很少通婚了,这是不正常的。我和两个儿子说了,只要他们愿意,不论找哪个民族的姑娘我们做父母的都支持!

和田地委对老艾的工作很认可,他每年都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和先进工作者,2014年,他被任命为地委车队副队长,从那时起,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给车队司机讲课。

老艾还告诉我,维吾尔族同胞看到他工作上的成绩,高兴地打电话鼓励他:“兄弟,好好干吧,你没给我们丢脸!”

这时,老艾脸上的笑容如高原的阳光,明丽而灿烂;又像昆仑山顶的白云,深邃而悠远……

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

学建筑专业的儿子,在洛浦挂职,用文学之笔写了一篇深情的《洛浦赋》,让我为之感动。第三次从和田回京前的那个晚上,我们都醉了。午夜,我听着手机里下载的,仍旧是原唱李世荣老师演唱的《冰山上的来客》主题曲《高原之歌》,眼泪如开化的雪水河。当即,写下一首诗:……我多情的帕米尔/多情的昆仑/你的高原依然耸立/清风在朗诵/冰川在流泪/明月在相思/雄鹰飞过雪山/投下矫健的身影/都塔尔挂于心中的桂树/一曲高原之歌/正从天籁 缓缓飘来/依旧是五十年前的优美与高亢/当年的少女呵/多想是红山谷中/那朵紫色的鸢尾花儿/或荣或枯/都在你的歌声里……

2019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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