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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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碧空万顷，璞漠站在红场上，抬头仰望蔚蓝的天宇，沐浴着许久不见的阳光。轻轻闭上双眼，呼吸着和平气息，身心舒畅，同时，璞漠在脑中开始回想六年前离开西南联大后，自己和姗姗从英国转飞至苏联的点点滴滴。
回忆一重重，往事一幕幕，存留在心间，翻阅在眼眸。
六年了，离开祖国六年了，想到这里，璞漠的心底涌起了阵阵乡愁。想念祖国，想念联大，想念玥宸，想念心中所挂牵的一切，璞漠在心底计划着，把这边的工作安顿好，下个月，就和姗姗回国，回到联大，重温旧时未完的校园生活。
日头渐高，璞漠回到了契卡总部的房间。推门时，看到欧阳姗正在读马克西姆.高尔基（МаксимГорький）的长篇小说《母亲》（《Мать》）。看到璞漠回来了，欧阳姗放下书，站起来，走到丈夫面前，拥抱、接吻，一切的行为皆发乎自然。结婚五年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依然如婚前恋爱一般甜蜜，甚至可以说，有了婚姻的基础，二人之间的感情比恋爱之时还要深厚。那句俗语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璞漠和欧阳姗这里，却成为了一句虚妄的空话，这句话应该改为“婚姻是爱情的延伸”才对。
璞漠吻着姗姗，双手在其腰间抚摸着，一股爱情的悸流在夫妻二人心间交织涌动着。忽然，璞漠停止了接吻，将右手放在姗姗的小腹上，看着其清澈凝脂的双眸，问：“姗姗，我们何时要个孩子？”
欧阳姗听后，推开璞漠，任性又娇气地质问道：“两年前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怎么要嘛？”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你这边怎么还不见动静？”璞漠明知故问。
“我不再吃避孕药就好了嘛！”欧阳姗娇滴滴地说着，腼腆地低下了头。
“姗姗，”璞漠拉着欧阳姗坐到沙发上，继续说：“我们下个月回国吧。”
欧阳姗听后，犹豫了片刻，回答：“回国是迟早的，现在苏德战争刚刚结束，我们可以留在苏联把书读完。”
“你是说——？”璞漠看着欧阳姗问。
“我想进莫大文学系读书，你进数学系读研究生。”欧阳姗回答。
璞漠刚要反驳，便传来了敲门声。欧阳姗起身开门后，伊里奇进了屋。璞漠起身相迎。欧阳姗沏了三杯咖啡放到茶几桌上，便坐在了璞漠身边。
参加了库尔斯克战役的伊里奇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些，但更成熟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咖啡，说：“味道不错，欧阳煮的咖啡越发香醇了。”
“那好，欢迎常来喝，”欧阳姗回答着，忽然想到了刚刚璞漠的话，便说：“璞漠想下个月回国。”
伊里奇听后，放下杯子，看着璞漠和欧阳姗，说：“我今日来，是代表苏联军方宣布一个决定的，鉴于璞漠、欧阳姗夫妇二战期间在苏德战争中做出的贡献，苏联军部决定授予璞漠同志上校军衔，并分配一套房子给你们夫妻居住。”
听了伊里奇的话，璞漠和欧阳姗心有不解地看着他。
伊里奇继续说：“军方希望璞漠继续留在契卡，将战争中积累的密码破译成果整理成完备的理论体系，以备今后研究使用，完成这项工作后，我们会安排你们回国的。”
“如果我们一定要回国呢？”璞漠态度坚决地问。
“若是这样，我们也不阻拦，中苏两国交好，你们夫妻二人在战争期间又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伊里奇回答。
“我想进莫大读书。”欧阳姗说。
伊里奇听后，说：“如果你们同意留在苏联，你们提的任何要求，军部都会为你们达成所愿。”
璞漠看了看欧阳姗，又看了看伊里奇，说：“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好，”说着，伊里奇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剧票，递给欧阳姗，说：“这是今晚莫大音乐厅的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票，女演员是著名的乌兰诺娃。”
“加林娜.乌兰诺娃（Галина Уланова）？！太好了！”欧阳姗看着剧道。
璞漠一看，姗姗如此深爱着苏俄的艺术，便在瞬间做出了选择，对伊里奇说：“我看我也不用考虑了，既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就过几年再回国吧。姗姗进莫大读文学，你看，能否安排我进数学系读研究生？”
“好，你们今年秋季开学后，直接入系听课就可以了。”伊里奇说。
“我们不用参加考试？”欧阳姗问。
“二位都是天才，免试入学。”说着，伊里奇已走到门口，出门前，对璞漠说：“过几天，会有人专门带你们去看分配给你们的房子，同时，会把钥匙给你们的。”
“好，我们国家那里——”璞漠欲言又止。
“你们的国民政府正忙着和中国共产党打内战呢，顾不得你们。”伊里奇说。
璞漠点点头，心想：内战爆发是必然的，抗战时期国共两党就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了，眼下确实不宜回国，国内内战期间，我和姗姗还是在苏联充实自己，等共产党旗开得胜后，我们再回国，到时，也不用隐瞒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了。
伊里奇看了看璞漠，说：“改日再聊。”
璞漠回答：“欢迎常来。”
伊里奇离开后，欧阳姗关上了房门，和璞漠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中的剧票，说：“乌兰诺娃，苏联著名的芭蕾舞演员，今天晚上能看到她的演出，真是太好了。”
“我看，我们生一个女儿比较好，将来让我们的女儿学跳芭蕾舞。”璞漠说。
“嗯，好，这事儿，你说了算。我饿了。”欧阳姗靠在璞漠的怀里撒着娇。
“我们出去吃？”璞漠问。
“好！”
璞漠牵着欧阳姗的手，出了契卡总部的房间，朝附近的餐馆走去。在契卡总部工作的苏联人，透过窗户看着璞姗夫妻的背影，对军部给予二人的表彰和奖励虽心有妒忌，但对二人在战争中的贡献也是发自内心地肯定的。
几日后，苏联军方派人把璞漠、欧阳姗带到了分配给二人居住的房子里，并将钥匙交给了欧阳姗。璞漠一看，苏联军方分配给自己的房子宽敞明亮，战后的苏联尚在恢复阶段，军方竟然分了这么好的一套房子给自己和姗姗，这个举措，在物质方面确实可以抚慰自己受伤的负面情绪。
“我们在苏联有自己的家了。”欧阳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欢喜地说。
“这个房子有些历史了，应是十月革命时，红军从资本家手中夺过来的。”璞漠说。
“不管它以前是哪一方的，现在是我们的。”欧阳姗高兴地说。
璞漠也坐了下来，忽然心有郁结地说：“姗姗，我想去看看伊拉。”
“好，明天，我陪你去。”欧阳姗答道。
次日，璞漠和欧阳姗带着祭品，到烈士陵园祭奠伊拉。
璞漠跪在伊拉的墓碑前，将酒倒在碗中，边烧冥币边说：“伊拉，团长来看你了。战争已经结束，我们胜利了，军方授予你烈士称号，你有时间学中文了，你在那边要努力一点，学好中文到我们中国去看一看，你将来也要当团长……”说到这里，璞漠哽咽了。
这时，欧阳姗蹲在璞漠身边，说：“伊拉，感谢你救了璞漠的命，历史会记住你，中国人民会记住你，你是中苏两国人民建立深厚友谊的开路先锋。”
听了欧阳姗的话，璞漠平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和你欧阳姐都要进莫大学习了，你要为我们祝福，我们会为中苏两国人民的团结而继续努力的。”说着，璞漠把瓶子里的酒绕着墓碑洒在了地上，然后，放下空酒瓶，站了起来。
烈士陵园清冷寂静，一座座墓碑下，沉睡着为了人类正义而牺牲生命的英灵，而在烈士陵园之外，更有无数荒凉的坟场，立了碑的，未立碑的，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带给了人类空前的灾难。仅在苏联，就有如此多的战士牺牲在了前线，有如此多的民众死在了战火中，有如此多的家庭支离破碎，更有如此多的无名之士无声地死去。璞漠看着眼前的一片凄凉，顿时心生无尽的感伤。
欧阳姗站在璞漠身边，说：“这场战争是人类的浩劫，任何人都无力阻止，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看到了这场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
嗜血的战争休止未久，留在人们心中的恐惧依然余温尚存，璞漠和欧阳姗对曾经身在枪林弹雨中的恐慌岁月还心有余悸。在那样一种每日都在面临死亡威胁的状态下生存，活着是心底唯一的期盼。
二战中的苏德战争，苏联红军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为此，苏联人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据统计，苏联在战争中至少有2700万人死亡，此外，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人无家可归。
相比之下，璞漠和欧阳姗是幸运的，二人不仅活着，而且还拥有了自己的家。苏联军方奖励给璞姗夫妻一大笔奖金，足够两人在莫大读书期间使用，同时，欧阳姗的父母也给女儿寄来了一大笔钱，璞漠和欧阳姗在苏联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
祭拜过伊拉后，璞漠和欧阳姗回到了家里。
坐在沙发上，璞漠魂不守舍，脑中不断地回想着伊拉临死前的一幕，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可是，他却为我挡住了敌人枪口下的子弹，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伊拉应该在校园里读书，而我和姗姗也应该在沙滩红楼幸福地学习生活着。
“哎——”饱经战争沧桑的璞漠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可奈何的叹息。
欧阳姗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将咖啡放在茶几桌上，坐在璞漠的身边，说：“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历史，那些悲伤的记忆，无论有多么痛，都要在心底克制住。不能让这种悲伤的情绪，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活。伊拉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痛的。”
姗姗越发会劝导我了，这样想着，璞漠端起咖啡杯喝了两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双手抱起妻子，走进了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