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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会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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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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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外一则)


 

一诺是我的徒弟,确切地说,是我的第三个徒弟。

现在车间里的师徒关系,不似过去那么郑重其事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有文化有头脑,精明得很。做师傅的费心教俩月,徒弟三下五除二就学会了,翅膀一硬就与你玩完了,平时见了面,能和你热情地打声招呼,就不错了。

一诺比我小十六七岁,平时喊我姐,我很乐意她喊我姐,说明我还年轻啊。要是“师傅师傅”地喊我,听着别扭,感觉上也生疏。出徒后,一诺并没有翅膀一硬就去单飞,仍和我说说话聊聊天,我们相处得很亲。平时过节时,我会包水饺炒上几个菜,喊她过来,她单身一人,光吃食堂终是单调。

有好多的老同事,要我把一诺介绍给他们家的儿子,都说一诺这姑娘看着不错,想让我从中说合说合。我领着一诺见了两个,我看着都不错,无论是人品还是家境,可一诺就是相不中,我说那就再相相看吧。一晃两年,一诺仍未定下亲事。却也奇怪,找我说媒的人越来越少,后来竟没有了。我以为是大伙嫌一诺要求条件高的原因。那天去买菜,一位女同事悄悄和我说:“你不知道?你那徒弟和咱段长好上了!。”我一惊:“你可别乱说啊,一诺还是姑娘家呢。”“不是我多嘴,大伙都知道这事,就你不知道。你最好是劝劝她,咱段长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名的花花肠子。”

段长这个人有一定的业务水平,加上有点背景,工作得顺风顺水,只是风流事不断。一诺这姑娘怎么就上了他的贼船呢?我心急火燎地找到一诺,问她是否有此事,她点点头。我问她:“你是不是想让段长给你调个好工种?”一诺摇摇头。“你是不是像有的人那样,搭上这个关系,想当个先进或是劳模?”一诺也摇摇头。“那你真是看上他了,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事,就别指望着他离了婚来娶你,他就是离了婚也不会娶你,后面还有一大溜呢。赶紧和他断了,安下心来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女孩子名声不好了,就难找到好对象了。”一诺红着脸,一声不吭。

一年后,一诺突然来到我家,红着眼圈说:“李姐,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我说个人吧。”我惊讶地问:“你想通了?和他断了吗?”她点点头,过了一会,抽泣地说:“中秋节前,我俩偷着在外面吃饭,见他心不在焉,我虽生气,却没表现出来,他对我爱搭不理的有好长时间了。吃到一半,先是他老婆打来电话,后是他孩子打来电话,他斜背着我,和老婆拉得腻腻歪歪,和孩子聊得开心大笑,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真是多余,人家才是一家人,我算什么呀。”

两年后,一诺结婚了,嫁的是我爱人的徒弟小程,介绍前,我把一诺的大体情况向小程说了一下,小程想了想说:“谁都有过去,我想给她一个崭新的未来。”我把这话转给一诺听,一诺当即同意见面。

我这当师傅的,还算及格吧,不算多余吧。这不,小诺打过电话来,要我后天去她家喝小孩的满月酒呢。

 

 

表姑

 

表姑,喝农药,死了。

那年我十一岁,表姑的儿子五岁。

我放学一进家门,娘就抹着泪说:“你表姑没了,你姑奶奶一家人在闹呢,唉,可怜了孩子啊。”我一听,“哇”地一声哭起来。就在前几天,我和娘上坡时,见表姑在家门口晒柴禾,表姑和我娘拉着家常,并顺手从她家院门外的小杏树上,摘了几个小青杏给我,见我被酸得直眯眼,表姑乐得哈哈笑。晚上,娘说起了表姑,“你这个表姑啊,忒会过了,她一个人在家,舍不得炒点菜,整天就那么煎饼就咸菜。”

这么好的一个表姑,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娘气哼哼地说“都怪你那个表姑夫,下手太重,你表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出丧的人回来说,你大姑奶奶心疼地在地上都打滚呢。唉,谁家的娘不心疼闺女啊,唉,你表姑夫也不是恶人,都是穷给闹的,穷撕咬,穷撒咬呀。”

表姑长相不难看,不多言不多语,很能干。她二十五岁才嫁到我们村,那时算是大龄了。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不好找媳妇,没办法的姑奶奶,就把表姑“押”在手里,万一有个儿子找不上来,可拿表姑来换亲,总算还好,两个表叔好歹成了家,表姑才有了找婆家的自由。我老爷(爷爷)——表姑的亲舅,亲自作媒,把表姑说给了同村的表姑夫,表姑夫小表姑两岁,人还不错,识些字,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只是家里兄妹多,家底特薄,表姑一过门,就分了一笔账,勤劳会过的表姑,在还完帐后,又在省吃俭用中盖了三间瓦屋,好不容易从大杂院里搬了出来,不过又拉下了一腚账。表姑的小姑子要结婚了,几兄弟商量后,想凑点钱,把这最后一桩婚事给办过去,身为老大的表姑夫想多出点钱,一示大哥的心意,表姑并不同意,哭天抹泪地说自家还一个大窟窿没堵上,又要去借钱,这日子咋过啊。正犯愁地表姑夫在气头上打了表姑一顿后,自己去睡觉了。在我们乡间,男人打老婆,像三顿饭一样自然,打完了闹完了抹抹鼻涕眼泪,照旧过日子。可我的表姑,那天就没想开,天亮前喝下了乐果,把喜事变成了丧事。

初夏的天气已很热了,大姑奶奶家闹了几天,因农药的作用,表姑的尸体已有了很重的异味,在大队人员的调解下,才发了丧。大姑奶奶回家后也病病怏怏的,没几年也没了。本说了好多桩媒的老爷,再没说过媒。表弟跟着他的奶奶长大,表姑夫很快与一位离异的女人组成了新家,有了一个闺女,他又在乡里找了份不错的临时工,日子越过越好,又翻盖了屋,那棵长高了的杏树也被无情地砍掉了。娘每回上坡路过表姑家,回来后总嘟囔着说“你那个表姑啊,忒没福了,她喝药死了,最难受的还不是你姑奶奶,你看看人家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女人啊受点气能有啥,想不开啥用。”

转眼,我也工作,结婚,生子,里里外外地受了众多的委屈,却从没有自杀的念头。人生本就艰难,女人应受得起苦和气,想不开寻了短见,疼的是爹娘的心把子,疼不着别人。忽又想起表姑当年为我摘杏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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