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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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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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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熟两吃总相宜》

 

有些果蔬,生吃有生吃的滋味,熟吃有熟吃的味道,真所谓:花花果果皆世界,枝枝蔓蔓满乾坤,果蔬原是上天赐,生熟两吃总相宜。在里下河地区的乡下,生熟两吃的果蔬,最常见的要算长在人家前庭后院里的黄瓜、番茄和茄子了……

 

黄  瓜

 

黄瓜是水果还是蔬菜?有时很想探究,说黄瓜是水果,它卖的是蔬菜的价钱,再说在苹果、香蕉、笸箩这些水果还没能使乡人味蕾开裂的年代,黄瓜早已在农家的前庭后院站稳了脚跟,黄瓜和青菜韭菜一样泼皮着呢,一两架黄瓜藤蔓所结的黄瓜,足够一家人从立夏吃到夏末;说黄瓜是蔬菜,盛夏的傍晚,到清凌凌的河水里冲凉后,左手摇一把蒲扇,右手抓一根黄瓜,一咬一口脆,一嚼一口汁,比吃一般的水果还过瘾,此时前去通风的桥上纳凉听书,是何等的惬意!

乡下人长黄瓜,多般在早春就开始育瓜秧了,小阳春的太阳照了几个日头,地表温度褪去了寒气,勤快的农家女人,像闹钟一样准时,拿出去年留存的做种的黄瓜籽,择一处向阳碎土,撒种,洒水,尔后覆一层塑料薄膜保温,就算育瓜秧成功。不出一两周,那一粒粒细小的黄瓜籽像变魔术似的拱土冒出嫩嫩微黄的芽尖,此时黄瓜秧芽尖不奢求农人给予营养,只求土壤微湿,温度适宜,她们变得像人来疯地痴长;再半月有余,菜花飞黄,燕子呢喃,黄瓜秧一株株长成待嫁的新娘,亭亭玉立,一片葱茏……一株株黄瓜秧几乎在某个清晨或傍晚,移栽到左邻右舍人家的庭院里。移栽,对于黄瓜秧,是少女到女人角色的转换,接下来的使命,她们把母爱发挥到极致,吸足养分,长叶,扯藤,开花,结果……直至生命枯萎,也不停歇生命养分的供给。

小时候,见母亲刚移栽过来嫩瘦瘦的三两片叶子难寻绿色的黄瓜秧,就忙着催我们拿来芦柴细绳搭人字架,我们总是认为母亲的急性子有点过头。然而母亲对黄瓜秧长势的熟知比我们孩子的眼光深远得多,今天搭架,第二天傍晚再去给移栽的黄瓜秧浇水,却发现有细如线的嫩绿黄瓜藤蔓螺旋缠绕于架,我们由衷地感叹母亲对黄瓜的长势的熟知,诚如熟知我们个头身高穿衣大小。

移栽一月有余的黄瓜秧,早已长成一道碧绿的屏障,屏障中朵朵金黄的花,很是耀眼醒目,几场夏雨过后,黄花一朵比着一朵盛开,黄瓜一根比着一根垂挂架下,两三天前还是手指粗,一指长的懵懂少年,几天后,再相遇,如筷长,体饱满,血气方刚,根根黄瓜到了采摘的时光。

在乡下黄瓜当水果吃,处处可现,做工回来见一时饭没好的大人,闲庭信步走到人字架前随手摘一根黄瓜,就衣袖一擦,大口咬嚼起来,既充饥又解渴;饭后,心细的女孩子为了除去午饭贪吃韭菜咸的荤味,摘一根黄瓜,洗净,几个同伴,一分几段,嘻嘻哈哈,边吃边偷笑着上学去。

黄瓜除了令人喜爱的生吃,配佐料做菜吃,也是一绝。最简单的便是炝黄瓜,一两根黄瓜洗净,削皮不削皮,无所谓,除不除瓤籽,认人喜好,或切片,或滚刀切,几颗新采的蒜瓣,刀板一拍,洒上细盐,少许白糖,滴几滴酱油醋,在盆中颠簸,或用筷翻拌,盛碟时,再滴点麻油,一碟炝黄瓜菜,如此简单做成,下酒,酒醇瓜更香;喝粥,粥清味更浓;无酒无饭,单吃一碟炝黄瓜,那个黄瓜脆、蒜瓣麻、麻油香、酸酸甜甜咸咸的味道,直使人味蕾生花,嚷嚷着再来一碟!在乡下黄瓜做熟菜,多般是黄瓜炒肉丝,一根黄瓜先切段,再切长片,最后切成丝,待大锅灶里的肉丝香气四溢,一盆黄瓜丝下锅,就着少许红辣椒丝缀色,一同翻炒片刻,不待黄瓜丝完全炒熟盛盘,乃是黄瓜炒肉丝最佳,黄瓜的青翠,辣椒的猩红,肉丝的香腻,夹一筷入口,味蕾沉醉其中,神经专注其上,百吃不厌……

如今,一年四季都有黄瓜卖,黄瓜做的菜也是层出不穷,然而黄瓜的品种却不是乡下母亲长的那种土黄瓜,味难寻,意难尽。很多时候,想回老家,像儿时一样,跟随母亲的身后,看她再长一两架黄瓜,从育秧、移栽、搭架、牵藤、摘瓜到品尝,每一步不容错过……依我想,如果真能这样,黄瓜的滋味,无论生吃还是熟吃,一定能够让我品味到家乡的味道……

 

番  茄

 

番茄是乡下老人孩子最喜欢的生熟两吃总相宜的果蔬之一。

几场夏雨过后,几乎一夜之间,清晨的大街小巷迎来了叫卖番茄的农人,他们或担筐,或提篮,筐篮中挤满了红盈盈新采摘的番茄,如婴儿的笑脸。农人的叫卖声抑扬顿挫,番茄透红诱人,一两小时后,农人们喜悦而归,城里人带着尝到原生态番茄的满足漾开微笑……叫卖番茄农人的身影,几乎占满了仲夏的清晨。

其实,城里人一年四季不缺番茄果腹,菜市场、饭店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不缺番茄,人们之所以喜听农人入夏清晨的叫卖番茄声,为的是尝一次原汁原味的原生态番茄味,他们吃厌了反季节蔬菜的味道,想品味一次乡村田园的韵味,还原舌苔纯真的味觉。

番茄是我们儿时夏天捶手可得的果蔬,谁家院前屋后不长有几棵番茄秧,从早春农家女人育籽培植番茄秧,到清明前后移栽,乃至第一朵金黄色细小的五角形番茄花的笑脸绽开,这期间的每个清晨都洒下了孩子们辛勤的汗水——浇水、施肥、捉虫……诚然这种劳动给人充满了甜美的暇想,一想到仲夏天里能吃上红彤彤的番茄,舌尖便生发出一汪幸福的甜酸……但更多时候,农家女人凭借种植番茄的过程,给孩子讲起了许多朴素的劳动哲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待到青番茄结满枝头,家中一时少了煲烫的蔬菜,农家女人便吩咐孩子去菜园里拣最大的青番茄摘几只回来。洗净、切片,外青内青,女人一边煲番茄蛋花汤,一边又告诉孩子们艰朴的人生哲理——做人要做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像番茄一样!你们看,红番茄,外红内也红;青番茄,外青内也青……孩子听得懵懂,心思早被锅中那翻滚的番茄片而诱惑得吐了口水……

乡村自然长熟的番茄,多般在仲夏,次第露出红彤彤笑脸的番茄,若是遇有几场夏雨,红透的速度尤其加快,仿佛夏雨成了一支蘸满朱丹的描红笔,描完这只,那只又含羞地微红起脸……熟透的番茄挤满枝头,一时间,孩子上学路上手抓的果蔬不外乎番茄;下地干活的大人,累渴了,番茄成了最好的饮料;家家餐桌了,不是糖拌番茄,就是番茄炒蛋,要么少不了一锅番茄蛋花汤,红的番茄,黄的蛋花,缀荡在汤面上那青青翠翠的香菜叶,色香味,一应俱全,不喝得饱了肚,实不解馋。若是遇有家中来了贵宾,蹄子肉切块放在砂锅里炖汤至浓稠,再把三两只九成熟的红番茄切块加入砂锅中,配上佐料、五香八角、酸味辣子煮沸,一锅蹄子肉炖番茄的砂锅菜端上桌来,肉瘦而不柴,番茄吸足汤汁,酸、香、甜之鲜味,含在口中,真舍不得下咽……

仲夏天,母亲总是从老家提着一篮她长的番茄进城,公交车上不停地有人讨买,母亲微笑着说,不卖,随手拿一只尝尝可以!这篮番茄是我专门为城里儿媳一家人长的,你们看那红熟透的,那是为孙儿准备的,小家伙吃红透的番茄一次能吃个饱;那七成熟的是为儿媳的,她喜好吃略带丝丝酸的番茄;那三成熟的番茄是留着他们慢慢等熟后再吃……母亲的一番话,撩得一车人的掌声,那是对母爱的崇敬!

如今,原生态的番茄成了稀罕物,只因乡村经济农作物发生了改良,家家户户种植起番茄大棚,待番茄长足块头,不管是红是青,都涂上一遍催红剂……换季番茄如风雨残云般涌向城市,吃得人们的舌苔,忘记了番茄的原始的味道,总感觉少了那一丝酸,那一丝甜……久而久之,人们怀旧起最原始的番茄味,甚至念想起自己的故乡,朴素的村庄,乃至嘴馋的岁月时光……

茄子

 

茄子是里下河地区的农家餐桌上夏天必不可少的蔬菜之一。

里下河地区的农家长的茄子,多般有两种,一种是青茄,一种是紫茄。青茄,个体浑圆,像唐朝侍女;紫茄,体长瘦削,像时下瘦身女星。无论青茄紫茄,其味无异,只是茄体外色不同而已。

茄子的种植过程和黄瓜番茄几乎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茄子喜长在通风向阳处,因农家庭院通风不如野外河堤畅通,一般人家喜把茄秧移栽到河堤上,或在自家田头择一处高地留种茄子。茄子像乡下的孩子好养,除了移栽时施点农家肥,松松土,除除草,早晚浇浇水,等一株株茄秧能够自主迎风挺活,便无需问津,直待采茄做菜时。

我母亲种植茄子很有一套自我总结的本领,人家一株茄秧结一两只茄子就不再结茄,而是叶子疯长;母亲长的茄子一株多则结七八只茄,少则也有四五只,而且只只茄子饱满浑圆,外表鲜亮。也有农家妇女向母亲讨教经验,母亲总是微笑着答,待茄如待子,精心呵护,必有回报。原来母亲种植茄子并非像一般农家只是在移栽茄秧照料几天,而是隔三差五到她种植的茄子园,不是松土除草,就是捉虫,要不就是打去老叶公枝,甚至在茄秧结果时,再追加一次农家肥……母亲对待茄秧的诚意如教育年少的我们,在我们会做各种农活的同时,还教会我们许多待人处事的方式,做到学业农活两不误,常挂在母亲嘴边教育的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孩子散养惯了,要收心,难!人懒惯了,要勤快,不易!农家孩子要想出人头地,必须要做到上得了书房,下得了厨房;手能握笔,肩能挑担……或许正是母亲真心实意的勤劳付出,才有我家茄园与众不同的风景。

儿时,最爱吃母亲做的家常菜——戳茄子。一两只新茄摘回来,上面还沾有清晨的露水,洗净,对半切成两瓣,就着煮饭的锅,连皮面覆于饭面,待饭熟,茄子也蒸熟了,轻起茄皮连果身,盛于盆中,洒上细盐,蒜末,一双筷子就着茄肉戳,直至戳烂,再盛入盘中,滴几滴麻油,一盘如此简单的戳茄子菜算是大功告成,挑一块腻软含香微麻奇鲜的戳茄子咸入口,就着米饭,那种味蕾洋溢着的灵动,山珍海味也无法比拟。母亲做的另一道关于茄子的菜,也使我们口生垂涎——肉嵌茄子。肉嵌茄子不知是母亲的原创,还是得到那位厨师的传授,但记忆中,母亲没走过城里的亲戚,更没有人请她走进过大小饭店,依此断定,我家的肉嵌茄子菜,定是母亲的原创菜。母亲做肉嵌茄子菜,多般选择在家中有大喜事,再加之那个年代一个月也很难尝一次荤,更何况肉嵌茄子了。印象中大嫂第一次被大哥带进家门,母亲做过一次肉嵌茄子,一次是我考上小中专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母亲做肉嵌茄子菜,很精致,无需他人打下手,全套流程全是她一人经手,母亲做此道菜,幸福快乐着,扎起一年都很少用的白围裙,浑圆的茄子被她一刀刀切成缝缝相间,而整体相连;做肉馅的过程更是全神贯注,五花肉切成丁,剁成末,就着葱花、姜末、蛋清、白糖、麻油、胡椒粉、醋、盐等调至咸甜酸辣相宜,茄逢道道填实肉馅,半锅清水淹其茄身,大火焚烧至沸,再温火煲其汤汁浓稠,待厨房里香气弥漫时,半锅肉嵌茄子菜,方可盛盘,洒几片青翠的香菜叶或葱花缀色……肉嵌茄子菜,油而不腻,软而不化,鲜香四溢,那汤汁,那茄肉,回味无穷……

生吃茄子是近年来网络流行起来的减肥瘦身的吃法,说是茄子耗油,生吃茄子对于肥胖者吃之,可以耗去身体里的脂肪,是否有科学道理,也无人探究查实。偶听吃生茄减肥,只觉好笑,记忆中我们儿时生吃茄子纯粹是解馋充饥,一两只鲜嫩的新茄在手,对半撕开,尝起果肉,干涩中咀嚼出丝丝甜味,正好填补我们饥饿的胃和安慰我们发馋的味蕾……片刻,对生茄滋味的回味,内心滋长的怀旧情愫,像水墨洇于洁白的宣纸,涂抹起一幅故乡画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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