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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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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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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老小》


老小老小

胥加山

母亲有两年不进城了,住在乡镇的大哥和小弟家,上午忙着照看重孙女帮大哥家做做饭,下午清闲些帮着小弟照应着油炸摊生意,日子过得充实,而附带满足。

一次不经意间,母亲略带遗憾地说了句,我有两年没去城里的你家和姐家了!说着母亲又自我安慰道,他们两家又离不开我!听到母亲如此的话语,我心难过,自己忙于生计,竟然忽略了住在哥弟家的母亲竟然有两年没进城了。

其实,母亲所谓的大哥和小弟家离不开她,也是推脱之词,大哥小弟把母亲接来和他们同住,就是不放心她一人在乡下孤独,才善意地骗她,让她来乡镇帮帮忙。

去年秋,侄孙女上幼稚园,母亲有些落寞,一段时间嚷嚷着要回老家去,得此消息,我借机跟母亲说,您带重孙女的光荣使命完成,接下来您进城帮我家做做饭,上高中的孙子等着您呢!母亲欣然同意,在街上逢到熟人便说,过两天我进城住到三儿子家了,孙子读高中等着我做饭呢!母亲的话语,快乐而跳跃。

进城来的母亲,很显拘谨,尽管在我们上班后,爱人喊来她的爸妈陪同母亲聊天,但母亲一旦失去了她进城做饭的职责,便感到无所适从,因为儿子减肥,中午只吃水果,再加之爱人的饮食本来就少,我中午又在公司食堂吃饭。要母亲进城做饭,明显是个善意的谎言,母亲识别后,那几日母亲电视也不看,门也不出,天天说头晕,可睡觉又睡不着……母亲进城来,无事可做,没几日瘦了一圈。私底下她跟我商量,再也不想待在城里了,整天昏昏沉沉的,时间一长,肯定会患病的。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姐姐来我家看母亲,私底下我告诉姐姐母亲不想呆在城里的真相,姐姐朝我一笑说她有办法。只见姐姐对母亲说,妈妈你就是重男轻女,我现在整天忙死了,房子装潢又要上班,你这么急着要回去,就不能帮我照看照看房子装潢呀!母亲一听,果然中计。其实姐姐家的装潢全包给了装潢公司。

有了新任务的母亲,总算肯在城里住了,白天她去姐姐家帮忙“照看”房子装潢,晚上住到我家,再也不说头晕了。

可待到乡村麦子黄了时,母亲再也坐不住了,一再跟姐姐请假,说是老家屋前院后的菜籽要收割了。因母亲说的是实情,姐姐放她几天假,让她收好菜籽再进城来。

可母亲回老家收菜籽,一个多月也没有音讯,急得哥弟抽时间回家带她,都被拒绝,说是等再过几天,种了黄豆,出了苗,方可离开老家。

一个多月不见母亲,我不放心,便抽空回老家一趟,打算直接把她带到城里来。回老家的路上,我顺拢了集镇,听嫂子说,母亲和二叔吵架了,两个老人还没说话呢!其实他们吵架也没有多大的瓜葛,就是老小老小,没事找事……

我没有听明白嫂子所讲两位老人吵架的缘由,一心只想早点赶回去,劝慰劝慰他们。

说起二叔,我们兄弟姐妹视他为家父一样的情感,因家贫,一生未娶的二叔,把自己所挣的钱全部用在资助四十八岁就患病失去劳动能力的哥哥(我父亲)家。祖母在世时,二叔和祖母一起生活,祖母去世后,他独自住在大哥乡下的老房子里。二叔的一生,是劳苦的一生,他对待我们几个侄子侄女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可二叔的性格太倔,凡事只认个死理,一根筋到底,我们不敢苟同,大哥生意场上的事情自有他的经验,可不令二叔满意,被他凶过;小弟教育自己的孩子,二叔看不过,被他凶过;我投稿到台湾发表文章,被二叔凶过,怕我惹上政治风波……自我们记事起,母亲一再教育我们,我们这个贫苦的大家,全凭二叔支撑着,我们做侄子的,在二叔年老时,可以不孝顺自己的父母,但绝不可以不孝顺二叔……

我顶着五月的阳光,一身防晒衣,骑着电瓶车,来到大哥的老房子,喊了声二叔,正在烈日下院前除草的二叔,七十八岁的身子骨,明显有些佝偻,见我拎着水果回来看他,他拉着脸,陪我回到屋内,因二叔没有主动跟我说他与母亲吵架的事,我也不好说起,不过,我从他的脸部表情可以发现,他心情也不算好。我只有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什么这么热的天,您就不能在家里歇歇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您进城?……二叔被我说得沉默以对,好久才问了句,你怎有时间回家了?我也直言不讳,回来接妈妈进城的!她回来收菜籽都有一个多月了!至此二叔也没提及他们吵架的事,反而说,你妈现在哪能去城里!豆子还没种完呢!说着,他颤巍巍地回到房里,拿出半袋黄豆种,让我带给母亲,再无多话,也不留我吃饭。看着二叔恓惶惶孤独一人守着大哥的老屋,很是心疼。

回到我的老家,母亲正忙着请邻居哑巴婶子在抬菜籽,原本舍上不多的人家,连母亲只有五个人,哑巴婶子两口子,智障有问题的母女俩,五个人成了舍上十几户老房子的看护人。母亲明显比二叔话多了,先问我怎么有时间了?再问我吃饭了没有?又问姐姐家的房子装潢到何种程度?亲家的身体如何?……原本帮忙抬菜籽的哑巴婶子,见我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她的手势语言像似还表达不尽她内心的情感,还伴着时高时低的声调,哑巴婶子“说”得我一头雾水,母亲帮我解答了,哑巴意在向我述说二叔跟母亲吵架的经过。母亲也不隐瞒,一再埋怨二叔死脑筋。听母亲一讲来龙去脉,我逐渐理清了他们吵架的原因,二叔认为母亲,自己放着成熟的菜籽不收,却帮着姐姐家照看房子装潢,完全不对,姐姐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再说姐姐家的公婆在乡下清闲无事,姐姐应该请她的公婆照看房子装潢。母亲的理由是自己生的儿女,谁都是自己的一根肠,谁家有困难,做老的就该力所能及去帮忙。二叔见母亲不惧他的凶,他重男轻女的思想愈加迂腐,便把责任全怪罪到姐姐身上,冲母亲直吼,你丫头的儿子几年前结婚跟我借了一万元,到现在没还我,我马上就跟她要!母亲一听不急着用钱的二叔因吵架要跟身背债务的姐姐要钱,也不饶二叔,气得骂起来,啊!你到老了不能动了,就不需要他们照顾你吗?二叔回答得也愤然,我到老了就不要她照顾……

姐姐其实对二叔的照顾,比我们细致入微,只要姐姐一回来看望二叔,不但带回吃点,还帮着叔父打扫卫生,帮他洗衣洗被……不知姐姐哪里得罪了二叔?恐怕是二叔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在作怪。

诚然,我也劝慰了母亲,话语中也夹带着埋怨母亲到老还是个急性子,有话为何不好好跟二叔说,非要到争吵的地步,真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像个小孩子!母亲有点委屈,说自己在家收菜籽好好的,他上门来劈头盖脸把我一顿凶,谁买他的帐!……见母亲又到气头上,我轻声地说了句,妈,不是你从小就教育我们,等你们老了,即使对你和父亲可以不孝顺,但对二叔一点也不能不孝顺呀!

母亲闻听此言,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任凭泪水流下,流下……

没带回母亲进城。不过她答应我,等雨后两三天种完豆子,不用我们接,她自己进城。我临行前,母亲再三提醒我,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姐姐知道,尤其是二叔说要钱的事……我向母亲保证,她一直把我送到村口的小桥边,当我开启电瓶车,回首再看一眼母亲时,母亲显然在抹眼睛,那一刻,我看到烈日下的母亲,像一株小草,羸弱而瘦小,眼泪止不住盈满双眼……

唉,老小老小,你们叫我们做子女该说什么才好!但愿你们真如幼童吵了哭,哭后笑,前后不到几分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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