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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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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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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眼泪和母亲的微笑》

父亲49岁患病前,从没见他流过一滴泪,即使我的祖母去世,我的二哥被水淹死,接受这样的噩耗打击,也没见父亲流过一滴泪,其实父亲的身世很凄苦,6岁丧父,9岁母亲改嫁,自己跟着他的祖母相依为命,直至我的母亲走到父亲的身边,他的痛苦人生才有好转。然而父亲自患病动过第一次大手术后,他那颗坚强的心轰然倒地,变得小女人起来,遇事泪眼涟涟——看个稍微悲剧色彩的电视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到谁家女儿出嫁或老人归天,父亲伤心流泪得像家人;甚至看到母猪难产或家禽断了腿,他也难过得摸眼窝……父亲病前病后判若两人的心态,我们做子女的真是琢磨不透。

母亲在父亲患病前,是个柔弱的农家女子,面对贫穷的家境和铁石心肠的父亲,她遇事时常以泪洗面,我的祖母去世,她哭丧得像亲闺女,我的二哥被淹死,她伤心欲绝得肝肠寸断;尤其在父亲患病那年,家中接连的祸事,打击得母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那年父亲躺在手术台上,家中的摇钱树老母猪因难产,一窝18头猪崽全部夭折;20亩刚扬花结穗的稻子,因母亲误用了农药,颗粒无收……那段天要塌下来的日子,我们兄妹几个做了分工,哥姐去医院照料父亲,我和弟则在家看着默默流泪凝视农药瓶的母亲,母亲每走一步,我们都死死抱着母亲的双腿……或许母亲不忍丢下未成年的我们和病中的父亲,待父亲出院回家养病,母亲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整日盈满了笑容,还时常和苦着脸的父亲玩笑。母亲陡然的心情变化,我们兄妹真是疑惑不解。

父母因父亲的病,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们互换了角色。大哥高考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父亲去学校接哥,一到家,父亲陪着哥哭成个泪人儿,吓得我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也跟着他们伤心;母亲从农田里归来,看到我们哭兮兮,一问情况,随即满脸微笑劝哥,落榜了又不是天塌下来,上大学不成,再去学手艺,要知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随即母亲又和父亲玩笑起来,孩子他爸,你跟着孩子哭,能把孩子哭上大学,我也陪你哭!说着母亲佯装着笑哭起来,顿时家中的气氛缓和温馨了许多。以后,大哥学了缝纫手艺,自办了工厂,生意日渐红火。父亲每到大哥的工厂,总是一路笑着,一路哭着;而母亲来到大哥的工厂,去也一路笑声,回也一路笑声。姐出嫁的那天,父亲最伤心,整场喜事他哭得像个孩子,原因是姐夫家也是家徒四壁,父亲怕姐嫁过去吃辛受苦;母亲却笑声朗朗一边照应客人,一边拿父亲玩笑,老头子,哭吧哭吧,你哭得越伤心,女儿将来越发财!父亲见母亲还有心情玩笑,当时就呜咽道,闺女到婆家,她日子如何过呀!母亲一听父亲如此说,立即上前拍拍父亲的后背,微笑着安慰父亲,老头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年纪轻轻,有手有腿,日子会过好的,再说他们现在的家境比起我们逃荒时,好了若干,我和你逃荒还把一趟儿女养育成人,他们日后定会把日子过得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几年后,姐在乡村种十几亩田地,姐夫外出做不锈钢窗装潢生意,他们的日子过得真如母亲所言,不但在镇上买上了新房,还开了门市。父亲去姐家,看看过上好日子的姐,他还是一把一把摸泪;母亲去姐家,看看新家、观观门市,笑声洒满了街镇庭院……

看着年老的父母,一个遇事爱哭,一个逢事微笑,我一直以为是父亲的病才导致他们不同的心态,父亲对人生悲观,整天喜欢流泪,母亲对人生积极,整日微笑盈面。直到一天,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住院,我才得知父亲流泪、母亲微笑后半生的秘密——陪护的父亲握着仍在昏迷母亲的手,埋着头,对我说,自我患病后,你妈支撑起这个大家庭真不容易呀!我这辈子欠你妈太多了,你们对妈要多尽些孝心呀……母亲醒来,一时不见去打开水的父亲,顿时嗫嚅着说,我这身体不碍事,快回去把你爸照应好,他是家中的一棵大树,不能倒呀!只要他健在一天,我比什么都开心!母亲说着,眼窝里蓄满了泪水……父亲的眼泪,缘因对母亲的感恩之情而流;母亲的微笑,全都为父亲的健在而笑!那一刻,我流泪不止,醍醐灌顶——父亲的眼泪和母亲的微笑,原来一直在向我们阐述一份相濡为沫,陪着你慢慢变老的朴素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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