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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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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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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美满爱情

我二十三岁那年,和村支书闺女杏花搞过一阵儿对象。不是看上了支书家的权贵,而是杏花那俏脸、媚眼、腰肢让我心猿意马,老想往她跟前蹭,可杏花总是一掩鼻子、一甩手,说我身上有驴粪蛋子味。我刚洗过澡,又换的干净衣服,哪来的驴粪味?况且我赶的是骡子驾的车。后来又在彩礼上闹了别扭,稀里糊涂散了。我爹是村里第一个在责任田里种果树的人,还有木匠手艺,觉得自己在村里不算孱头,儿子长得也周周正正,高大结实,还是个有文化的高中生,咋配不上你支书家的闺女?我爹飙着劲凑钱买了辆拖拉机让我开,又大张旗鼓地发动亲友、媒婆接二连三地给我介绍对象。我却对爹拿拖拉机招摇显摆很是不屑,对介绍的对象就是仙女下凡也不想见,这让我爹、我娘急得头疼,头疼也四处给我找对象,谁让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来?

有一天,村里的媒婆老错婶又给我说了一个对象。

“石家湾的,跟你一个属相。”送走老错婶,我娘就开始对我说:“这个闺女要模样有模样,地里、家里的活儿样样拿得起,脾气也好……”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就好像见过似的。

我浑身没劲儿,仰面倒在炕上,两眼盯着屋顶发愣。娘见我不吱声,大声喊道:“听见了没有!”

屋顶上幻化出杏花的俏脸,我痴痴地望着依旧没有动。爹粗鲁地上前使劲拽我的胳膊:“你娘给你说的话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我跟爹朝反方向较着劲,很快娘的话变得柔软起来:“儿啊,听话。”

记不得这是他们给我说的第几个对象了。在爹娘的软磨硬逼下,我不得不答应和那女的见一面。

我们村前李庄离石家湾三里地。晚上,老错婶领着我七拐八绕来到一所门前,在狗欢、人笑的混杂声中夹道进门,一只度数很小的灯泡将堂屋统治成昏黄,一个貌似清瘦的女子斜依在炕沿,一进屋老错婶就和屋里的主人扯着家长里短。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那女子换了个姿势静静地站着。见面很快结束,我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儿跟着长辈到一个陌生的家里串了一趟门。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春儿,见面是在她姐姐家。

    

接下来几天里,老错婶穿梭似的来了我家好几趟,我爹和我娘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轮番进攻,在不绝于耳的叼唠声中,我终于静静地想到了课文里的两句话,一句是: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一句是:失败是成功之母。便冲爹娘说了三个字:就她吧。

男女双方见面后,男方第一次去女方家里,意味着未来的丈母娘相女婿,非常关键的一环。我爹娘商量着,精心选购了礼物:两条带过滤嘴的香烟、两瓶上等的老酒、两盒到口酥糕点、二斤麻糖、二斤水果糖、两篮子自家种的苹果,成双的礼品一共六样。

一个晴朗的白天,老错婶领着我,去了春儿家。我曾无比紧张地去过支书家,支书一声咳嗽都令我惊慌失措。这会儿,我又拘谨地坐在春儿家,老错婶借口出去串门了,春儿爹、娘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话,问一句,我答一句。春儿不说话,自顾端茶送水,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也不敢正眼看一下。

约摸坐了十几分钟,春儿爹、娘问话少了,出现了片刻的宁静,我这才感到出了一身汗。正不知道是否应该道别,老错婶串门回来了,进门就让我去发动拖拉机,“俺和你叔、婶说两句话就走。”又扭头对春儿说:“你去送送。”

一出门,凉风一吹,我立刻浑身轻松了不少:到底是普通人家,不像支书家那样威严、霸道。

于是,我大胆地端详起了春儿:身材微高、白净的圆脸、细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一笑两个小酒窝,虽然没有杏花那样漂亮,却耐看、喜人,胸前两个突出的小包竟撩动得我心里一阵儿燥热。

春儿被我看的脸上飘过两朵淡淡的红云,低头轻声说:“看啥哩。”我正想说点什么,院里响起了春儿爹娘、老错婶说话声,我赶紧去发动拖拉机。

感性认识往往决定着男人的行动。这以后,我对去石家湾的道路越来越熟悉。

每次去春儿家里,总是围绕拖拉机展开话题。他们将拖拉机购买时间、驾驶技术、活儿计多少、开车累不累等等一应问题,搜刮的干干净净,做成泡泡糖放到嘴里,耐心地嚼来嚼去。我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嚼,慢慢地还能吹出个小泡儿。泡泡糖的甜味让我渐渐淡忘了驴粪蛋子味、杏花的俏脸。

我觉得泡泡糖嚼得差不多了,终于鼓足勇气约春儿一起出了家门。

薄薄的雾气轻轻笼罩着大地,脚下潮湿的乡村小路散发着泥土馨香。春儿低头走着说往左拐,我就往左拐;说往右拐,我就往右拐。走了一段路,出现了一大片平平坦坦的场院,静静地矗立着几堆麦秸垛。我放慢脚步,尽量让春儿和我并排走着。快到麦秸垛时,我悄悄试着去拉春儿的手,春儿躲了一下,我又往袖口里伸了伸,便将春儿的手牵住了。立刻,一股暖暖的、柔柔的、滑滑的感觉感染了我。春儿低着头,我就埋头从下往上看她的脸,忽儿又转身到了她前面,拦腰将春儿抱住了,粗重的气息往她脸上胡乱地泼洒。春儿如一只小鸟受到惊吓,扭动着脸、身子躲闪着。我听到低低的抽泣。我松开她,有点手足无措。待她平静了一会儿,才说:“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会儿,这儿冷。”恳求了几次,春儿终于和我一起坐在麦秸垛上。暄滑的麦秸很快将我们俩半埋起来。我克服了刚才的鲁莽,一条胳膊轻轻揽住春儿的肩膀,嘴唇慢慢贴近春儿的嘴唇,见她没有拒绝,便又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大口吸吮着那条热乎乎、滑溜溜的小舌头……

有了那晚的亲昵举动后,我和春儿的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在她家里也不像以前那样拘束,和春儿爹娘轻松地说话,帮着干活儿。有时,春儿爹娘不在屋里,我还敢亲她一下、摸她一把。

很快就过年了。正月里,我约春儿去我家吃饭。我娘喜滋滋地准备了一桌好吃的,让她吃这吃那,还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春儿低着头、抿着嘴不敢大口吃,半天只吃了一小碗,就一摞筷子,轻声说,吃饱了。我自然知道春儿害羞,怕她在家待的时间长了憋屈,饭后不一会儿,就找个理由告诉爹娘,带着春儿出去了。

一过破五,前李庄就开始搭台子唱戏了。周围后李庄、石家湾几个村子也有跑船、踩高跷、闹花灯等群众性文艺活动。我和春儿把日程安排的满满的,今儿去这个村看这个,明儿跑到那个村瞧那个,就这还不过瘾,又与几个同学结伴进城看了几场电影。我和春儿在村里已不再避人,一次,看戏时碰见支书家里人,我还故意和春儿挨得紧紧的。

双方父母都感到该把这桩亲事定下了啦,就把老错婶请来商议。老错婶来回跑了两趟,就把事情说定了。我爹请村里的长辈写了换书贴,在正月二十六那天,把贴子和定亲礼,交由老错婶送了过去。春儿爹娘也依俗还了礼。

当日,我爹在家摆了一桌酒席,把春儿一家,还有老错婶请来一聚,也算是答谢媒人。亲事一定,双方都要互称亲家,我、春儿也要改口,称对方的父母为爹娘。我还算可以,稍迟疑了一下,便冲春儿爹喊了一声“爹”,对着春儿娘叫了一声“娘”。轮到春儿就有点费劲了,憋得脸都涨红了,还没叫出口。春儿爹娘在旁边一个劲地催,我娘在旁边一个劲地拦,笑着说:“别难为孩子,慢慢来、慢慢来……”春儿终于用细细的声音把“爹、娘”叫出了口。我爹、我娘高兴地大声应着,爹笑着招呼大家“吃菜、吃菜”,屋里的气氛立刻欢畅起来。

 

在乡下,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才算真正过完了年。这时候,正是惊蛰前后,天气渐渐转暖,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找活儿干,有的翻地筑堰,忙于农事;有的忙着进货做生意,有的收拾行李准备外出打工。

我以前开着拖拉机只是帮人进进货、拉拉东西,做些零散的小活儿,根本挣不了多少钱,我也不考虑多少事,整天跟玩耍似的。一定亲,想到就要结婚成家了,肩上忽然有了压力,寻思着要赶紧多挣点钱,减轻一下爹娘的负担。

我正找人四处联系活儿计,春儿爹传来信,说南山沟开了好几个铁矿,一个远房亲戚在一个矿上有股份,想去那儿拉矿挣钱,可以帮着说说。我心中一喜,赶紧去求“老丈人”了。

几天以后,我加入了矿上的运输队。只是南山沟距离前李庄七、八里地,给人家干活儿受人管束,不能偷懒,每天要起早贪黑。这样,和春儿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我亲着春儿的红嘴唇,动情地说:“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看你!”

农村结婚早,像我这岁数,有的孩子都会跑了。我和春儿的婚事很快被两家父母提上议事日程,在商量婚礼日期时,两家出现了分歧。我娘找本村一个算命先生看了日期,是农历七月初六;春儿娘也找本村的一个长辈看了日期,是腊月十三。各自都说是大吉大利的日子,但春儿娘拿七月初六这个日子又找人作了一番剖析,说:“这个日子对春儿犯冲。”

我娘说:“不可能,俺村这个先生算的很准,要是对春儿不利,俺还不干哩!”

春儿娘说:“这关系到俺闺女一辈子大事呢,不能马虎。还是腊月吧,俗话说,腊月娶亲闯乱岁,对谁都好。”

双方各说各的理,争执不下。我和春儿知道后急的不得了,又插不上言。这可咋办呢?找老错婶!我心里一亮:“对,老错婶一定有办法。”  

我和春儿偷偷去了老错婶家,说了情况。

老错婶问:“你们俩想啥时候办?”一下子把我、春儿问住了。

老错婶见我俩不吭声,就说:“俺看呀,七月有点早,收拾洞房屋、置办嫁妆,时间紧点;腊月有点晚,天也冷了,办酒席都不方便。”我、春儿都点着头,表示赞同老错婶的看法。

“你们看,九月咋样?”老错婶问。

我和春儿几乎一同答道:“我们说了能算数?”

“能!不过还需要你们去一个地方跑一趟。”

“行,一切听婶儿的。”

改天,老错婶借故把我和春儿两家父母召集到一块儿,上去就各打五十大板地说:“各自在本村找人选日子,能没有意见吗?事不能这么办。”

老错婶一挥手:“你们选的日子都不算!咱们换个地方,两家都去,定一个你们都中意的大好日子。”又一拍脑袋:“哎,想起来了,土山的奶奶庙挺灵的,好多人都去那儿烧香拜佛,离这儿也不远,咋样?”

两家觉得还是老错婶说的对,就一起去了土山,按照庙里的说法,定了农历九月十六为娶亲日。

老错婶哈哈大笑:“这多好,时间不紧,天气正好。”

接下来是彩礼的事,我爹有过跟支书家的不愉快,就打算由着春儿爹娘,要多少给多少,自己想法弄就是了。春儿爹、娘想着我就这弟兄一个,那个家迟早都是闺女、女婿的,彩礼多多少少没关系。两家相互让着,事情倒好办了。

日子、彩礼一定,很快进入了婚礼筹备阶段。我一家围绕粉刷墙壁、装修洞房、打制家具忙碌起来;春儿一家围绕置办嫁妆精挑细选。

矿上的活儿虽然又苦又累,但一回到家看到正在装修的洞房屋,想想我就要和春儿成亲了,我心里就美滋滋的,问爹有啥活儿需要我干的,爹笑着说没事没事。有一天,我回来晚了,吃罢饭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春儿忽然来了。这段时间由于都在忙,我和春儿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我欣喜地迎上去,却看到春儿脸色难看,正想问个究竟,春儿“呼啦”一下将门关了,劈头就问了句:你和杏花咋回事?话里分明带着火苗子。我说:咋想起问这事?我和杏花处过对象,你知道呀。春儿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嘴里继续喷着火:俺是问你和杏花在矿上咋回事?我说:春儿,别着急,咱坐下慢慢说。春儿甩开我,话里掺进了哭腔:人家都说你在矿上又和杏花……俺都说不出口,呜呜……

我这几天累骨头都快散了架,见春儿不听我解释,不由得大声说:“别听那些个闲话,你要相信俺。”

春儿抹了把泪脸,仍拗着说:“无风不起浪,你和杏花到底有啥见不得人的事,你给俺说清楚。”

看着春儿的犟劲,我的火气也大了:“俺说没事,你非要俺说,不信拉倒!”

春儿更加恼怒:“拉倒就拉倒!去找你的杏花吧,把亲事退了算了。”

没想到平日里柔柔顺顺的春儿竟这般厉害、绝情,我不由得也气冲脑顶:“退就退了,俺还稀罕你哩。”

春儿猛一转身拉开门哭着跑了出去,我娘正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急得顾不上抽鞋,忙喊着“闺女、闺女”赶紧追也没追上。

屋里屋外安静下了,我爹看着快装修好的洞房屋长吁短叹,我娘上去给了我一巴掌,狠狠地骂我。我懊丧着一声不吭,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娘就去找老错婶,求她帮忙去说和说和。老错婶说:“都快结婚了,俺还能再管?俺也管不了这事。”

我娘急得直搓手:“那咋办哩、那咋办哩?”

老错婶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让你儿自己去。”

娘只好天天做我的工作,让我去找春儿陪个不是,说个软话。我说,俺没错,不去!嘴上虽这样说,几天过去到底冷静了许多,心想,杏花嫁给南山沟一个矿老板的儿子我还真是不清楚,到矿上拉矿石碰见杏花时才知道我是给她婆家打工。让我没想到的是,杏花和以前大不一样,也许是在矿上悠闲得没事,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幸福,她竟对我出奇的热情,这反到让我不好意思了。不过,一想到我有了春儿,有了美满的爱情,便不卑不亢了。这事我确实没有和春儿提起过,我认为没必要提。可是谁制造闲话,非要拆散我和春儿呢?这事还就得和春儿解释解释。

于是,我向矿上请了假,去了春儿家。春儿爹娘看到我表情不大自然。春儿则低着头满脸泪痕。我想春儿这几天一定是很难过的,也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小心地解释着,捡着好听话说。春儿好不容易抬头看了我一眼,结果又抽泣起来:“你说你不稀罕俺,你稀罕谁?”原来,这几天,春儿也让爹娘找矿上的亲戚打听了个遍,我和杏花确实没啥事,主要是我那天的话伤了春儿。

我说:“对不起,是俺那天说话重了,这辈子俺就稀罕你一个人!”

春儿脸一扭:“谁信你哩。”

我顾不上是否被春儿爹娘看见了,上前轻轻为春儿擦拭着眼泪:“俺还想着将拖拉机换成汽车让你坐呢!”

“俺不坐。”春儿躲闪着我的手。

“那,让咱儿子坐。”我说。

“去你的!”春儿用胳膊肘撞开我,扭转身子破涕为笑……

转眼到了农历九月十六日。娶亲那天,我找了六辆拖拉机,每台前面挂着一个大红花,鞭炮声中,我风风光光地将春儿娶回了家。

婚后,我不再去矿上了,和春儿一起接过了爹的果园。春去秋来,果园面积变得越来越大,儿子也越长越高。有时我徜徉于果树间,回忆着我和春儿年轻时的爱情,心想,或许春儿就是上苍赐予我的,我将和春儿厮守一生,就像这果园里的两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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