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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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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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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家乡桂花香

 

清代戏剧理论家李渔先生在《闲情偶寄》一书中写道:“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这样来评说桂花应该很到位,也富有浪漫气息。

相传月亮上广寒宫的桂树,有五百丈高。树下有个男人天天抡起斧头砍,这个“倒霉蛋”名叫吴刚,西河人,因为修道学仙犯了错误,就惩罚他来月宫中砍树。为什么树总砍不倒?事总做不完?因为这桂树成树精了,有“树创随合”的超强自愈功能,吴刚只好“吭哧吭哧”做无用功了。

传说月亮上还有一位女神叫嫦娥,她是后羿的妻子,因为偷吃了丈夫从西王母那里讨来的长生不老仙药,于是奔月成仙。由此看来,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揭穿了就不得人爱。

试想呀,要是吴刚不整天忙于砍伐桂树,广寒宫中的这一对男女,岂不是该像人间夫妇一样过满是烟火气的日子呢?难怪,唐代诗人李商隐一声叹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1957511日,毛泽东同志写就《蝶恋花 答李淑一》,有“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的诗句。伟人笔下的吴刚竟然彻底被解放了,还可以酿制月中桂花酒来招待贵客……

我们黄冈人说,八月桂花香。可惜,北京的户外见不到桂树的影子,更别说闻桂花香了。据说,桂树过不了黄河,是典型的江南树木。北京有的,倒是居民家中盆栽的小桂树,和柔弱的花花草草混在一起。人民大学一位湖北籍教授说,她家里种了一盆“月月桂”,常年开花,香气四溢,可聊寄乡愁。我笑说,月月开花的,那只能叫“伪桂花”吧。

于是,每到秋来,凉风起,黄叶舞,我就会想起生我养我的鄂东家乡。一千多人的七里冲村,依山傍水的十来个自然村落,几乎家家门口栽有一两棵桂花树。

每年农历八月,正是桂树花发时节,金桂、银桂、丹桂,争奇斗艳。一树树的花开,一阵阵的香飘,引得蜂飞蝶舞,行人驻足。此时,连乡间素面朝天的女孩儿、小媳妇,不必搽香抹粉,身上也会自带桂花的异香,为朴实无华的女性增添几分摄人心魂的妩媚……

在我儿时,家乡的桂树并不多见,算是稀罕之物。然而,在浠水民俗之中,桂枝和桂花谐音中有“贵”气,谁不想讨个好彩头?春节期间,到亲戚家拜年,常有桂花汤圆吃,或者有桂花红糖水喝,那自然是唇齿留香,胃口大开……

据说乡村的婚礼上,洞房的婚床上,大红囍字的被面上,或者印着一对鸳鸯的新床单上,总要撒上红的大枣、多米的花生、黄的桂花、桂圆之类的东西,其寓意:早(枣)(花生)()子。

儿时,我是调皮蛋,在一对幸福得晕头转向的新人周围穿梭,和小伙伴争抢难得一见的糖果吃,这还顾不过来,得空还要眼馋一下光彩照人的新娘子,哪会留意这些民俗的小把戏呢?

再说,老家七里冲村,多年来就是鄂东浠水县的绿化先进单位,漫山遍野的是枞树和杉树。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经热爱家乡的华中农大曾瑞龙教授牵线,大队闻大川书记、程汉祥书记等人从武汉运回了大批桂树苗,分到每家每户栽种。“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一下子,桂树就像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在山村扎下了根,成为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

桂花是传统的十大名花之一,还可以加工成桂花茶、桂花酒、桂花糕等。更有意思的是,农历八月出生的女性,取名叫桂花、桂芳、桂香、桂英、桂枝、桂兰、桂美、桂莲等等,是上个世纪四十、五十、六十年代出生的中国女性最大众化的名字。

要是一个塆里碰到同名的女人,只好口头加上大小、姓氏、绰号等来区别。我的母亲是中秋节前一天出生的,于是名字中就嵌入了“桂”字。小时候,农闲时节看大队社员搭台唱传统的楚剧或京剧,我还记得那个反串俊俏小生的叫桂美姐,扮演穆桂英的叫桂枝表妈……

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和桂花有关的故事。

大队一位民办小学老师,算是长得光趟又灵醒的后生哥。他是因穷而辍学,回来可就算是文化人,大队干部就安排他教书。一天,他正在教室里讲课,冷不丁发现窗外隐约有人在偷听。那人的头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又低下去看不见,像水中上下漂浮的鱼儿,又像是故意“躲咪猫”。

待下课铃声响起,过去就是用铁棒人工敲击那种从废旧“夹米机”中卸下的钢磨儿,发出一串清脆欢快的声响。

此时,那位老师注意到窗外一幕:一对垂在屁股头上乌黑油亮的长辫子,匆匆忙忙站起来地从眼前飘然离去,手上还提着一捆从山上捡作柴火的绿色枝条……

课间十分钟,孩子们冲出教室疯闹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老师的异常举动。那位老师装作若无其事,绕到那扇窗前的小路旁。人已走,窗台上留下一截新折下的桂枝,几片绿油油的桂叶,一簇黄灿灿的桂花。他的身体猛地像过了电流,脸上有点微微发烫。

末了,年轻老师轻轻地捡起桂枝,多少有点心虚,不敢拿在前面,怕太招摇了,就像大队干部一样背后抄着手,踱着方步。那一枝桂花就在身后的袖子底下藏着,携进了教师办公室……

听到这里,我就追问,后来呢?父亲像是相声演员抖包袱一样:那个窗下偷听的人,原来是那年轻老师的初中同学,据说后来远嫁他乡了。

父亲从来没有点出那位老师的名字。他当大队会计之前,就当过几年民办老师,自然熟悉那些老朋友的故事。他还多次说起,他教过的对面塆的小学生程友联,恢复高考就考上了名牌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当时“噪”了半边天,几十年来成为当地普通农家和中小学校教育孩子读书成才的好榜样!

去年中秋节,桂花盛开的时节,我回到老家小住了几天。老家门前高高大大的直冲蓝天的两树香桂花,让我多次做出深呼吸的动作,浑身犹如享受美酒般的通畅感,还有情人般的迷恋感。

其间,一位多年的老朋友开车来看我,还神秘地告诉我,有个大一两岁的女人我该见一见。他诡异地说,她看了我那些回忆父亲的文字,哭得稀里哗啦,说我父亲是个好人……

我发出干笑道,那是文字的魅力么?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

他摇头说,她在本地银行工作。二十多年前,我父亲搞过农村信用社工作,多次和她热心地提到上大学的我、在国企工作的我,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我……

难道父亲暗中物色过儿媳妇?这我完全不知情。不过,老朋友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半信半疑,就当故事听一听吧。因为我参加工作不久,就遇到现在的妻,在外面顺理成章地成家了。可惜,父亲的“锦囊妙计”就来不及实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一贯的深谋远虑,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但是,他从不勉强人,不为难人,不像个有些威风的大队干部。哪怕是对我们做子女的,他也是豁达开明的,甚至可以俯下身子做朋友……

今年的中秋节就在眼前。我还是很想回鄂东,看看老人,看看朋友,看看老地方,也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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