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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别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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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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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干涸岁月流


家乡的沙河最后一次行水应该是1998年,从那次断流后,20年的时间里就再也没发过水。上了岁数的村民们不知是饿怕了的缘故还是为了多增加收入,反正是见缝插针,道路旁,堤坡上,河道里,因地制宜,凡是能长庄稼的地方都种上了农作物,比如花生,红薯,棉花,鬼子姜之类的……如果不是横亘在沙河上那座已没有栏杆的危桥和那座新修的拐了几道弯的新桥,以及那些镶嵌在脑海中的记忆,恐怕如今的沙河给予人们的早已被花生和红薯的藤蔓覆盖了。

汽车驶过新修的大桥第一个到达的就是我从小长到大的村庄。下了桥往左拐,就可以进到村子里,村子经过几十年的变化往南扩了不少。汽车行走的公路北侧,小时候是我们一生产队和二队、三队的菜园和场院。紧挨菜园是我们曾经读书的学校,学校西侧是个面积不小的操场,操场的南头小时候有一个五六米高的土坡,母亲说那是我们村药王庙的庙台。药王庙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时候被革委会带着村民们拆掉了。哥哥姐姐说,药王庙是唐朝修的,非常雄伟壮观,如果不拆的话肯定会成为名胜古迹供人们参观浏览。庙里有华佗等人的塑像,村子里有两个庙会,每年农历的四月十五和九月十五,方圆百里的人每到庙会提前两天就会到庙上赶香火。到80年代初,人们在庙台北侧又集资盖起了几间尖顶房,请来了抓像的老艺人,把华佗、张仲景他们的像又重新塑好了。庙会重新兴盛起来,每到庙会的头一天,街上就人山人海,而庙前焚烧的香灰便堆成了小山,十四下午的药王庙周围,卖香纸的,给香客们写袍的,还聚集了不知从哪儿来的要饭的,在地上拿着铁腕高声叫喊着,母亲说那是叫街的。我家就住在离药王庙不远的村西南头的河堤下第一家。离药王庙非常近,每到庙会前一夜,家里的每个房间都会聚集好多香客,因为后半夜的温度底,香客们就会到附近的人家坐上一夜取暖御寒。那时候,每到庙会,除了能喝上几分钱一瓶的冰镇糖水,还会买上一个叫咕咕嘣的东西吹着玩儿,后来听外村的同学说,去你们村上庙,最享受的是坐在饸饹摊前,爸妈带着自己吃上一碗带着土腥味儿的饸饹,而我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是自家门前的庙会,家里来了亲戚,母亲会亲手做上比平常好的饭菜,而庙会上的一些小吃便错过了好多。到了九月十五,河堤上最壮观的景象便是一家挨一家的柿子摊位和卖面梨的了,我至今还依然喜欢吃面梨,吃面梨得多加小心,不然被噎到了,可是会上不来气的。除了这些吃食,村子里还会请县里的河北梆子剧团或者秧歌剧团来村子里唱一个星期的古装戏,本村的村民有时会发放一些免费的戏票,就是付费也是比外村的票便宜,外村的村民要是三毛,我们本村的便是一毛了,当然我们这些小孩是不用拿票的,我们看见有大人进去,跟在后面就可以了。

我记得小时候去左邻右舍串门,都会在院墙或猪圈棚子的檐子上看见黄色和绿色的琉璃瓦。而我记得在我家最西头那间屋子顺山的土炕,炕沿都是泛着亮光的绿色琉璃瓦。冬天坐在不生炉火的炕沿上凉凉的,夏天却特别舒服。这些琉璃瓦都是从庙上捡回来的,连同那座古庙一起毁掉的还有庙门前的两棵大树,大姐说那两颗大树外边是榆树,因为年代久远榆树外面还活着,而心里空了,而在榆树的空心里分别长出了一棵柳树。大姐说,两棵大树树干很粗,每棵树都要好几个男人拉着手才会围起来。而远处的好多人也会因为这两棵树慕名而来,因此我们村子的庙会也被称为榆柳山庙会。姐姐说,文革拆庙的时候拆出了好多蛇,那些蛇被人们装在前后带着扎厢的小拉车里拉到了村西的河里。我从小怕蛇,当哥哥姐姐说道蛇的时候,我的头皮就会发麻起来。

村边的沙河是从李亲顾村北分流成两叉的,一叉是直接从李亲顾村北边经过我们村子的北边一直向东流的,另一叉则贴着李亲顾子东北头的村边拐了弯顺着我们的村西往南,又从东湖村的村南拐到东去,正好把我们乡十几个村子包围起来,然后又汇聚到一起,向着东南方向流走了。沙河离我们村西边最近,那时候,河里常常有水,河床的东岸是一条用砖块和碎石砌筑起来的大坝,大坝外侧是长着柳树丛和荆棘林的沙土地,如果大坝决口,在树林东侧还有一道沙岗,沙岗靠近村子和村边的河堤之间是农业学大寨时村民们改造的良田,因为沙土较多,各队的地里只是种一些花生和栽上红薯。春天的时候有时候会种上西瓜。花生白白的,不用工具就可以连根拔起,红薯更是干面干面的,如果做淀粉,出粉率是相当高的,而栽种的西瓜皮薄瓤沙,甘甜可口。

家门前的河堤我特别喜欢,上坡下坡,道路交错,小时候看见哥哥姐姐地理书画页上的日本高速公路,我觉得就和家门前的道路有些相似,只是我们门前的路是土路罢了。河提上坡也是平坦的,可以供行人和骑自行车的行走,而河堤下面的道路可以行驶马车和为数很少的拖拉机、卡车。那时候每当街里有一辆汽车经过,我们放下饭碗就会跑到门口去看,因为是土路,进村的河堤下的路地势很底,所以每到雨季,路过的汽车常常会陷在泥洼里,哥哥他们和附近村民经常会拿着铁锨出去帮忙。

河堤是我们天然的乐园,除了自然生长的柳树,河堤上每到春天天就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春天小草嫩嫩的,我们放学后就去割回家喂猪。我们还会在柳树刚发芽的时候,去撸嫩嫩的柳芽,也会折断柳枝拧成柳笛,还会在柳枝上逮一种叫“老道”的昆虫放到瓶子拿回家喂鸡。

夏天河堤上的野草里会有一种野果叫做烧瓜,放到嘴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等到秋天老了时候,它的皮会自己爆开,然后果实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在秋风的吹拂下在空中飘荡。雨季来临,河堤上还会长出好多鸡腿蘑,我和小伙伴们每天清晨去河堤上挖,每天早上就会挖一竹篮。过了麦收,河堤上,打过场的空地上,就会出现好多小洞,我们放学后就会拿了葫芦做成的器具去抠那些小洞,手指伸进去,唧鸟猴就会扒住手指跟着出来,一天晚上我们要逮几十个,唧鸟猴的皮可以卖钱,退了皮的唧鸟第二天早上母亲会放在灶膛的边上用柴灰埋起来,烤熟了让我们吃。每天晚上,吃完晚饭,二哥他们还会拿着手电照唧鸟或者在河堤上点上一堆柴火,唧鸟就会向着火飞来,被哥哥他们收入囊中。每天晚上哥哥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比我们一两个小时收获都多。早起,哥哥姐姐他们去队里上工,而我和三姐就会拿着竹竿去河堤上的树上把唧鸟的皮捅下来。等收唧鸟皮的小贩来了卖给他们,一分钱个,便宜的时候十几个,一个夏天能卖上三四块钱。那时候,一块钱能买10来斤盐,而这些盐能吃几个月,那时候,心里总觉得美美的,能给家里做点儿事是特别幸福的感觉。

秋天河堤上树叶黄了的时候,我们会用砖头瓦块的占上一段,在我们用心的看护下,我们就会收获好多树叶,冬天的树叶虽然掉光了,但涨了雾的早晨,带着冰花的枝条分外美丽。只可惜,那时候很穷没有照相机可记录。

小时候,河上没有桥,我们生产队沙河对面有地。有水的时候,去对面劳动,和往回运送收割的庄稼全靠队里的两条船。而到了赶集的日子我们乡的几个村的村民到对面镇子上赶集都会搭乘我们队的这两条船。我们队和9队的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河上曾有过用木桩支起的独木桥,后来村子里修了一个木结构的桥,由于两边没有栏杆,在我印象里曾出过几次事儿,对面村子里一个要订婚的姑娘去我们这边供销社买彩礼的时候,连自行车带人掉进了河里,冲走了很远,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邻居爱讲鬼故事的大嫂经常给他儿子和我小哥他们讲,说河里有淹死鬼,只有淹死鬼再拉进河里一个人,它才可以托生。我们信邻居大嫂说的话,可他儿子哪里相信,不过河里游泳确实危险,大嫂是用这种害怕的故事阻止孩子下河去玩。学校的老师聪明多了,每天中午会在男生的胳膊上用指甲轻轻地划一下,因为游过泳的皮肤轻轻一划,就会出现一道白印,被老师发现的同学会挨一顿揍。家长也会支持老师这么做,虽然那时候每家孩子都是六七个,但每一个在家长的心里都是宝贝。

赶上雨水多的年头,河水会冲垮河道的大坝越过丛林的东边的沙岗一直流到我家门前的河堤下,母亲说:如果有人说共产党不好,她心里就难受。因为每次发大水的时候,上边就会派来驻扎在定州的部队前来抗洪抢险,战士们在雨中挡堤坝,帮年老体弱的村民转移,日夜坚守在河堤上。而母亲说:过日本子的时候,来到村子里的八路军战士就是这样,给老百姓挑水扫院,但他们绝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

听老人们说,应该是六几年河水冲进过村子,村子北头的一条街我小时候就听叔叔说叫北河沟。在我的记忆中,河水再大,再也没进过村。可能是由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对沙河治理吧。那时候,到了冬天农闲,公社就会召集各村的壮汉清理开挖河道,我家就住过挖河的其他村子来会战的年轻小伙子。

沙河旁的树林里,被水冲的东倒西歪的树木,洪水过后还会继续生长,地上还会长满小草,小草依然开着五彩缤纷的小花,我们在干涸的沙滩上玩游戏,夏天的堤坡上有时会看见几个小小的西瓜,我们直接掰开和伙伴们分享。小哥说那是有人吃了西瓜,没有消化的西瓜子顺着大便出来后长出的瓜秧,我们称它为屎秧瓜。听着有点儿恶心,但玩疯了的我们,口渴难耐的时候吃着甘甜的西瓜汁还是美美的。

村子里靠北河道那边建了上百亩的果园,还在果园里养了好多猪。我们小时候,有人叫它林场,有人叫它果林园,还有人叫它大猪圈。林场里有苹果,鸭梨,还有桃子和杏树。春暖花开的时候,百花争艳,夏秋时节瓜果满园。曾经我对姐姐说,果林园的猪多美啊,住在鲜花盛开的地方,还吃着树上掉下来的水果,猪比我都强。姐姐他们总说我的想法怪异,居然羡慕林园里的猪。

大队到了八月十五还能分些苹果和梨,过年的时候,社员们能分些肉吃。到了冬天,大队会把果园周围的柴草分成段让社员们拉回家烧火做饭。那时候日子清苦,但人们的物欲不那么强烈。一顿面条,一次炖肉,一件新衣便是满满的幸福。小时候的家乡,风景如画,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朵朵,人们在整齐的方田里劳作,那一幅幅刻在脑海里的画卷成了我记忆深处永久的梦。

如今,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更迭,人们的生活好了,日子富足了,人们盖小楼,搬迁到城里生活,可是曾经美丽的画卷也被后人涂鸦了,那河堤呢,河堤上柳林呢,那美丽的果园呢,河道里留下的是非法采砂留下几十米的深坑和毫无节制的开荒耕种。还有河道边那堆成小山的垃圾。

愿改革开放40年后的今天,通过新一代的努力,把我们村庄建设成为生态文明的美好家园。不再用告别故园,来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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