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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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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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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在草尖上的气息

 

                           

[引子]我是从云飞树晃,草摆幡动中看到风的流动,当我知道这流动的行程时,仿佛能嗅到裹在风中的一缕缕气息。从秦皇岛海滨一直到坝上草原,一路风景风情,原来亘古,触目清新,就如草尖上的露珠,质透气轻,淡淡地发着若有若无清新幽远的气息。

坝上草原

对草原迷恋从何而起,真的说不清。在我没有走进草原时,骏马、弯刀、骆驼、鹰隼、藏獒、荒原狼等一个个力量垫起的高度让我敬仰着它,敬仰中我萌生了驰骋草原的雄心,雄心又在日子的酝酿中成了梦想和游戏,即使一次次梦境,一回回游戏,雄心与力量的角逐,雄心被一次次摔倒,然而它能如土狗一般,一次次地在听着大地的脉搏,嗅着草的气息中站了起来,抖落尘埃,喘着粗气复元,回顾草原,残余并不是胆怯和退却,依然是向往。也许就是这种能让人疼痛至死的向往,使迷恋特别的刻骨铭心,我对草原就有这一份迷恋。

当我走进呼伦贝尔时,看天,看草原,看马群,我仰天哈哈笑了起来,“蓝蓝天上,白云飘……”原来就是天然之作。我吸足气,想唱上几句,然而蒙古包前嘹亮的歌唱把我的冲动羞得躲藏到心房深处,“远方的客人,一路辛苦,请你喝一杯下马酒!”我接过酒杯,敬天敬地,仰脖喝下,佩挂哈达,草原的热情温馨弥漫了我的周身。这份情愫我太熟悉了,是亲戚的酒杯,生分中热意腾腾,是回家的宽怀,随意躺下都能熟睡。真没想到,每一片草尖都长着力量的大草原竟如此的体贴。温馨熨贴的关怀,会抽去岁月的经纬,我如婴儿一样,兴奋无比,把草原当作母亲的大怀抱,尽情地跳跃,舒适地打滚,汗息从肌体渗出,一股股是全新的气息,是草味,是酥油茶,是马腥羊臊,我激动着这气息,对着“长生天”欢呼,我的血液一样有着草原的元素,我也是草原中的一粒草籽。安静中我明白了,我对草原的迷恋原来也有着根生的原故。

若说与呼伦贝尔草原相遇是与草原的第一次牵手,遇见坝上草原该是与草原的第二次握手,当我再次握到这一有力的大手时,仿佛接通了一根血脉,马背雄风的血型顺着这根血脉有力地向我注入,我兴奋了,我要骑马,让马把我托高,追着云跑,赶着风走,让草儿有着葵花的情怀,把马背上的我当作太阳,我走过的路线成了草摆的方向。

然而我遇到的是一骑灰白色的马,这种不彻底不明朗的色泽,让我的心情也染上了灰色。牵马的主人见我迟疑,便说这是白马,骑上它会如白马王子。呵呵!我轻轻冷笑,跨上马背,望茫茫草原,我知道就是给我乌骓、赤兔或一骑汗血马,也跑不到草原的尽头,一切释然,良驹配名将,烈马配勇士,驰骋草原的骏马永远昂首向天,它背上驮的是一部部历史,一座座丰碑。我呢?一粒草籽萌出的草民,能跨上马背已经是草原的大爱,岂敢侈求。

我的身体落定马鞍,仿佛僵硬成一尊木偶,握辔、持缰等系列动作都是在牵马的手把手中才完成。我担心着这笨拙的木偶,会不会在马蹄踩响草地时而应声落下。马悠然地迈步,风轻轻地从脚下吹过,从身边吹过,我持缰握辔的手也随着马的悠然而放松,手心中的汗息也被风吹落到草原,我听到马的呼吸,嗅到它气息,见到马蹄轻轻点到草尖,嘀嗒滴嗒,不是践踏,是一种交流与倾诉。我终于明白在我内心深处那匹马,是铁木真胯下南征北战,双眼喷血的马,是速度,是力量,是征服。而不是康熙大帝“合内外之心,成巩固之业”习武围猎,威而不暴的祥和之马,是沟通,是教化,是和谐。

马蹄声声,往事悠悠,不可评说。不论是呼伦贝尔还是木兰围场。草,一定同样喜欢倾听马儿轻嚼的声音,胃里反刍的声响,喜欢嗅着的是新鲜的马粪味,而不是叮叮当当铁器撞击声和杀戮的血腥。草这样想,草养的马继承草性,也这样想,我提起辔头,让马看云,想让它追着云奔腾,双脚拍击马肚,想让它驰骋起来,找一点儿叱咤风云的感觉,可马依然信步悠悠。太阳晒在当头,白云定格在天边,“骓不逝兮奈若何,”只得静心享受着这个安宁。马仿佛不在乎自己背的骑客,把青草咀嚼得津津有味,东一匹这样,西一匹如是,稀稀朗朗都是一样,整个草原沉浸在一样的气息中,原来这就是草原,这才是原汁原味的草原。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我要像马一样粗进细嚼,要把这草原的味道装满心仓,品味一生。

 

承德山庄

 

把一个皇朝的行宫命名为山庄,只能是“承德”而有,秉承什么大德,能有化尊严于平凡,移庙堂于山野,寓治国安边于猎场的大手笔呢?我慢走细品,寻觅着康熙大帝植下的那条大德之根。

山庄人流一浪接着一浪,唏哩哗啦声声作响,这里“栖下清朝半部历史”之说在人流的浪潮中跌宕着。我劈波斩浪,深潜沉底,我的目光不再留连飞檐翘翼的雄伟,不再关注窗棂雕镂的工艺之美,盯在了前宫后院的基石上,这里有别于故宫,有别于其它御苑,我看到了一块块自然基石,有的是台阶,有的是墙础,凹凹凸凸,棱棱角角,一一品读,我选定树荫下的一块础石坐定,想在山庄修建的历史中停留片刻,感受一下康熙大帝“测量荒野阅水平,庄田勿动树勿发。自然天成地就势,不待人力假虚设。”(康熙题三十六景第二景“芝径云堤”中的诗句)因地制宜,称心于天造地设那种得意。

石头清凉,我身燥热,一下子坐定,便是两种感觉的交融与调和,几分钟过去,渐觉燥热退去,便得几分清凉,得几分清凉就得几分清爽与自在。由自己的自在想着康熙大帝的自在,他坐在“静寂山房”,或“亭台”间,或也在我坐的这块基石上,得风沐风,没风就用纸扇借来木兰围场的清风,听听蝉鸣,嗅嗅草香,过把隐士、樵夫或依在树头小眯牧羊人的那种自在瘾。一个皇帝真的会向往这种在野的自在吗?我很得意着自己的想象,康熙确实喜欢这种的自在,且喜欢他的子民都能过上这种的自在。他的诗句“留憩田间乐,旷观恤闾阎。”就是这种大自在蓝图的闲章。

康熙有心在野,自然也身染野味,且是木栏围场草原中那种野味,有草的味道,有马羊的腥臊,气大味浓。康熙的秉草原大气足以弥古贯今,十六岁智捕鳌拜,夺回大权;二十岁平定三藩;接连派兵攻入台湾,平定准噶尔部噶尔丹叛乱,界定中俄边界等等,可称得上是盛世大帝。这样有草原大气的皇帝完全可以君临天下,盛气凌人。然而他没有,他居然以羊腥熏香供奉品德,管牧羊人为师,学得治国之道,掌握羊的习性,顺势而趋,修建“外八庙”,凭梵音让边疆气定神宜,各族人民安居乐业;居然以糍粑马奶滋补着自己的坚强意志,让喇嘛频频朝拜“普陀宗乘庙”,使这座庙与布达拉宫一样,成了藏族人民的精神家园。

我得几分满足,是那种触摸到康熙大帝的承德之基的满足,又有几分欣喜,是嗅到了帝皇与我们有一样相投之气的喜悦。我不时地回顾,是想留下一些东西,这里必竟是行宫,更多的是政治气息,我要挥去粘在衣上的清朝末年的腐朽辛酸味,轻松而别。

 

山海关

 

这一路读景,我持着一个情怀,就是寻找草的味道,石基砖墙的山海关还有草的味道吗?我想嗅觉除了基因还有功利,由于功利趋使对自己所求的气味会特别的敏感,只要“雄关”系着草民,草民气息就会渗透关中,这关中石础砖墙,我一样能嗅到草的味道。

也许我的思维撞到了南墙,但我此时死不回头,坐在车上东扯一缕,西抖一绺,寻找着草民与关的情结,一缕从生到死,一绺七彩生活,草民的一生大概就是在攻关中耗尽。生如出关,死亦如出关,然而在这生死关前,弱小的草民显得无助,只能借助道士抽象的通天本领,招天兵神将,要令牌,发通谍,奉钱财,去摆平一关又一关,求得好生好死。是的,要过关,就得有令牌,有通谍,或有银锭,百姓的假戏,官方真演,山海关的这一切就是草民过关的那丝劣根繁植的,山海关的每一块方砖都透着这草根的气息。

走到山海关城楼前,瞻望,“天下第一关”的匾额,我想这里的天下第一是指城楼的魁梧雄姿,若论戍楼更鼓,这山海关的打更人只是曾曾孙辈,若论雄关箫声,这山海关还听不到胡笳十八拍。然而山海确实雄伟,威慑四夷,建成后先是震慑明朝大军师刘伯翁与大将军徐达。刘伯翁从此遁迹山野,自隐成草民;徐达化威武为顺从,如藤条附树,依附着朱元璋身边,接连让更多的明朝开国元勋就因“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而成了庆功筵上的不归客。雄伟的山海关在明朝就有这样的威慑力,直到吴三桂打开关门,改朝换代了,雄关依然雄风不减,同样威震四夷,福庇三界,几千年前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还魂归关里,天天哭诉着草民的长城情结。

登上城楼,满目关山,满目城池,若不是因为有发射的垛口,我分不出关内与关外,两面都是热土。我这粒草籽,随风飘落,无论落在哪一边,只要有土的缘份,一定都能长成一株绿草。然而许多的笔墨中把雄关当作了风水岭,描绘着关内关外的差异。有的人说北夷南蛮,缺少教化;还说北多出匪,南多为盗,北人喜欢明抢豪取,南人则喜欢暗盗巧夺。说好听的是北方人粗放豪迈,南方人机智灵活。我承认地域差异,但并不是这山海关为分水岭。我站在垛口边,目光极力向关外投去,弧线划过各个朝代,落定边陲,转过身来一样划到南方的“天涯海角”及至海洋中央。朝代兴衰在弧线中如一点点星辰,北线燃烽火,南线叹零丁洋;北线见到“秦时明月汉时关”,南线一样有海禁告示连连;北有张骞出西域,南则郑和下西洋。等等!等等!也许是我站在“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上,让我有着天下情怀,胸怀大了,思想无疆,顿觉一个国家就是一个村庄的无限扩大,一样依山面水而居。两条弧线也扩大为天幕,把关内关外同罩其中。此情此景立定山海关上的我,仿佛能听到胡琴姜笛演凑在海上升明月时,能看到江南塞北丝绸路上一样万紫千红,能嗅得吐鲁番葡萄与岭南荔枝的果香。如是山海关也就亲如村中一座城楼,村前的一座廊桥,乡村的烟火味样样浓熏,永远脱离不开草味。

我擦拭了汗珠,嗅嗅汗息,再去瞻仰日饮东海夜听涛声,看护这里宁静的“老龙头”城楼。

 

秦皇岛

 

海岛,不难想象,浪涛如裙,宽大的裙角边有块黑色的滩涂,或有块黄色的沙滩,海风吹来,尽是鱼腥,伸出舌头就能接到丝丝咸味。游玩的人不会选择粘糊的滩涂,都选择沙滩,它松软而踏实,每一脚踩过,都能留下脚印,只要你不停地迈步,身后就能拖出一条自己肉眼能看得见的足迹。我在秦皇岛的沙滩上也踩了这样的一串脚印。还拾起一粒小石,俯身题写曹操的《观沧海》。毕,重重地把小石投向大海,石籽落水原以为有叮咚一声,结果我的听力省略了这一声,要在秦皇岛弄点声音太难了。

秦皇岛咸味浓厚,再清新的草也被腌制出彻头彻尾的咸味来。我无法嗅到秦皇岛的炊烟,无法看到一只小背篓。走向水果摊,他们总喜欢介绍说当年的当年,这水果仿佛打上印记;走向旅游纪念品商店,不是珍珠项链就是珍珠粉,蛤蚌孕育的仿佛就是秦始皇当年苦觅的长生不老药,或为附庸高雅的佩饰。撬牡蛎老人大概随着滩涂泥土的洗净,也蜕去了一身汗味,他没有再坐到海边,而是被收藏到珍珠馆的某个角落,秦皇岛找不到这条能长海腥的活草根,自然找不到那股草根的味道。

想起来是这样,大树底下,长不出小草,一个岛屿,植进了秦皇二字,长出的自然只能是皇家的气象,相传的也只能与皇家有关的故事。这里就有这样传说,秦始皇请高人算过生辰,得知五行缺水,有意用水补缺,因此宫殿以黑色(五行属水)为主色调,又以玄袍遮身,在他意念中四周皆水,这样就能要风得风,要水得水。一个自诩“地广过三皇,功高盖五帝”的始皇帝还能借不来外水补补五行的内虚吗!

秦始皇也许就是缺水,且缺得过多,没有水滋养的人,就少了水的品质。由于他不明不白的身世(有疑是吕不韦与赵姬的私生子),又长得猥琐,不得赵姬疼爱,兼受生活圈中的人轻慢,从小内心埋下一座报复社会的大火山。一得势便桀骜不驯,用杀戮彰显强悍,用呈威弥盖猥琐,没有半点水的温柔情怀,更不用说那种甘居下、大包容的博大胸怀。统一六国后,按常理是推行休养生息,由大统达大治,可他依旧时感内虚,一边修筑长城,想借一墙之挡,好让自己做铁桶江山之梦,一边不断东巡,耀武扬威,让天下百姓屈服威武,可万万没想到,刘邦见了说:“大丈夫当如此也!”项羽见了说:“彼可取而代之!”足见危机四伏。更可笑的是秦始皇登泰山封禅,请方士求长生不老药,没有觉悟到水的自然天道,不敢面对人生,更不敢面对死亡。受骗于方士徐巿(福),派三千童男童女上蓬莱求仙采药,内心虚脱到了极点。

秦始皇向外借水,想濯去自己内心的火山,还想以渤海之水养着自己,把一岛屿冠上秦皇二字,然而这渤海湾的水,只养岛,只养众生灵,而不养秦皇,秦朝只历经短短的十五年,秦始皇就在五十岁时驾崩在出巡路上。

鸽子窝公园,就凭名字是不染皇家气息的,然而在这里的和平鸽也是皇家放养的。毛泽东的塑像就高高立在公园中,用一阙“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势夺惊涛,气吞古今,秦皇岛的万事万物都弥盖其中。看今朝天上祥云,听昨日渤海涛声,秦皇匆匆而别,渤海湾的涛声依旧,天道可顺不可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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