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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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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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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妹

多年以后,袁小裳想不通的是自己竟然离婚了。

近两年来,袁小裳常常失眠。她睡不着觉,夜晚眼睁睁地一直熬到天亮。这让她感到既不安,也恐惧,长期下去,必然没有好的结果。袁小裳到县医院去看医生。医生说:“也许是更年期吧,放松心情,加强体育锻炼会好些。”医生为她找了一些安神调理的营养药让她吃。袁小裳日渐消瘦,几个月下来减了近二十斤,形销骨立。

袁小裳与丈夫离婚时已年届五十了。对于女人来说,人老朱黄,五十岁已完全没有骄傲的资本了。

袁小裳与丈夫是大学时的同学。他们毕业于一所师范院校,且是同班的。丈夫叫吴云生,他身材高大,梳着一个偏分头,能言善辩,爱好体育,经常在篮球场上跑跳。袁小裳与吴云生的结合来自于毕业后的一次偶然机遇。袁小裳分配到一所乡初中帽子班当教师。吴云生则在城区的中学任教。

县教研室每年都要开展教研活动。各学校以培养骨干的名义选派老师去参加教研活动,一般都是年轻的。这是一次初中语文优质课的评选活动。其方式是现场抽签,借班上课,由全县资深的专业教师和教导主任现场量化计分论高低,再集中评课。袁小裳抽到的课文是《狼》,吴云生抽的是《我的叔叔于勒》。吴云生年纪轻轻,有一股子敢闯敢冒的劲头。他穿上了毕挺的西装,打了朱红的领带,这在1980年代可谓是前卫的打扮了。讲课只一个课时,吴云生气昂昂地走上陌生的讲台,面向初次相识的稚气的一排排面孔,声如洪钟,虽然讲得满头大汗,然而他的设计并没有抓住课文的重点,加之课文篇幅又太长,调动学生也不够好,课堂空气不活跃,基本是游玩填鸭式的满堂灌。他没有得到好的成绩。吴云生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鼓胀的激情瞬间泄得干干净净,他感到当孩子王的确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情,他的心情有些沮丧,情绪有些低落。对于自己这样的男子汉来说,当教书匠是不适合的,也许。袁小裳讲的是蒲松龄的《狼》,那时她不过十九岁,丰华正茂,身材窈窕,圆蛋形的脸泛着红晕,留着青春的短头发,朴实无华中透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魅力。她有女子的细腻,抓住了屠户与狼斗智斗勇的微妙关系,且巧妙地利用了幻灯手段,课堂互动非常好,得到了评课老师的一致好评。其实,吴云生也是在这次活动中再次近距离地认识了一回袁小裳。他们统一在一个学校的食堂用餐。吴云生主动向袁小裳打招呼:“小袁,你讲得真好哇。看不出来,真的是不简单呢。”袁小裳见到昔日的同学,不免感到一阵亲切,说:“也没啥子了不起的。只不过是多用了点儿心吧。运气吧。”他们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谈,都相互问了些毕业后的情况,单位的情况以及恋爱的情况。吴云生说:“我现在还没有谈女朋友呢。”袁小裳转过头来回答说:“鬼才相信呢,在城区,条件那么好。”一来二去,袁小裳与吴云生就看得对了眼。晚饭后,吴云生约袁小裳一同去看录像。

录像厅其实就是街上的一间大屋子,它的前身是供销社的一间仓库。现在被一个体老板租过来,放了一排一排的木板凳。室内光线暗淡,随意吸烟、咳嗽吐痰、摆谈的声息混杂在一起。录像片的声音经过扩音器,老远就能听到。每人每次票价2元。吴云生一齐付了票钱,并买了一包瓜籽。他们找个板凳挨着坐下来,边嗑瓜子边看录像。录像放的是一个美国的片子。主要是表现男女主公在爱情与家国情之间的矛盾与艰难的选择。时常跳出一些暧昧与抒情浪漫的画面,在春暖花开的田野或是椰风海浪的沙滩。袁小裳与吴云生都沉浸于那种情意缠绵的青春气息中。

这次相遇拨动了吴云生的某根敏感神经。他回到学校,回想起袁小裳,突然萌发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以前,在学校时,袁小裳腼腆,传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刚毕业不到一年,而今再次见到她时,却觉得袁小裳是那么地漂亮,富有气质和善解人意。吴云生任教的地方距离袁小裳不过二十公里,他决定向袁小裳表白心中日益滋长的爱慕。可怎样行动,通过什么方式,他却绞尽脑汁,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向袁小裳写了一封求爱信,贴了邮票寄出去。学校收发的老头把一封信递给袁小裳,说:“袁老师,你的信。快去看看吧。”袁小裳接过信封,看到地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来头。她随意地收拾到口袋里。她收到的信是吴云生的,在寝室里她撕开了密封的口子,看着,见他写得还算真挚,她好像也有一点儿感觉,突然脸红起来,但她不能立即作出决定,尤其是这种事情,那样岂不是太轻浮了。她没有回复那封信,压在了席子底下。吴云生等了一段时间,有石沉大海的感觉,他不愿放弃。他打听到袁小裳父亲要过生日。袁小裳的父亲今年五十九岁,按当地风俗六十大寿提前一年做。袁小裳请两天假回家去为老父亲祝寿。吴云生买了四瓶柳浪春、一条红塔山烟、割了一刀肉等到袁小裳家去为她父亲祝寿。袁小裳见吴云生不明不白地来到家里,不好说什么,他向亲戚和老父亲说:“这是我同学。他现在在城区的中学教书。”老父亲听到女儿这么说,脸上喜悦之情表露无遗,直说:“好。好!真好!”俨然把他当成了上门女婿。袁小裳的老爸身子硬朗,平生好喝两口儿。席上自然是另眼相看吴云生。吴云生心里早准备着好好表现一番,便客气地把盏敬酒。等宾客都敬了一个回合后,他又拿起杯子来敬老人家三杯。吴云生脑袋活套,他编出一些敬酒的理由向袁小裳老爸敬酒,“一敬老人家寿比南山。再敬福如东海。三敬儿孙满堂。”最后还拉着小裳以同学的名义一起敬老人家。袁小裳没有料到吴云生如此举动,羞得脸庞红扑扑地发烧,自然不能短兴,只好配合。几个回合下来,袁小裳的老爸喜上眉梢,已有了几分酒意,还与吴云生称兄道弟起来。

袁小裳与吴云生的恋情便由此无中生有渐渐发芽、生长并开花结果。吴云生不愿当教书匠,他认为不是做老师的料。他要重新寻找对口的行当。时逢拆县建市设区,吴云生的一个老乡在县委组织部当干部,设区伊始人才奇缺,稍有一点能力的都能谋个职位。吴云生花了几百元买了一条烟、两瓶酒、一只公鸡与一块腊肉登门拜访老乡,并说明不想当老师,想转行。转行的事情很顺利,不到一个月,吴云生就调到监察部门上班,当科员。

到了新的岗位,吴云生有一种新鲜感,他发誓要把工作搞好,做出色。顺利地跳槽为爱情地发酵添加了催化剂。吴云生与袁小裳的恋爱得以进一步升温。袁小裳及其家人对吴云生的印象也不错。他们的婚礼是在一年以后的“五一”节举行的。婚宴在县城的一家酒店。酒店的前面铺了简易的红地毯。主持人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她大着嗓子问新郎新娘一些跷蹊古怪而又开放的问题给婚宴带来不少的乐趣。袁小裳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穿婚纱而是按端公的要求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她在理发店做了个高高盘起来的发型,打了发腊,佩戴了一个简易的花环。不过今天,她显得高贵而有气质。当主持人吊着嗓子问她:“您愿意与面前的新郎一起面对挫折、疾病和困难不?”袁小裳毫不迟疑地大声回答说:“我愿意!”她的声音响彻整个餐厅,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袁小裳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丈夫吴云生有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晚上。她整天昏昏沉沉。她对爱情的结局始料不及。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孤身的夜晚是寂寞难耐的,但每当想到等待的黎明会有多彩的曙光和朝阳,她就有了坚守和坚持的坚强。十年后的一个春天黄昏,花草的香味淡淡地稀释在暖暖的空气里。吴云生穿着西装革履回来了。在车站的月台边,袁小裳看到吴云生从人头攒动中越来越近,越分明,她说:“这是是在做梦吧。”吴云生走过来挽着小裳的手臂,说:“等久了吧。我们回家吧。”他们在街巷的尽头找了一家口茉面馆,吃了两碗口茉面。“味道还是以前的,没变。蛮好。”“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在这儿吃过好多次,儿子才几岁,口茉王呢。”

盼到吴云生回家,有了家庭的团聚。袁小裳的身心不再感到空虚,她的内心填满关于丈夫、儿子和家庭的各种梦想。吴云生刑满释放后,到一家木材公司打工,做一些收购和加工木料的管理工作,离家五十多公里路,一般一星期回家一次。月工资4500元,还算过得去。袁小裳与吴云生商量按揭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他们变卖了原来的房子。一则是原来的住处熟识人太多了,吴云生有些不好面对;二则孩子眼看二十多岁了,婚恋也要提上日程。吴云生从内心里感谢袁小裳,他觉得愧对她。他把挣得的工资全部交给了她,由好作主去还房贷。还了房贷后所剩无几,一家人的生活拮据而紧张。吴云生后来又转行去做钢材生意,无意中赚了一笔钱,他主动去还了一些房贷。由于房地产政策调整,建材市场逐渐低迷,钢材生意是没法做了。吴云生赋闲在家。他在家已经呆了半年之久了。他无聊,心烦,空虚,每天都到附近的茶馆去搓小麻将打磨时光。袁小裳看到他昏昏噩噩的模样,要他出去找工作挣钱。吴云生没好声气地说:“你叫我去干啥子呢?去搬砖,还是去挖煤?我可做不了。不是那块料。”袁小裳说不过他,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拖着,悠着,憋着,忍着。

袁小裳上班、下班、回家,每天重复着毫无新意的轨迹。那天回来,她发现吴云生没在家,很晚才拎了个公文包回来。袁小裳问:“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吴云生说:“我出去找了个事情干,是推销电器的。”袁小裳“哦”了一声就叫他去吃饭。他们的儿子在北方上了大学后,一直在外地打工,念的专科。儿子对父亲有一种不能理解和嫌恶的态度,曾放言如果父亲背叛了母亲,他将杀掉父亲。袁小裳对此牢记在心,她生怕与丈夫产生不愉快的摩擦而导致儿子对他父亲施以过激行动,酿成恶果。为此,她向儿子做了许多疏导,时刻在内心警觉自己,有了苦水和委屈也悄无声息地咽到肚子里,内心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吴云生服刑期间,袁小裳每年两次都带上儿子,坐火车,买上香烟、水果、土特产之类的物品去探监。他们期望吴云生认真改造和好好表现,早点出来。

时序已经逼近年关,放假了。腊月二十三,天气阴冷压抑,飘着雪粒,寒意透骨。袁小裳带着儿子,他们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了中巴汽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袁小裳素来晕车,她呕吐过好几次了,心里扯得很难受。儿子用手抚拍着她的脊背,一边给了她几张卫生纸,一边帮她擦着呕出来的秽物汤水。袁小裳让儿子自个儿啃吃些带上的干饼子充饥。丈夫服役的监狱是在南方的一个山区,偏僻,远离市镇。袁小裳与儿子下得车来,搭背着包裹。他们来到监狱外的一条小街上,天早黑了下来,几阵寒风吹过来,袁小裳打了几个寒颤,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忙把羽绒服往紧里扯拽了几下,这才定下神来。她拢掠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便与儿子一道去写了个简易的旅店。这是个私人开的店,价钱便宜。床垫是自家做的,很空虚,一坐在上面便窝下去一个坑,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袁小裳倒了一杯热水,歇下,咕咕咙咙喝了几口,心里好受多了。“先歇一下,喝口水,我们去吃点饭吧。”她对儿子说。儿子坐在凳子上,也喝了几口水。他们来到小街上,人很少,没有路灯,街上散逸着煤烟的味道。几缕煤烟飘进袁小裳的鼻孔,呛得她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把眼泪也憋出来了。几家小铺子还开着门,空荡荡的没有内容,铺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围着生铁炉子向火闲聊。孤独的白炽灯单调地吊挂在屋顶上,发出微弱而吝啬的光辉。袁小裳问老板可有吃的。店主是一位中年男子,他正吸着香烟,说还有水饺要吃不,可以煮。袁小裳说要两大碗,放些青菜叶子。店主人忙招呼他们去向火,自己就到灶台前掇弄。坐在火炉边,袁小裳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她晕车的难受终于慢慢消失了。男子叼着烟把插头向墙上一插,鼓风机立即发出嗡嗡的声音,灶堂里的煤块呼呼的燃烧起来。等到水一开,他从冰箱里取出饺子,一个一个数着,够了。他把饺子下到锅里,盖上盖子,转过身在案板上切着两枚大葱。估谙着火候到了,他一揭盖子就放了些白菜叶子。饺子的味道游弋到袁小裳的鼻子里,熟悉而又亲切。中年男人把饺子舀到碗里,调了味,端到木方桌上,招呼袁小裳,快来吃,好了。看差啥味,自己调吧。袁小裳与儿子一起咀嚼着热热的饺子,心里踏实多了。

袁小裳回到旅店。店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在蜂窝煤炉子上烧了一壶热水。袁小裳向她要了热水,哗啦啦洗了几把脸和脚就睡下了,她累得散了架没有力气收拾,倒下去就睡意昏昏,迷迷糊糊。旅店的电视机只有一个台,不断地扯拉着雪花,发出嗡嗡的蜂鸣。儿子转了几个频道,除了噪音啥也没有,他埋怨说这也太糟糕了,还开旅店。袁小裳说,就一个晚上,克服一下吧,早点休息算了。出门在外就别讲究了。

第二天起来,天气放晴,出了太阳。袁小裳与儿子在街上的小店子里吃了馒头喝了稀粥就去监狱探访吴云生。袁小裳经常来控监,管理干警已认得她了。一见到袁小裳就说又来了呀,过年了,大老远的真不容易。袁小裳向那位干警连说了几声“谢谢了,谢谢了”。管理人员要他们登记,到接待室去等着。袁小裳与儿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拘谨地坐着。一会儿,听到一阵脚步声,吴云生在狱警地陪同下推门进来。狱警说,你们谈吧。说着就转身出去了。吴云生说,你们这么早哇,是昨天来的吧。袁小裳说,昨天搭了一天的车子,晚上到的,歇在街上的旅馆里。我和孩子都来看看。过年了。带了点吃的,还有烟。吴云生问了一些父母岳父母和家里的情况,又问了儿子的学习说,你们放心吧。我表现不错,正积极争取减刑。儿子说,爸爸你就好好的,我们都等着你。袁小裳把带的吃的一样一样地交给吴云生。吴云生有说不出的感动,他的眼里有些湿润,但面对儿子他忍着没有掉下泪来。吴云生把在服刑期间挣的工资600元送给儿子要他好好上学读书,去买件衣服。袁小裳说,他给你,你就拿着吧。儿子低沉着说了声谢谢了就接过了钞票。吴云生把袁小裳送到门口,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慢慢变小,直到转过柏杨树林消失。他的心情悻悻的。

袁小裳是一名普通教师,她省吃俭用,用仅有的薪金供儿子上大学,日子紧巴巴的,但她心中有希望,也还觉得充实。袁小裳将儿子送到学校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到家里,她腰酸背痛,头脑发胀,两枚眼睛好像要迸出来。到小街上随便吃了一碗凉面,喝了半碗绿豆稀粥,回家倒在沙发上沉沉睡着了。后半夜,邻居搓麻将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感到有一阵寒意从脚底下袭上来,打了几个寒颤。她上了个厕所,就上床捂着被子睡了。早上起来,日上三竿。太阳升上了窗子。刷的一声,她拉开窗帘,开了半扇玻璃,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好多了。她走到客厅,发现手机在闪烁。打开一看,原来是儿子昨天晚上打来的,可惜她睡着了没有听见。她立即拨了回去,问打电话干吗。儿子接了说,我问你到家了没。到了,很好的,你就放心吧。与儿子一阵交谈,心里暖和多了。

两个男人以家的名义把她牢牢套住,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独守空房的袁小裳是一个少妇。她每天上班,拼命工作,她用工作来填补内心的诸多空白。空闲的时候,她与一帮闺秘去就餐,去卡拉OK厅唱歌,直到深更半夜,月华星辉。借着悲欢离合的情歌,把心中感伤的情思表达出来。别人唱歌是娱乐,她唱歌是倾诉。

袁小裳有个妹妹叫袁小菲。袁小菲读了个初中就辍学了。袁小菲到县城一家酒店做服务生。由于她年轻,个子还过得去,老板安排她当传菜员,专门负责捧盘上菜。袁小菲认识了街上的一个小青年,那个小青年在一家快递公司送件,名字叫卜明。他们偷偷地下了几回馆子,看了几场电影,两个就恋上了。袁小菲与那个小青年出双入对。这样轻率让袁小裳非常恼火。袁小裳觉得未婚同居是见不得人的伤风败俗的事,当姐姐的哪能袖手旁观甩大袖子呢。那天下午,袁小裳下班了,叫袁小菲到家里来准备煞有介事地教训一番。袁小菲歪坐在沙发上,嗑着茶几上的瓜子。袁小裳发话了,她说:“小菲,我给你说。我觉得你与那个青年混的有点儿过头了。所以作姐姐的我要提醒你呢。”袁小菲的脸陡地发起烧来,她说:“姐,我晓得你对我好。但我觉得也没有啥出格的。只吃过几顿饭什么的,咋个不对啦。”袁小裳晓得更多的情况,她们认真地交谈着。他在哪儿读的书。在他们乡读了个初中就没读了。咋不念书呢。他爸爸在一次车祸时死了,现只有一个妈妈了,五十五岁,腿有点跛。他们家在哪里呢。后山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在?家里的房子好不。不好,是土坯房。那他送快递能挣好多钱呢。一千五百多吧。小菲,你还这么小,我觉得你还是认真考虑考虑这件事,他是不是适合你;你将来要到山里去生活吗。也许,袁小菲处于一种对未知生活的向往之中,她觉得那个小伙子挺不错,对姐姐的盘问明显不耐烦,有点反感,她说,姐,你把我看成啥子人了。我晓得想问题了,你别问那么多,好不好。又不是封建社会。袁小裳问了一些小菲的事情后,她觉得这件事情其实有点儿沉重不堪。她果断地说,袁小菲,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是你的亲姐姐。今天郑重地对你说,请你与那个卜明不要来往了,不要把恋爱当成儿戏!那么个条件,你受得了吧。管他呢。袁小裳边煮面条边与妹妹交谈。姐妹俩谈得不对胃口不投缘。走的时候,袁小裳把自己的一条棉麻裙子给了小菲。

袁小裳与其他老师拼了一辆小面包车,每天回家。面包车早晚固定时间接送。吴云生好几天没有回家。袁小裳觉得莫名其妙。那天晚上,吴云生吃过晚饭,说他要出去联系生意。袁小裳说哪有晚上谈生意的,别瞎说。你不信就算了。吴云生甩出一句话就冷冷地走了。一夜未归。袁小裳一夜无眠。她翻来复去睡不着,辗转反侧。她回想起男人的系列反常现象,将信又疑。

吴云生向袁小裳说,我找到了销售电器的工作,每天都要跑业务,还要到外地去,你要理解。袁小裳想来销售这件事情,是要到处跑,很正常。她悬着的心平静下来。吴云生隔三叉五回一次家。有时回来吃过晚饭又提着包走了。这让袁小裳感到尤其地失落和不安。雨过天晴后的一个浅夏的黄昏,晚饭后,吴云生接了一个电话,他说有个客户要见面,要去联系一下,说着就走了。袁小裳疑窦丛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悄悄地尾随吴云生,转过几条街后,她远远地看见一位拖着直发的女子向吴云生招手。吴云生过了街,便与那女子亲昵地手挽手地一起向前走去,夕阳的余光打在他们清晰而又朦胧的背景上,画意里透出诗情。他们走过两条街,然后到了一个宾馆里。袁小裳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怎么也擦不掉男人高大的身影。她顺着一条小街转悠到滨河路,圆圆的满月悬在明净而略带乌蓝的天空上,只有少许的几丝云彩似动非动。她想起朱自清的话,“热闹是他们的”。袁小裳的心绪很乱,理不出个头绪来。在林荫道上穿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夫妻,情侣,老人和孩子,看上去他们都很和睦或者幸福,好在没有碰到熟人。她穿过一片柳荫,抚着临河的水泥护栏,向着月光下明净的水面发呆。月光倾泻在水面上,幽蓝而又静寂,呵浮着淡淡的水气。她有意地在河岸小道的花坛间逗留,徘徊,来来往往地,直到月上中天,身体有了一些寒意才了无情趣地回家。

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院子里的槐花不知不觉盛开了,飘来阵阵馨香。袁小裳嗅着撩人的花香,她想到男人要是一棵树就对了,至少不会到处乱跑弄出些出格的揪心事。她觉得,吴云生不如一棵树,他身材伟岸像一棵树,但他的心一点也不如,连一点儿定力也没有。

袁小裳心绪重重地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夜幕四合了。今天,儿子带着她的女朋友回来了。袁小裳招呼了儿子和他的女朋友,让他们看电视削苹果吃。她到厨房里烧饭,一阵锅碗碰撞和铁铲翻炒的声音传出来。她弄好一顿晚餐。红炒鱼、手撕鸭、鱼香肉丝、干煸腰花、青菜豆腐汤,摆了一桌子。刚摆好,吴云生就推门进来了。儿子和她的女朋友都先后叫了一声“爸爸,回来了”。吴云生看到儿子和她的女朋友坐在一起看电视说,快请坐哇,今天回来的是不。哦,就是。儿子毕业后一直在外省打工,袁小裳为他的婚事没少操心。在儿子的心里,有对他爸爸的埋怨。袁小裳生怕儿子知道了他老爸出轨的蛛丝马迹,她一直掩藏着,加之又有儿子的女朋友在,就更不能说了。她带着笑意坐在桌子边上,一起共进晚餐,表现出和乐的样子。晚上,袁小裳对吴云生表现出了异常的冷漠。说如果不思悔改以后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你受到的滞涩太严重了。你真是太脏了。吴云生说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想得太多了,很费神,那样不好。袁小裳裹衣而眠,心绪烦乱,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吴云生发出的酣声,断断续续。她分明感到身边的酣声就是决绝的另一种表达,已完全失去了往日催眠的效应。

袁小裳应付学校里的一个检查,加班整理了几本资料,然后才搭车回家。到家时天已黑了下来。她无心去料理晚饭。她发现吴云生的手包放在沙发上,吴云生在卫生间洗澡,喷头的水流声沙沙地传出来,很刺耳。她拿过那个熟悉的手包翻检着里面的东西,她发现了一枚防盗门的钥匙系在一个短短的扣链子上。她把那枚钥匙放在眼前翻来复去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阵子,这不是自家门上的钥匙,一定是那个“小三”门上的,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与愤恨。她推开窗户,狠狠地把钥匙扔了出去,让它坠落为垃圾。袁小裳收拾好情绪,把手包拉上,照样放回到沙发旁。她扭开电视,调出一个电视剧,一个三角恋爱正在纠缠。她狠狠地骂了一声“去他妈的,都不是些好东西”,她其实不知道是在骂谁。她斜靠在沙发上,把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简直如同噪音,消磨着沉闷的黄昏。她在心里纠结着,吴云生如今是真的要背信弃义还是一时糊涂,她拿不定,前面的路是黑的,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吴云生洗完了,披着浴巾,用手拢了拢茂密的头发,坐在沙发上等待身上的水慢慢晾干。袁小裳看看吴云生的脸既熟悉又陌生,她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她说,吴云生啊,你一天到晚不顾家也就算了。看在儿子的面上,你也要有个脸面吧。吴云生软中带硬地说,你叫我咋个整,人家愿意与我好,愿意与我在一起。袁小裳气愤地骂道,真的不要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就滚蛋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吴云生说,我没有分身术,你要我哪几天在家,哪几天不在家,一四七还是三六九。袁小裳气不打一处来,她连说了几声“滚!快滚——,滚远些!臭狗屎一堆!”她随手把一个小枕头嘣地一声甩到到了屋角边。吴云生站起来,盯了盯袁小裳发青的脸说,好吧,我走——,我走就是了,我什么也不是。说着他起身去换了衣服,顺手拿过手包夹在腋下轻轻地带上门就出去了。袁小裳看着吴云生走出门去,听到浅浅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地消失,她在心里想,想离婚,休想,做梦。

袁小裳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和了解,她终于弄清楚了那个勾引他男人的“小三”是一个刚离婚不久的女人。那个女人与一个未婚的小青年厮混,还一起到广州深圳等城市去打工,双栖双飞混了一年多才回来。她男人不愿戴绿帽子,咽不下这口气只好把给她一脚踢了。星期天,袁小裳悄悄地逛到那个女人的店面里,她发现那个女人头发乌黑,披在肩上,睫毛长长的,只是两只眼睛的距离分得比较开一些,眼角略略下垂,一侧脸庞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漩窝儿,还看得过去。袁小裳与她交谈了几句后,她觉得“小三”也并不是那么可恨和可鄙,说话还善解人意。她本想与她摊牌大闹一场,但终于泄了气失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和捍卫权利的勇气。袁小裳心里的尴尬与难堪不好向他人诉说。她去找街边一个算命先生为她测算一下命运。算命先生是一个干瘪的老头,眯斜着无精打采的眼皮,坐在一条小条凳上,旁边放着些算命预测的卷了边的破旧的线装书。袁小裳向算命先生报了出生时间,算命先生念念有词,在左手指上来来回回地掐算着。他向袁小裳说,你日时带桃花,“日时桃花一两重,名为岁煞反遭凶。”加之又遇比劫,婚姻难顺……。袁小裳还没听他说完就大声地反驳说“不是我的错,全是他的不对”。算命先生又说,五行八字命生成,由命不由人。若把利名前路去,却防闲事暗忧多。认命吧,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哪里不留足。流年不利,我只劝你要好自为之。袁小裳反复说“不是我的错,我不信”。她问算命先生事情啥时可见结果呢。劫财损官,夫宫被冲,只在十月吧。袁小裳平静下来,她丢给了算命先生十元钱就走了。初夏的太阳懒洋洋地照着偌大的市区。她在街道上的香樟树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在想,命,命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人生总是这么无常。

好多年以后,袁小裳回忆起匆匆过往,她弄不清过眼的是云烟还是一场幽秘的梦魇。妹妹袁小菲与那个卜明只恋爱了三个月便提出要结婚了。这让袁小裳觉得太快了。说实话,她从心里看不起那个不三不四的卜明,嘴边时常叼着一只劣质香烟,挣了一点点钱又爱打牌,没有一点儿当家活人的样子。她找来袁小菲,历数了卜明的诸多恶习,家庭条件又差,你会自找苦吃的。我们是坚决不同意的。袁小菲特别烦躁抵触,一听这些不中耳的话,直说“我不听,我不听。我的事情我作主。好不好”。袁小裳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寻常,她回家去向父母详细地秉明了了解到的情况。一家人的意见都是坚决不同意,要袁小菲断了与卜明的往来,由袁小裳出面来操作办理。袁小裳没有说服妹妹袁小菲,深感无奈无能。她让袁小菲请假回家去见父母。父母与袁小裳都思前想后地劝说袁小菲,这个卜明是不可靠的,一家人都会不放心的。迫于压力,袁小菲泣涕涟涟,你们别管了好不好。如果是个火炕,我自己跳,自己遭殃好了。第二天,袁小菲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就与姐姐搭面包车来到了街上。袁小裳见妹妹油盐不进,冷水汤猪死不来气,她有说不出的怨恨与担忧。她想,时也运也,任运随缘吧。老天作证。

袁小菲与卜明的婚礼是在镇上的一家中餐馆子举行的。婚礼寒碜简陋。宾客不到十桌。袁小菲的父母没有要彩礼。袁小裳为妹妹买了两床绸面被褥、一口箱子作为陪奁。按照习俗,婚礼仪式完结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拜亲戚,亲戚们把贺喜钱放到桌子上的盆子里。卜明的父亲死了,家里穷困潦倒,亲缘情薄,只有卜明的舅舅给了他们一百元喜钱,皱巴巴孤零零地躺在盆子里。袁小裳也参加了婚礼,她觉得既尴尬也难堪。婚后,卜明与袁小菲在镇上租了一套小房子,把卜明的母亲也接来一起住。卜明的母亲是个乡村老太太,半文盲,她无事就在家里看电视,端着公婆的架子不煮饭。每天等袁小菲回来煮。不煮她就不吃。袁小菲做饭时喊卜明你也来摘个菜洗个萝卜吧。老太太听到了便阴沉着沧桑的皮包骨头的脸说,卜明你休息吧,才回来不要那么只听媳妇的。媳妇大还是妈大。袁小菲渐渐地习惯了。她忍受了眼前的一切。袁小菲完全没有想到,卜明的母亲洗了澡只穿裙子而不穿内衣和内裤,也不戴乳罩,她觉得一点儿也不雅观。袁小菲实在看不下就劝婆婆说,妈,你里面穿个背心吧。卜明也这么大了。多不好哇。有啥子不好的,一家人,又不是外人,他还是我生的呢。婆婆理直气壮地回绝说。袁小菲虽然难为情,也只好忍了不再作声。袁小菲的头脑相当传统,她对如此开放的举动有些不理解。

卜明读的书少,小镇的快递不多,他骑着一辆摩托送件,有时还到城乡结合部的村上或者居委会,但总的来说比较闲。上午送了,下午没有件的时候,他便与结识的一些伙伴打打小麻将,输赢几十上百元。但是,这在袁小菲看来,也是不小的数目,因为她的工资也不过一千三百多元。晚上,卜明回来后,歪坐在沙发上与妈妈一起看电视,那是一个言情的古装片,戏说着公婆与媳妇的矛盾纠葛,直到夜幕降临。妈妈说,我把你拉扯大,你爸爸又死了,如今跟着你也该享两天福了。卜明说,这个当然是啦,你啥都不要做,煮饭这些就让小菲做吧。袁小菲下班回来时,见母子俩看电视津津有味说,看啥子剧,那么好看。说着就到厨房烧饭了。她炒了鸡蛋蕃茄下面条,很快就掇弄好了。她叫卜明,饭好了,快来端饭吧。小菲端了饭碗放到小桌子上,招呼婆婆“妈,吃饭了哈”。她在回转身到厨房的时候,不觉有一些晕旋。她撑着门框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心里却感到一阵翻涌,连忙到厕所去,呕吐出一些酸水,她感到好像有一只手用劲在拉扯她的柔软的肠胃和肺叶。卜明给她递了一杯水说,咋的,是不是病了。别管了,吃饭去,我躺一会儿。袁小菲去卧室睡下了。婆婆有些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想煮饭那,早点吭声。卜明说,吃饭,没事。

袁小菲的妊娠反应异常强烈,一闻到有刺激性的气味便要呕吐一阵子。她非常难受。上班时一上午要吐好几次,老板觉得她不适宜上班了,对她说餐厅里油烟味常常有,你还是回家调养吧。由于呕吐,她吃不上饭,四肢无力,脚酸腰软。她向卜明说,我这是怀上了,难受得不行。卜明就让她在家休息。袁小菲睡意昏昏,茶饭不思。婆婆见小菲不上班,成天在家里睡。她在客厅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女娃子这么懒,哪有光靠男人吃饭的。袁小菲忍着气,把苦水咽到肚子里。卜明下午间提了些荔枝回来,一进屋就喊“小菲呀,快来吃,我给你带了些荔枝”。坐在屋角的婆婆看到卜明的荔枝,又在喊小菲,她阴沉着一张干瘦的脸,阴阳怪气地说,老无用了,还是媳妇好呀。袁小菲不起来,她说不想吃,给你妈妈吃吧。卜明把荔枝放到桌子上说,妈,你也吃吧。顺手递了几颗给她。婆婆接过去,独自在那里剥皮,一边剥一边喂到嘴里咀嚼一边说,这个玩意儿还是第一次吃,很贵吧,卜明。也不咋贵,十多块钱一斤。真是的,啥都要钱。

袁小菲在家里呆着,有时熬些粥什么的。婆婆自然是觉得不对胃口。他向卜明要了三十块钱,到街上的小馆子里去吃杂酱面或者饺子。卜明见小菲不怎么煮饭,也经常打馆子。有时给小菲打一盒饭回来也不对胃口。卜明一人上班,挣的钱少,加之又与一伙朋友搓搓小麻将,吃点麻辣烫,喝点小啤酒,家里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婆婆见不得小菲在家里吃闲饭。她要卜明认真地教训袁小菲,向她说清楚,赶快去找活干,去挣钱。不然,以后就难办了。袁小菲无奈,她又到一家超市当营业员,上半天班,月薪一千元。超市要求营业员站着上班。小菲的妊娠反应仍然持续着。半天下来,她的脚和小腿都肿了,但她没吱声。卜明把收的快递费挪用了不少,月底交不上账,他私下里向小菲说,小菲,领工资没有,给我一千块,我交不上账了。你把钱都弄到哪儿去了,卜明,你还要好好活人不,我没钱!袁小菲忍不住了,她很气愤地回绝。婆婆对袁小菲不给儿子钱的事很忌惮。她瞅小菲外出时向卜明说,小菲真的是不懂事的人,进了门就是一家人,还说两家的话,我是没见过的。这段时间,卜明玩麻将直到很晚才回来。

袁小裳心事重重地去找镇上前街的算命先生,要他测算一个做手术的吉祥的日子。这个日子是为妹妹袁小菲测算的。婆婆对袁小菲越来越看不顺眼,从暗自埋怨到冷眼相看,再到当面言语辱骂。卜明见袁小菲也无利可图,两口子终是分道扬镳离了婚。离了婚的袁小菲回到娘家,她执意要把怀上的孩子生下来。袁小裳及其爸妈经过认真商量和分析,左思右想,一致认为是坚决不能生的。一则婚离了,没工作,抚养没有来源;二则带着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地不好再嫁人成家;三则于名声也有影响。袁小菲的爸爸沉默着,农活之余,他坐在屋前的老黄梁树下,一支又一支地抽烟,抽到半截就掐灭了扔到地上。袁小菲的妈妈非常心痛她,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诅咒卜明的不识好殆,不成才,不成器,忘恩负义,不得好处。她苦口婆心地劝慰袁小菲为了一辈子的幸福必须打掉那个孩子,那个恼人有孽种。算命先生经过一番掐算,翻了一阵历书,念念有词地避黄煞、红煞、重丧什么的,最后他把一个红布条儿送给袁小裳,要她带回去让小菲装在身上一百二十天,保证平安无事。

袁小裳遵照测定的日期,她去妇幼保健院与熟识的妇产科医生预约了手术的日子。手术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做的,很顺利。袁小裳和她妈妈都到了医院,她们准备好了一些鸡蛋、牛奶什么的带着。袁小菲从手术室出来时,脸色苍白,袁小裳赶忙去扶着她到病床上躺下。妇产科医生是位中年妇女,戴了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对小裳说你来拿个单子,小手术,吃点药,养几天就好了。袁小裳跟着她去领了药后,来到病室,护士为袁小菲输液,说她身子太单了,要加强营养。袁小裳说,小菲你好好地睡一会儿吧。妈你看着输液。我到外边去弄点吃的来。不一会儿,袁小裳就提了豆浆饭、鸡蛋和包子来了。三人一人一份,放到一次性纸碗里要她们吃。妈妈坐在床边,她轻轻地曳了曳小菲的被子,帮她盖了脚说,等她睡一会儿,再吃。晚上,袁小裳把妈妈安顿到学校的单身寝室睡觉,她自己在病床上挤着与小菲睡。她服侍小菲服药,吃饭,上卫生间。安慰她,这个手术小,医生说了过几天就好了。小菲输了液,休整了一天精神好多了,手术的疼痛渐渐消失了。她遗憾说,也不晓得是个男的还是女的,话里流露出了天生的母爱的因子。小裳说,过去了就别想了,想起来难受。算命的说,不能与你见面也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吴云生很年轻,他经常与领导一同去办案。他对那些案件的过程和细节很感兴趣。他作了一些记录。单位订了不少纪检监察方面的报刊。有空闲的时候,他就认真地阅读报刊上面的文章,还圈点不少。报刊上登载了不少案件真相的文章,他挑选一些自己认为有用的,把它们都裁剪下来,粘贴在一个本子上。领导看见了说,这个小伙子真是个爱学习的人,真不错啊。不言而中,吴云生办案成绩突出,挣到了不少表彰奖励。过了几年,在干部调整中,吴云生到一个乡镇去任党委书记,仕途如日中天。

吴云生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项目上的小算盘会受到审查,并最终锒铛入狱。午后的阳光干净明朗,照在乡村的大地上。吴云生睡了一会儿觉到了办公室。他准备去沏一杯茶,打开热水器,他坐在椅子上等着水升温。乡纪委书记和县纪检的两名干部来到他的办公室。一位年轻的干部说,吴云生,你有罪,请接受组织调查,态度端正点,请准备和我们一起走吧。年轻干部一脚把桌子的抽屉和门子的锁踢开了,搜到了一条中华香烟和一万元现金,他用个纸袋子装好了。写了一张收条说,吴云生请签个字吧,相信会得到公正处理的。吴云生面色铁青,他想说还可找人不,但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拿起桌子上的签字笔流畅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带上门就与他们一起下楼,上车了。

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吴云生的涉案金额超过了三十多万元,涉嫌诈骗、贪污和受贿,诸多事实浮出水面,案件移交司法机关办理。公安人员对其家中进行了搜查,在他的枕头下面搜出了他精心剪贴的许多关于案件案例的报刊资料,大大小小的,长长短短的,各式各样的。据吴云生在交代材料里坦白,他剪下的这些案件资料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办案技能,而是学习借鉴贪官污吏的作案手法,反其意而为我所用。没想到他的这种实践让他误入歧途,终是落入了恢恢法网之中不可自拔。

吴云生的案件在县法院公开审理。旁听的有干部,也有群众代表。吴云生很镇定,态度端正,他对公诉人的起诉供认不讳。公诉人问吴云生知罪不,吴云生说服从法律公正判决。律师在亲戚给他报账的款项上纠缠论理,对此是受贿还是借款予以辩论,一时难以定夺作出最后的结论,审判长宣布休庭,择日宣判。吴云生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宣判后,检察院认为量刑不准,判轻了,提出抗诉。法院再一次进行了公开审理,最终被判九年零六个月。

吴云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有善谈的本领,又有文化,在监狱服刑期间,他有时间对自己的行为作彻底的反省。他把一切都看清了,是贪婪害了他,歪脑筋害了他。他积极参加政治和法律知识学习。经过一年多的改造,干警安排他帮助其他人员学习政治法律,为他们讲解和读报,他很负责。他获得了两年减刑。

离婚后的袁小裳过起了单身的日子。她参加了一个业余女性柔力球训练班。每天晚饭后就邀约去练球。随着音乐声大家一起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她们还统一了服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技术日益娴熟优美。她们请来了一名专业教练定期进行指导,将太极拳的柔美与力度融进了进退自如的动作里,在晨光里,在晚露里。袁小裳觉得,打柔力球简直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她每一次都会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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