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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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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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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花笑了

晚来一场雨,山桃花笑了。枯萎了一冬的黄土山分明清俊了许多,圆润了许多。

突然满目山桃花就欢笑着,挥舞着数也数不清的小巧什锦样的手,一朵朵,一簇簇,或紫,或粉,或白,忽拉拉将干燥秃兀的荒山渲染得花簇一般。从山脚下往山上,依次是粉白,淡紫,深紫。随着山势,绕着山包,挤进山洼,险险地站在山崖边,逶逶迤迤又似断似续,羞羞怯怯又肆无忌惮,遮遮掩掩又毫无顾忌,蓬蓬勃勃,似随意,又似刻意。倘若不是大心胸大手笔,那必定是神来之意,小小如我辈是绝不可能作如此安排的。挥洒,热烈,如火如荼,这里三五朵,那里七八朵,零零落落地孤寂成一株或一朵特写,密密麻麻地热闹成一团花球,或远或近,若即若离,争着抢着挤着挨着成一个花团,惹人怜爱。从根儿到枝梢绽满了花儿,没有间隙,少了过渡,不见枝儿,不见叶儿,一律是灿若婴孩天真没有些微世俗的笑脸儿,让人惊喜,欢笑,心畅。

怎么会?怎么能?昨天还是光秃秃了无生意的黄土山坡,一个雨夜,一眨眼的工夫,就潇潇洒洒地布满了山桃花。蛰伏了一冬的山桃枝条瘦骨伶仃地被黄土隐匿了,一秋一冬两百多天里几乎什么也看不到,黄土山秃子头那样,了无生意也让人望而生厌,在仲春的这一个时刻,触摸到了爱恋的气息,穿上最绚丽的时装,从粗粝干燥的黄土中暴起,春寒料峭的时节,将相思的爱恋放纵般宣泄,灿然兴然,放纵到了极致,装点出一个花的海洋。细细的枝条上,缀满一骨嘟一骨嘟的花朵儿,分明是一串串色彩缤纷的糖葫芦,羸弱的枝条在微风中摇摆。多好啊,这彩色的花团儿一直追着赶着起伏奔驰的铅黛色远山天边绽放开去,直绽放到天山相依的那儿。

山洼中、山腰上、沟壑间飘渺着淡淡浓浓的晨雾,浸染着些许粉红浅紫。心儿恬恬的,魂儿坠坠的。花朵儿荡漾,早开的已经落英缤纷,恬然怡然地飘落在地上,醉卧在青绿的兵草、索草、蒿头的凉席上撒娇,灿灿地看着枝条上正在蓬勃绽放的姐妹。

人间四月天,迎春花早已谢了,山下的油菜花还迟迟不肯绽放,三三两两的杏花、桃花也凑趣地赶来为春天作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如是说。人面桃花,桃花人面。说的是桃花,绝对也包括山桃花,想来,如今的桃树如果不是从山桃嫁接过来的,那山桃也必定是桃树的远祖。

山桃花是不是一种让人产生爱恋的花朵呢?男女相悦,怎么称之为桃花运呢?是谁说的?

丑剑客君说,陇南的山桃花是每年的三月八日开的,他称之为“女儿花”。也许,陇南的小盆地样的气候,竟能让山桃花在同一天开放?我们这里,从三月初开放,到四月底,从山脚下一直往山顶开上去,绕着弯儿,躲着山崖,挑挑剔剔地开起来,开上去。三月二十三日我上崆峒山,山脚下的山桃花已经艳艳成一片绯红,山腰上的花骨朵儿也鼓鼓的,如少女初发的乳胸,山顶上的山桃却依然枯枝纷纭。就记起去年四月十六日信贷大检查后从静宁返平凉,路过六盘山时,恰逢大雪,天亮亮的,山绿绿的,雪花密密地飞舞着下得正紧,至半山腰,大雪已积有寸余,路上车辆稀少,春雪酝酿着一种恬然。山腰上的山桃花正在与雪儿唱和,我们一伙七人不觉紧闭滔滔之口,忘情地从车窗内观赏起这雪中的美景来。司机越开越慢,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大伙都跳出车外,谁起的头?抓起湿漉漉的雪团打起了雪仗,一伙半老头子半老婆子聊发少年疯狂,那时雪中的山桃花开得正艳,分明有鲁迅《在酒楼上》那茶花不畏风雪绽放的味道。

山桃花不单北国有,南国水乡也有的。极敬佩的俞平伯就有这样一段描写:“这天是四月三日的午前……你曾见过野桃花吗?(想你没有不看见过的。)它虽不是群芳中的华贵,但当芳年,也是一时之秀。花瓣如晕脂的靥,绿叶如插鬓的翠钗,绛须又如钗 上的流苏坠子。”轰轰轰烈烈一月过后,山桃树就隐身于百草之中。到了八、九月份,在浓阴的条状绿叶下就有雀蛋大小的山桃,酸中带甜,味道远比如今的什么水蜜桃要好得远。可惜外貌不扬,又多生在深山,只有放羊的或偶尔到山中来的人才摘三五个尝鲜。

一位穿红衣服的村妇,领着她的孩子,徜徉在山中,在初春的早晨,真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韵味。山桃花就是北方农家的女孩儿,平时灰灰土土的不起眼,待到花开时节,就尽情地_绽放开她们人生的花朵,然后默默地生长、结果。此后就几乎放弃了打扮,不择地域,不嫌贫瘠,无私地将平坦的地方让给桃花杏花们,只将自己的希冀悄悄地往山沟里挪腾——就这还怕人们注视的目光呢,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她们那充满希望的一生。

山桃花笑了,大山笑了,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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